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阮尘摇摇头。楚阳这才注意到他把袖子挽起来了，大大方方地把伤痕露出来给别人看。他才知道程檬为什么抱着阮尘不放，阮尘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人了，小孩子一定被吓到了。而李铮从他进来之后就一直背对着他说话，楚阳猜他哭了。他们一定都在想，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他发现了，可是他也没有想到好办法。“我把这个办公室留给你们，你们四个好好说说。”总管说着走了出去。“我没什么可说的呀。”阮尘说。他没从楚阳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似乎一点都不心急，不焦虑，不害怕，他不明白楚阳在喘些什么。所以他说，“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本来就是这种人，让你们失望了真对不起。”“闭嘴！”李铮转过头来，楚阳发现他果然眼睛红通通的，“你为什么要说你本来就是这种人，你已经说了好多次了，什么叫这种人？失望什么，有什么失望的？”“你说呀，你说他呀。”李铮不舍得碰阮尘就死命推楚阳，“你们不是什么都说吗？”“你怎么了呢楚阳？他这样你心里一点不慌的吗？”李铮狠狠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果然其实并没有很在意。阮尘想。阮尘知道有的人是会远离那些阴郁的，不快乐的人的。以前哄他是因为他没感觉，现在感觉到了，一定很想远离他吧。毕竟楚阳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总是能自我疗伤，似乎前一天还因为他的冷脸不快，过了几天又半跪着扬着脸逗他，一定很瞧不起这样的他吧。他觉得跟我交流很累，阮尘猜。喝醉酒的人说的话我到底还能不能信。阮尘问自己。“走吧檬檬。你不是想要跟我睡的吗？”他站起身来，把程檬拎走了。“对你才真的好失望。”李铮又捶了楚阳一下，跟着他们一起走了。李铮和程檬的房间很大，楚阳一个人在楼下吹够了风再蹑手蹑脚地摸进去，他发现阮尘还没睡着，用一种很空洞的眼神看着他走近。程檬在他旁边蜷缩着，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四个都很喜欢蜷着睡。楚阳摸了摸程檬的头，示意阮尘让阮尘跟他出去聊聊。他要抱抱他，告诉他不要再只是自己忍着了，不是还有他吗，刚认识的时候他就说过了，他要做照顾阮尘的小哥哥。他想劝阮尘去看看能帮到他的医生。阮尘摇了摇头。“那好吧。”他说。他想起阮尘说，有点怕他了，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走啊。”程檬被声音弄醒了，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又冲阮尘挪了挪。那天晚上之后，他又没有什么跟阮尘聊聊的机会了，他又只能在自己的剧组，偷偷看论坛。他拜托陈煜发现什么事情就告诉他，可陈煜说，宝贝有我。等阮尘的心情好起来，他一定要找陈煜好好“聊聊”。☆、第三年的春夏（15）其实那天楚阳在想，阮尘小朋友明明是个信念坚定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因为恶评那么难过。他不敢跟阮尘说话，不敢做什么表情。生怕自己哪里做不好会让阮尘以为他在发脾气。有天拍完所有的戏之后，楚阳发现阮尘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他急忙拨回去，希望自己没有让阮尘等太久。“怎么了？”阮尘接了之后他问。和预判不符的温和语气让阮尘停顿了几秒。然后他说：“楚阳，我是全心全意希望你好的，希望你知道。”“我当然知道。”还没等楚阳说一句“我也是”。电话就挂断了。楚阳的心跟着忙音一起跳。阮尘的语气越平静，他就越害怕，他宁愿阮尘跟他哭一场，而不是给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消息。他急忙求经纪人带他回公司，说他感觉到了，阮尘现在很不开心很需要他，让他回去看一眼就行。经纪人说楚阳你冷静点。楚阳说，哥，你是带我回去，还是想让我开车自己回去？知道楚阳性子很倔，又缺乏经验的经纪人稀里糊涂地被拉上了车，稀里糊涂地让司机带着楚阳回大楼。楚阳在车上急忙翻微博翻论坛，他记得今天可能有场签名会。他看到了一个视频，不知道是谁录的，怎么录到的，录的人一直在偷偷地笑。视频里的粉丝一直在说阮尘，没有良心，不知道自己在害他楚阳，给楚阳招黑，是不是故意的，夹杂着几句难听的脏话。阮尘仰着头听着她说，还保持着面对粉丝时候的微笑，而且试图用更开心的笑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你还要签名吗？”阮尘问。“要。”那个粉丝说，要。然后给了他一张海报。在阮尘拧开笔刚写下一笔后，粉丝很快地把海报抽了回去，揉成一团扔到地上走了。stf们都在干嘛？楚阳想。他不断地退出视频，然后又点进去，想看看事情到底怎么发展。阮尘低下头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笑着看着下一位进来的粉丝。那个粉丝也穿着楚阳的应援服。于是阮尘问她，“你也是来骂我的吗？”但是把笑容保持得很好。“啊？不是。”小粉丝很慌乱。录下视频的人一直在用一种刺激楚阳神经的声音笑。“你在咬牙？”经纪人很慌。好像只是几个毒瘤粉丝内部自嗨的视频，发出来之后，被粉丝看到之后，有好多人问发视频的博主，怎么舍得？那个视频里，阮尘的表情明显有一瞬间变得很受伤，但是还是勉强自己把嘴角扬了上去。看他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楚阳就知道，他笑得特别勉强。乖乖保持礼貌，逆来顺受得不行。傻了吧这是，换他们任何一个人，工资随便扣，不care，随便黑，羞辱我的人，我肯定不会放过。让楚阳心里更不舒服的是，阮尘可能并没有觉得这是在羞辱他，他一定更因为被讨厌而伤心。阮尘最害怕别人讨厌他，害怕说错话做错事。这小傻子好像别人说他是什么样子，他就会以为自己是什么样子。别人说他在害他，小傻子就急着给他打电话说，我没有这样想过。他不愿意看“再次炸裂”的评论，他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也吸引到这么多变态。他自己的粉丝正在忙着帮他切割，他看到路人正在质疑as的管理，公司说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路人说，“好乖的小男孩。”他觉得阮尘的粉丝怎么骂自己他都能接受了。“我觉得并不是因为是谁谁谁的粉丝所以极端，可能就是那一瞬间，想要做一些极端的事情，如果能让她开心的话，我很愿意让她这么做。”阮尘自己发了微博，又是“求别给热度。”“大家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是只有我一个，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又说得云淡风轻。他还提醒，“这个视频可以流出来，一定有原因。”别让楚阳和粉丝背锅，言下之意楚阳明白了。只有你自己把自己勉强成这样。楚阳想。语言暴力最简单，也最抵挡不住。楚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只想赶紧找到阮尘，跟他说在他心里阮尘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后来阮尘说，其实极端一些的粉丝，自己不是很怕，发泄情绪嘛，洒洒水啦。但是他很害怕有的“正义路人”。“正义路人”们说他长相太清秀喜欢他的人审美扭曲，又拿可怜他做例子试图证明饭爱豆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他们自己对“偶像”不屑一顾，就想否认“偶像”在他人心中的价值。对他们而言，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阮尘很讨厌这样的人，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小粉丝们大多是很可爱的，极端的情绪在哪里都是不会被消解的。不过从那以后阮尘学会了反抗。见到不怀好意而来的，反正就那么几分钟，就拖着呗。我对需要我的粉丝全心全意，对想要侮辱我的人可不会。“不过就是，扣工资吗。”程檬说。刚开始他们见到“觉得4u飘了”还会觉得紧张，后来一想，如果我们不飘，到底想怎么对我们？为了这个旁人看来光鲜亮丽的身份，他们遵守着很多规则，放弃了很多“自我”，但是这并不是他们要被平白无故侮辱的理由。楚阳回到公司，找到发微博说“他跟我在一起好着呢”的李铮。“他不跟我在一起，”李铮很吃惊，“他说让我帮他挡一下，我就帮他……”李铮不说话了。楚阳给阮尘打电话，两个人听到忙音，心都开始悬了起来。他们开始在整座楼里找人，找遍了所有的舞蹈室和办公室都没有，他们甚至去看监控了。阮尘那个时候心里的确很不好受，被误解是一件非常令人不好受的事，他真的没有那么介意自己被骂，可说他想要害队友的话，就会让他很不好受了。他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会以小粉丝的心态看队友们，觉得楚阳有长相李铮有实力檬檬有天赋，他们三个还都是谦逊善良的人，一定可以越来越好，越爬越高的。他觉得自己当过偶像了，已经心满意足了，而队友们还可以向前走，才会想过不打招呼就悄悄跑掉的。阮尘心里不好受的时候，还会干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说，抱着被子躺到地板上，比如说，突然就很想坐到地板上，似乎那是大地母亲在给他安慰。他给楚阳打完电话，觉得自己很疲惫，就躲到了一张大桌子下缩着，缩着缩着就睡了，他不愿意让自己被吵醒，把手机调了静音。是猫找到他的，猫拉着楚阳的裤脚喵喵叫。心急如焚的楚阳对它说，别闹，还抱着它往旁边扔。猫生气了。猫等着他们注意到它。猫等着他们问，要不要报警。楚阳的脑海里，是阮尘躺在地上和大片大片的血迹在他身下的画面，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猫很大声地叫了一声。主动带路。走几步就回头看看三个大傻子有没有跟上。☆、第三年的春夏（16）“尘尘。”阮尘被叫醒了。看到三个人跪在他面前围观他。他们三个在叫醒阮尘之前，发誓一定要笑着看他。“出来。”楚阳轻轻拽他，阮尘从桌子下面挪出来，然后站了起来。还跪在地上的楚阳用力搂住他，说“当然知道你是对我好的，你是对我最好的，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楚阳在发抖，抱的太紧了，阮尘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你怎么那么傻啊你，我不在你怎么总是受欺负呢？”楚阳问他。“阮尘。”跟过来的总管很严肃地叫他名字，“巡演结束之后你休息一段时间。”“好。”楚阳替他回答，可他没想到这句话让阮尘慌乱了。“公司要放弃我了吗？”阮尘问，声音听起来又很平静。“不是。因为你需要休息，你的状态不对。”总管说。“公司要放弃我了吗？”阮尘不知道要说什么，又问了一遍。“你对他温柔一点！”楚阳很生气总管在这个时候还是用一种威严的语气说话。“走，带你去洗澡。”楚阳说。桌子下面有不少灰，还有一些蹭在了阮尘的脸上，楚阳心疼地帮小花猫蹭下去。“不懂诶……不懂他们的相处方式。”程檬抓住李铮的手，觉得这样才安心些。阮尘有些反应迟钝地被楚阳脱了衣服拽进了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楚阳打开花洒试好水温再往他头上浇，一边浇一边自顾自地说，我怎么会以为你对我不好呢，你对我不能再好了，你留下来陪我过节了。我怎么会不心疼你呢，我怎么会不慌呢？我好怕你不开心，我觉得应该让你开心起来，可是你好像划了自己才开心，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能这样，但我不是不想让你开心。楚阳那天才体会到了，为什么阮尘有时候说话会颠三倒四的，他说着说着，总感觉自己哪里还解释的不够清楚。瘦得好快啊你……楚阳捏捏阮尘比之前更硌人的肩膀。要不你去as吧，楚阳说，哥哥不留着你了，你开心是最重要的，你是不是很喜欢陈煜，你去跟他玩吧。“你们要放弃我了。”阮尘低着头说。“不是！”楚阳的声音突然又提高了不少。阮尘急忙向角落里躲。“你怕我？”楚阳走上前，想去抱抱他。即使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也没关系，楚阳想跟他说，要不你退团吧。你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还要逼着你自己继续□□豆。他觉得自己没有帮到阮尘半点的忙，是他让阮尘如此辛苦。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怎么被关心过，想要关心别人的话，一定也做了很多错事。“唉……”听到楚阳突然开始呜咽，阮尘逐渐找回了刚刚失去的神智，他用浴巾把自己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把还站在水里捂着脸从头到脚都湿透了的楚阳拽了出来。“换身衣服，去做饭去。”阮尘说，“我饿了，我想吃面条。”他们三个坐在阮尘面前，看阮尘大口大口地吃面条，好像真的是很饿的样子。程檬忍不住开了口，说：“哥，你能不能以后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粉丝们发现，每次用小号阮尘转发骂自己的微博的时候，都是在凌晨三四点，还有一次发着发着之后说，“卧槽怎么天亮了，我明明还没开始睡好吧。”“程檬！”楚阳用力捶了一下桌子，“能不能让他把这碗面好好吃下去！”不知道怎么，程檬看到精神紧张的阮尘听了楚阳的话以后跑去水槽吐，居然还有些想笑的冲动。“跟你说了你表情不对语气不对，你看。”程檬觉得这是个绝好的例子。“不是他的错。”阮尘洗干净脸之后抬起头。楚阳说，不是我的错那还是谁的错，你的错吗？你就当是我的错好不好。四个人都笑出了声。阮尘给自己又盛了碗面，这次他踏踏实实地吃掉了。他说，你们放心，我只是觉得最近有一点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