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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1)

察觉到阮霰的目光,他眼眸幽幽一转,对阮霰做了个“真巧”的口型,唇角勾着那点笑意很漫不经心。阮霰面无表情,继续下楼。他坐进二楼唯一空着的那间雅座,要了一壶滇红,熟料片刻后,卷帘而入的并非客栈伙计,而是那个乐师。“在下寻觅良久,发现周遭座位全满,唯余公子你这处还有空位。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与公子同坐?”乐师斜倚门框轻笑。说话倒是很客气,但----阮霰眼皮轻轻撩起,冲楼下某处轻扬下巴,问:“眼瞎?”那处位于一楼门边,桌椅皆被明晃晃的阳光笼罩着,除了趴在上面抱着尾巴睡觉的猫,再无他物。乐师弯眼弧度不减:“公子真是无情,虽说如今时节不过二月,但太阳仍是晒人得紧,你看,那猫都快被烤熟了。”阮霰冷冷“呵”了声。这人自顾自走进来,拉开阮霰对面那张椅子,撩了撩衣摆坐进去。正巧店小二过来送茶,见得雅间内有两人,非常体贴地替他们一人斟了一杯,末了,还满脸堆笑道:“您二位有事请尽管吩咐,我就在外面走道上。”乐师笑着应了声“好”,阮霰神色漠然,往细了观察,还能发现他眼底藏着些许嫌弃。但到底没做出将人赶走的事情。阮霰端起茶杯。乐师亦缓慢抿了一口杯中红茶,饮罢对阮霰笑道:“在下花间独酌月不解,可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蹲在阮霰脚边的阿七登时竖起耳朵。阮霰在镜湖底下待了百年,虽然阿七时常同他说起江湖上的格局变化,与一些新鲜事,但他始终处于一种封闭状态,且三魂不齐,沉睡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是以对江湖事,知晓得并不全面。这位“花间独酌月不解”,阮霰便陌生得很,但阿七很清楚。花间独酌乃名号,月不解是他的名字,此外,又有“毒圣”之称。据说他是一位精通南疆巫毒之术的毒医,传闻性格古怪,分明是个医者,却从不以医救人,而是用毒。阿七赶紧拿脑袋撞了阮霰一下,暗示他对待此人,需小心警惕。阮霰缓慢撩起眼皮,冷淡注视对面人,问:“你一路随我至此,却不知我姓名?”月不解放下茶杯,仰靠椅背,手交叠放在翘起的膝盖上:“我见你面善,心有所动,便随行一路。”阮霰挑动眉梢,尾音上扬:“哦?”月不解笑得诚恳:“正因心有所动,所以特意前来打探公子你的名讳。”两个人说话没有压低声音,更未往雅间布下隔音符纸,或施展术法,恰巧阮秋荷打此路过,无意间听得此段,当即变了面色,掀帘闯入。“你……你已是有婚约在身之人,怎可与如此轻浮孟浪之流同处一室!”阮秋荷神色端的是复杂至极,一口银牙咬紧,抬起的手指尖颤颤,眸间三分鄙夷三分愤慨,余下几分,似是在怒其不争。阮霰冷着脸,平静与她对视。倒是坐在对面的月不解,煞有其事地“啧”了一声。“原来公子你有婚约在身。”继而话锋一转,继续道:“但有婚约在身,便等同于尚未成婚,如此看来,我还很有机会。”阮霰:“……”阮秋荷:“……”月不解冲阮霰笑了一笑。气氛登时凝滞。在阮秋荷心中,阮霰本就是个凭着贿赂登上美人榜的败类,根本不足以与久负盛名的鹤取公子相配,如今情形,更是让她感到不耻。她气得跺脚:“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个分明早已定了亲、却不拒绝他人示好,我真是替牧公子感到不值!”第六章 风华绝代此时客栈里没来说书人,大伙吃茶喝酒,正愁有些无聊,二楼雅间内上演这一出,恰巧给众人结了乏。这三三两两的闲散客,登时升起看戏心思。连那门口睡觉的猫,都睁开眼睛,往楼上探去好奇目光。众人目光所向之处,啷当相撞的珠帘之后,阮霰神色仍是冷冷淡淡,看不出喜怒。他收敛了气息,浑身上下看不出有何修为,形如一介凡人,对面那位花间独酌月不解,亦是如此。相较之下,便显得阮秋荷盛气凌人。但偏偏,月不解将眼珠子幽幽一转,便将气势给拉了回来。他轻笑道:“小姑娘,我看你不过十七八岁,倒是伶牙俐齿得很。你这般愤怒,莫不是因为你倾慕那位‘牧公子’的缘故吧?”闻得此言,阮霰不动声色瞥了月不解一眼,熟料月不解跟得了鼓励似的,坐直了背,取出一把折扇抖开。伴随“哗”的一声,月不解继续道:“分明是我纠缠这位公子,你却替你的‘牧公子’感到不值,这说明,‘牧公子’在你心中的分量极重……”阮秋荷一阵脸红,厉声打断他:“胡言乱语!”月不解垂着眼摇头:“你提到‘牧公子’这三字时,目光切切、情意深深,与说我二人时极为不同。”阮秋荷矢口否认:“我没有!”月不解神情认真:“你提到那位‘牧公子’,连神态都温柔了些。”阮秋荷咬牙切齿:“你胡说!”他歪了下头:“那你为何替那位牧公子感到不值?”“我就是、我就是……”此之提问,倒是让阮秋荷不知回答,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个所以然。见状,月不解不慢不紧饮了口茶,施施然道:“姑娘,你因我纠缠这位公子,便认定他不耻。我尚且不知他已有婚约,而你----你明知那位‘牧公子’已经定亲,却仍痴慕于他,这等心思,又该以何种词汇形容?该说你不检点不知羞,还是该说你率性胆大呢?”“你----”哪家的小姐受得住这般言辞,阮秋荷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惊得说不出话来。月不解放下茶杯,轻笑着做出结论:“姑娘你看,你放弃否认了,所以----你果然倾心于那位牧公子。”阮秋荷脸色很难看,一半是气,一半是羞,被说得哑口无言、无从反驳。反观月不解,由始至终,面上笑意不曾减过半分,语速缓慢,语调漫不经心,折扇轻摇,气度翩翩,好似不过是同阮秋荷以寻常方式进行了一番寻常交谈。桌子底下,阿七开始冲月不解摇尾巴。阿七在心中做了千百种假设,但万万没想到,会是此般局面。它甚至以为这位毒医是为了找麻烦而来,没想到,竟是来解决麻烦的。若非状态不允许,它恨不得跳起来鼓个掌。再观阮霰。花间独酌月不解的那些说辞,阮霰不相信,这人一路跟随至此、出言帮忙教训阮秋荷,不过是怀着别的目的。到底是何种目的?他同他又不认识,当是没有旧仇的。莫非……是同他亲友有过渊源?毕竟,这人身上有股熟悉气息。若是如此,便有些难以揣测。阮霰垂眸细思,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此人先搁置在一边,他的当务之急,是寻找补魂之法。局外围观者的心思,又与他们不同了:这瓜子还没嗑够一盘呢,怎么就停下了?有好事者就要起哄,却见悄无声息间,门外阳光渐隐,天竟阴了下去。风吹入客栈,夹着一股子寒气。二楼雅间内,三人一狗登时有所察觉,可异状袭来的速度太快,但见刹那间,客栈大堂已被黑雾所笼罩。倏地,一楼有人嚯然起身,抬脚踩住板凳,仰头冲着二楼道:“小姑娘,倾慕人家已有婚约之人,又算不得什么大事。做不成人家的妻,还能当妾嘛!有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当妾,定是比他那个妻更能讨得欢心!”这话是对阮秋荷说的,她当即怒上心头,但还未冲出雅间,又听得这人道:“嘿!年纪轻轻,火气却大,做何摔杯子!”这人不光说,还做出躲避的动作,仿佛真有杯子从二楼砸下去。“王二麻子,你那话忒下流,人家可是正经姑娘!”这人旁边的一位大婶起身,对王二麻子说完,又冲另一侧闻言笑道:“来来来,姑娘,听我说,谁年轻的时候没爱错过人,这些都是小事,不必拘泥,过个几年,他娶了亲、你嫁了人,自然就释怀了。”大婶边说,边抬起手臂,旁边分明无人,却似乎真站着一位姑娘,让她给挽住了。王二麻子一听,不屑冷哼:“你这婆娘,谁说话下流了?还‘不必拘泥’‘过几年自然释怀’,果然,你们女人……啧,一个赛过一个水性杨花!”大婶勃然大怒,当即弯起袖子,狠狠推了王二麻子一把:“你怎么说话的----看老娘今天不教训你!”这就像砸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水花立时溅起来,客栈里乱了套,无论楼下抑或楼上,三三两两的人,纷纷起了争执。阮秋荷反应过来,迅速拔剑:“是那只潜藏城内的妖魔在作怪!”“幻魔。”阮霰平平接话。月不解靠着椅背,幽幽笑道:“且不止一只,隐匿之术使得那样好,它们的境界,当在琴心境三层左右。”阮秋荷握紧剑柄,似在犹豫什么,但这时间很短,抿了抿唇后,她朝阮霰与月不解抱拳:“这是我接下的任务,即便妖兽境界在乾元境,亦在所不辞。但此间百姓无辜,陷入幻境过久,于他们身体、神智皆有损害,我一人唯有双手,可否请两位帮忙一二。”阮霰点了下头。得到肯定答复,阮秋荷道出一声“多谢”,纵身跃下二楼。阮霰唤了声“阿七”,天字七号立刻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撒腿奔向外边。他起身,往阿七相反的方向而去。月不解紧随其后。月不解:“你尽管坐着,我出手便是。”阮霰:“不必。”月不解很执着:“我却认为很有必要。”阮霰加快脚步:“不劳烦阁下。”月不解再一次向阮霰展现了他的执着精神:“这是在下应当做的。毕竟那位姑娘,也请了我帮忙。”阮霰:“……”月不解绕到阮霰身前,边冲他挑眉,边抽出别在腰间的横笛。横笛轻转之间,元力往四方飞弹,将争执不休、扭打成团的人给分开,并迫使他们陷入沉睡,以此脱离幻境控制。于是阮霰去了另一边,同阿七上三楼,救助厢房中的人。一楼大堂内的情形比二楼三楼更为严峻,身为修行者的客栈掌柜与伙计早被幻魔放倒,阮秋荷周旋在打闹的众人之间,还要分神寻找幻魔藏匿方位,应付得颇为吃力。但并非全无所获。幻魔施展幻术,必然藏于其间,不可能身置幻境外围,而藏匿地点,多半是在潮湿阴冷处。阮秋荷朝月台旁的酒架瞥了一眼,熟料这一眼,竟看见原本已倒在酒缸旁的客栈伙计,拿出一把匕首,欲刺向旁边的掌柜!寻到三楼长廊,出手替阮霰打晕最后几人的月不解见状,轻声吐出两个字:“陷阱。”阮霰淡淡一“嗯”。楼底下,站在月台丈许远外的阮秋荷捏紧剑柄。观之神色,亦是有所察觉。失去意识的伙计被幻魔所操控,他完全不必对掌柜下手,此般举动,不过是为了将阮秋荷吸引过去。月不解倚住栏杆,转动指间横笛,垂着眸光,低声问:“你觉得,她会过去吗?”阮秋荷若不去,幻魔不会对客栈掌柜手下留情;阮秋荷若去,掌柜与伙计是得救了,但幻魔可不止一只,她必然难以脱身,甚至有性命之忧。阮霰没回答这个问题,下一刻,他看见阮秋荷举剑而去。操纵客栈伙计刺杀掌柜的幻魔立刻收手,迎上阮秋荷剑招,与此同时,另一只幻魔,出现在阮秋荷身后。修行界中,境界分五重,分别为凤初、琴心、乾元、无相、太清。两只幻魔修为皆在琴心境,阮秋荷境界亦然,若是单独对付一只,她尚有应付之力,但被前后夹击,落败之相立显。幻魔早无声无息布下了诱杀幻阵,逼得阮秋荷无路可走,三步两步,便跌入其间。吞噬万象的杀阵开启,阮秋荷遭一点点吞没。阮霰缓慢眨了一下眼睛。月不解眉梢轻轻一挑,用肯定的语气对阮霰道:“你想去救她。”阮霰瞥他一眼,意味很明显。“她那样对你,你竟……不计前嫌?”月不解问。“罪不至死。况且,幻魔杀死了她,下一个对付的,便是我们。”阮霰淡声道。月不解平平一“啧”,“虽然在下十分高兴,你用了‘我们’这个词,但----”可惜阮霰没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手往旁侧一伸,阿七瞬时化作一柄腰刀,落入手心。接着,他足尖一点,飞掠至客栈一楼。素白衣角折转于虚空,在四散尘埃中牵出光弧一抹,色泽幽淡。暗淌银光的长发起落之间,阮霰掀起眼皮。冷冽眸光所向,雪亮刀光所向,纵生妖气退散。阮霰脚步错踏,至阮秋荷身侧,轻轻一拽,便把她拽出死阵。继而将人丢开,翻转手腕,横递刀锋,迎上幻魔招法。幻魔不过琴心境界,阮霰却是百年前便已入无相,生生高出它们两重境界。琴心境的妖魔所布杀阵,阮霰一刀击破,随后偏转刀尖,再诛二魔。魔物灰飞烟灭,弥散在客栈内的黑雾如退潮般散去,耀白日光重临,透过浮空尘埃,撒向青石铺就的长街,流淌到客栈门口二尺见方的桌上。一切的一切,宛如新生。阮霰衣袂最后一次起落,喧嚣归于宁静。阮秋荷瞪大了眼。她跌坐在地,形如一尾濒临渴死的鱼被丢回水中,又如久困之人终于得见天光。那立于身前之人,那将她从无尽黑暗里拖出来之人,白衣白发,眉目胜雪,周身流转光华,似天上清寒月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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