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有病。”阿布撇了撇嘴,指着乌鸫说,“我还是一只猫的时候,那只鸟就是我的好哥们,我们能不能弄到门闸的钥匙从这里逃出去,就全靠它了。”也不知是不是乌鸫听到了阿布的话,忽然扬起脑袋,张开翅膀,“叽叽叽”地叫了起来。阿布看着昔日好友的呼唤,想起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忍不住湿了眼眶。他不想让啾啾看到自己这么多愁善感的样子,忙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咽了回去,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乌鸫说:“乌鸫,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叙旧,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很显然我不应该待在这里。”阿布无奈的耸了耸肩,“但是如果我想出去,就需要一串钥匙。”他试探性地朝乌鸫摆了摆手,带着啾啾往前挪了几步,直到能看到门口的保安。很庆幸的是,乌鸫看到他的手势之后,也跟前他往前挪了挪。“看到了吗?就是那个男人,他腰上挂着的钥匙就是我需要的,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需要你想办法去把那串钥匙拿给我。”乌鸫的配合已经让阿布确信它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向乌鸫指着门口的保安,再三向它明确那串钥匙的重要性。刚刚一直跟乌鸫并肩站着的黑鸟也跟了过来,阿布发现他们的模样很像,大概是同类,只不过黑鸟的体型稍微比乌鸫要小一些,或许它就是乌鸫想要的归宿。乌鸫在听完阿布说的话之后,不知与黑鸟叽叽喳喳的说了什么,阿布看到黑鸟也看了一眼保安,然后又是低头,又是冲乌鸫扑扇翅膀,两只之间好像有什么矛盾分歧。没过多久,黑鸟就率先飞走了。乌鸫留恋地望了阿布一眼,最后还是追着那只黑鸟消失在了高墙上。阿布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就好像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东西,突然又从手中溜走了。他也不确定乌鸫会不会帮他,但是距离死神所说的期限越来越近,他不准备再往后拖了。在快结束放风之前的十分钟,他故意挡住护士的视线,让啾啾向病友中病情最显著、最有号召力的那几位分别传达了几条讯息。啾啾告诉整天在头顶插两根吸管的病友,明天在放风结束的时候,外星人的飞船就会来接他,让他做好准备。告诉被死神附身过的中年病友,明天放风结束后,就会有组织来处理一直想杀他的人,同时会把他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也让他做好准备。另外还有一个病友,就更厉害了,他声称自己是嬴政转世,身上肩负着统一六国的重任,精神病院里的人全是他的臣子……而啾啾告诉他的是,明天放风结束后,就会有敌人来攻打他的国家----也就是这间精神病院,也让他做好准备……晚上查房的时候,医生明显感觉到病人们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所有病人都表现得异常沉默,脸上的神情也异常的严峻,仿佛遇到了什么沉重的问题。医生自然无法从这些精神病人口中获得可供判断的信息,只能凭自己多年来的医疗经验,在结束查房时,对负责病人饮食的管理员叮嘱说:“这几天让食堂把病人的饮食弄清淡些,你看看他们的脸,一个个跟便秘似的都绿了。”第二天,医院还是如往常一样平静,只是从来都闲散着的病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了被啾啾通知过的那三位病友的身边,不时躲避着来往的医生护士窃窃私语,好像在密谋着什么。啾啾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从天亮离开病房之后,阿布就让他紧紧跟在自己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去打听。直到下午午觉之后的放风时间,病房后的草坪上方从两点半开始,就仿佛凝聚着一股低压气氛,所有病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紧紧黏在了啾啾身上,毕竟他是报信人,他们似乎都在等待他的行动指令。啾啾被他们瘆人的视线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跟着阿布不停的在院墙边踱步转圈。阿布在等乌鸫。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围墙上始终没有看到任何生物的影子,阿布的信心和期待一点点的消磨殆尽,他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能顺利获得门闸的钥匙,那他只能带着这些病友闯出去了。就在距离放风时间结束前的一刻钟,阿布正心灰意冷的准备离开围墙边时,忽地听到一阵扇翅声由近及远,落到了头顶上方的围墙上。阿布期待地转过身,视线在院墙的角角落落都逡巡了一周,却只看到墙上立着昨天跟乌鸫一起的那只雌鸟。雌鸟定定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挪到了正对着医院大门口的墙上,骄傲的扬起脑袋,唧唧地叫了起来。病人们的神经本来就紧绷着,清冷的草坪上蓦然响起雌鸟的叫声,就仿佛大战来临前鼓动三军的号角声,瞬间就让他们齐齐打了个激灵。所有人的视线,同阿布和啾啾一起,顺着雌鸟的目光,通过病楼大堂,笔直地投射到了医院大门口。大门处的保安不知看到了什么,一只胳膊高高越过头顶,正仰头看着半空。阿布看不清保安脸上的神情,只是看到他恐惧的佝偻着上半身,正一步一步的倒退着,直到地面上的光线忽然一暗,如大鹏展翅般的巨大黑影霎时间侵吞了所有的光线倒映在地面,伴随着越来越清晰刺耳的密集震翅声,一大群分不清彼此的乌鸫成群结队,从半空中俯冲而下----“啊,快来人啊!”保安吓得大叫了一声,抱起脑袋就蹲到了地上,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对讲机。啾啾瞠目结舌地看着乌鸫群像一件天然的羽衣,把蹲在地上的保安从头到脚都包裹住了。保安毫无招架之力,更是顾不上腰上挂着的那串钥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只乌鸫就轻而易举的摘下了那串钥匙。它把钥匙衔在喙边,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医院大堂,从门闸的不锈钢栏杆的缝隙中钻入到病楼后的放风草坪处,在护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准确的将那串钥匙扔在了阿布的脚边。它没有任何的停留,把钥匙扔给阿布之后,立刻仰天鸣叫了几声,用乌鸫之间才能听得懂的鸟语,向医院门口的乌鸫群发出了离开的讯号。紧接着便携着立在院墙上的那只雌鸟,头也不回地飞向了远处的天边。阿布怔怔的捡起了脚边的钥匙,望着天空中化作一团黑点的乌鸫,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里----乌鸫成功了,他找到了他的同类,他的归宿,寒冬永远离他而去。拥有了想要的一切的乌鸫,却并没有忘记阿布,仍旧在在阿布最需要他的时候,成全了他。啾啾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上前拉起阿布的手,同他一起望着乌鸫消失的天际,喃喃地说:“阿布,你还有我。”阿布听到啾啾的话,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颤,忽然想起什么,举起手里的钥匙向周围的病友高呼了起来:“就是现在!朋友们,自由在呼喊我们!”他抓起啾啾的手,带头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冲了出去!事实上啾啾还有些发蒙,刚才他那么的深情款款,阿布怎么能视而不见呢……护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其他病友就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将他们推倒在地,紧紧跟着阿布的脚步,冲到了门闸处。阿布飞快地将手里的钥匙挨个在锁眼上尝试了一遍,直到听到咔嚓一声,门锁弹开了,他立刻兴奋的推开铁门,朝着身后涌过来的病友振臂一挥:“机会只有一次!”病友们像发了狂似的,咆哮着从啾啾面前冲了出去,医院门口处的自动伸缩大门直接被他们给掀翻在了地上,宛如失去了弹力的弹簧,可怜巴巴地被人踩来踩去。阿布和啾啾重新回到了宽阔的马路上,不在那栋死气沉沉的病楼里,似乎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清新中仿佛带着一丝微甜,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远远胜过从毫无生气的空调出风口里吹出的暖气。阿布望着一脸享受的啾啾笑了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死神留给他的纸条,神情专注地看了半天,忽然严肃地问:“啾啾,你认识这张纸条上写的字吗?”☆、第 26 章即使拥有了人类的身体,也无法改变一个残酷的事实----阿布和啾啾是两只完全没有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动物,目不识丁。人类社会开始提倡环保再利用,逃离精神病院之后,阿布带着啾啾混进了一个安保不太严格的小区,从小区的衣物回收箱里弄来了两身新行头。否则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因为病号服上的“精神病”三个字,再次被抓到精神病院里。虽然两人不认识衣服上印着的那三个字,但路人奇怪的打量目光和刻意躲闪的行为总是很好辨认的。有些不走运的是,衣服回收箱里找到的衣服不是不太合身,就是性别不太对,而且大多数衣服都是因为换季清理而被扔出来的,大都比较单薄。不过啾啾并不怎么介意,所以他选了一身波西米亚风特别浓郁的长裙。因为身高体型原因,本应该到脚踝的长裙只能刚刚没过他的膝盖。从背影看过去,倒有那么点高挑淑女的意境,可是一旦看到啾啾的正面,那就只能用“遗世独立”的女装大佬来形容了。阿布的品味比较保守,选了一套烟灰色的驰名秋衣品牌套装----南极人,袖口短了点,裤腿也短了点,可现在流行七分长短的打扮,跟啾啾一比,阿布觉得自己简直是地球上最靓的崽。两人想找人问问死神留下来的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可他们却十分沮丧的发现,换上现在这身打扮之后,路人反而跟他们离得更远了,仿佛他们俩是什么超级细菌。“还不如我当狗的时候呢。”啾啾看着一看到他就远远弹开的路人,用两只手紧紧扯着裙摆,撇了撇嘴,嘟哝道:“这衣服底下漏风,屁股好凉。”阿布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你把下面扎起来。”啾啾为难的看着他:“怎么扎?我不会……”阿布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啾啾面前蹲下来身,把他的裙摆整个兜在手里然后挽了个结,抬头看着他问:“这样有没有好一点?”“好像暖和了一点。”啾啾松了松额头,看着裸露出来的细长大白腿,忧愁地说:“刚才应该再找一条裤子穿才对。”这时一名骑着电动车的中年妇女迎面骑了过来,看着他俩惊恐的皱起了脸,连忙把车头往一旁打了好长一段,远远骂了一句:“两个变态。”“她刚才是在骂我们吗?”啾啾也没太听清中年妇女说了什么,只是觉得她的那副针对的嘴脸看起来就不像是在说什么好听的话。阿布望了中年妇女一眼,自我感觉良好地说:“可能是在说我们好看吧,毕竟这条街上没有比我们更时髦的两脚兽了。”他潇洒的用食指拨了拨刘海,对着身旁的一面橱窗玻璃的反光,把自己人类的样子好好欣赏了半天,一脸沉醉。精神病院因为怕病人打碎玻璃闹事,所以在病人的活动区域里连一面镜子也没有,直到现在,他也才刚获得机会与自己这副新皮囊互相认识。啾啾对自己长什么模样倒完全没有兴趣,在阿布沉醉于自己出类拔萃的样貌时,一直在四处打望,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看起来好说话一点的人,去确认一下那张纸条上的内容。街边斑马线旁的绿灯亮了,一位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慢吞吞地走在斑马线上,直到快要变灯,她也才只是走完一半的路程。一名路过的骑警看到老太太的窘境,第一时间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走到老人身边搀扶住了她的胳膊,同时向斑马线两侧的汽车打手势,示意让他们等一等再通过。啾啾远远地看着,觉得这名警察是个热心肠,于是拿着阿布交给他的纸条,毫不犹豫地小跑了过去。“请问你知道这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吗?”啾啾拍了拍骑警的肩膀,殷切地看着他问。骑警没顾得上去打量啾啾,把老太太送到安全路面之后,便偏过脑袋望啾啾递着的纸条上瞄了一眼,回答道:“好像是附近一家宠物店的地址。”他看了看街道,似乎正在回忆地址上的位置该怎么走,当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啾啾身上时,顿时吓得虎躯一震,一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并且下意识的按住了腰上的对讲机,磕磕巴巴地问:“你、你这打扮……你是做什么的?”啾啾微微一怔,看了看身上造型别具一格的半身裙,单纯开朗地对骑警微微一笑:“我刚从精神病院出来,想去纸条上的这个地方。”空气蓦地凝滞了一秒钟。骑警痴痴地看着啾啾,又咽了一口唾沫,不动声色的取下对讲机,微微别过头避开啾啾的视线,用极低的音量向对讲机说:“呼叫总台,彭刘路段发现一名可疑市民,请立刻派人过来。”说完之后他立刻抓住了啾啾的手,努力保持着镇定,冲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麻烦你就这里等等,我让人送你到这个纸条上写的地址。”啾啾眼前一亮,激动的点了点头:“好的!你真是个好人!”就在这时,啾啾看到什么东西越过自己的头顶,十分凶悍的扣到了骑警的脑袋上。“笨蛋!他是警察,会抓我们的!”阿布气喘吁吁地把啾啾的手从骑警手里抢了过来,飞快地朝街道的那头跑了过去。“呼叫总台----请求支援!请求支援!”骑警把阿布砸到他头上的垃圾桶取了下来,甩头抖下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垃圾,拿着对讲机朝着阿布和啾啾奔跑的方向追了出去。“警官,你的摩托车----”路人好心提醒了一句,骑警回头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摩托车,定在原地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折返回去骑上摩托车,同时又拿起对讲机连续呼叫了好几遍,实时播报着阿布他们的逃跑路线。阿布和啾啾在还是流浪动物的时候就对这样的逃跑习以为常,并且十分熟悉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阿布知道骑警会骑车过来,所以专往狭窄的巷道里钻。直到警号声越来越远,他们也快筋疲力尽了,两人才在一条小街边停了下来。“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随便相信两脚兽!”阿布忍不住责骂起了啾啾,停下来之后他便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人类的身体实在太弱,其实前后也没跑多远的距离,他就已经虚脱得抬不起腿了, “对了,纸条呢?”他撑着膝盖,看向啾啾。“我也只是想帮帮忙,出一份力,不想老是让你一个人付出。”啾啾跟在阿布身后,失落的垂着头,他原本以为纸条还在自己手里攥着,没想到打开手掌一看,竟是空的!他飞快地想了想,惊呼道:“糟了,那张纸条被那个警察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