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他又开始咬自己的骨节。他突然看到队友们抱着篮球冲他挥手，他条件反射地笑笑，又急忙把头低了下去。楚阳正背着身子投了个篮，好像一开始不太想看他，是在生气他在镜头前让他尴尬吧。可等队友们都转过去了，他又转过头来看他。还冲他比手势，画了个弧度。“要开心。”他读他的口型。他点了点头，楚阳竖大拇指。那天的阳光下，楚阳是一个“明亮的人”。明亮到提醒他，即使他很难再成为明亮的人，但他对“明亮”，还有那么一点点渴望。☆、第三年的春夏（6）那段时间其实公司上下都在心疼阮尘，stf说以阮尘的认真和敬业，谁被黑都不应该轮到他被黑。但他们忘了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实在找不到什么黑点了，就说哎呀反正就是讨厌他啦，希望他退团啦，他的存在好讨厌啦，他是原罪啦。阮尘跟他们说，自己害怕面对粉丝。但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低头，就仿佛把所有一切都坐实了一样。阮尘只好被推出去面对粉丝，面对那些突如其来的恶意。阮尘确实是很敬业的，即使是那段时间，他还是会看见镜头就笑。在很多场合，他都能保持住自己对粉丝一贯的好应对，好像对于最近的事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粉丝们还是说着尘尘为什么还不发微博呀，尘尘看看妈妈啦，还有说尘尘瘦了真好看的。楚阳在剧组会看论坛，看粉丝们的分析。因为阮尘对队友也决口不提自己的情绪，楚阳必须自己去摸索。他以前是不看论坛的，也不会搜自己的缩写，阮尘要他别看，告诉他有很多人只是捕风捉影罢了，要他保持自己的节奏。所以说，阮尘说的好听，就只是说的好听罢了，他在舆论里陷得比谁都深。比如有的粉丝说，感觉阮尘需要粉丝们的鼓励，但是他的粉丝对他要求好严格，暴躁起来好吓人。队友们都说他不太开心了，为什么还总是说他要求他笑呢。因为阮尘一直在强调，自己没事，你们要相信我，你们觉得我有事，是因为不相信我吗？比如有的粉丝说，有人看见阮尘手上有伤痕这个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有人回，假的，粉丝去问了，正主很惊讶，问都在瞎猜些什么玩意儿。撒谎果然是不心虚的，楚阳想。比如有的粉丝说，楚阳就是在被当枪使，各种场合都能看出来楚阳是很爱弟弟的。是。楚阳想。我很爱他，我不想被当枪使。比如有的粉丝说，有stf对阮阮不好，在直播里吼他那是楚阳坐的位置你凭什么坐，为什么粉丝不去骂公司。阮尘的粉丝回，粉丝好难做，怕骂了她对阮阮更不好了。有回复这样说，前辈粉劝你们别怂，有些stf的爱好就是落井下石，看到小偶像在饭圈里底气不足他们会也想让小偶像尝尝世态炎凉的。然后楚阳想起有一次直播，他本来把阮尘喜欢吃的东西都摆在了自己右手边，但阮尘莫名其妙地就坐的很远，要李铮反复提醒他他才能入镜。他以为那是阮尘在跟他耍脾气，还说他公私不分。那段时间，阮尘的日常：我错了，我很抱歉。楚阳的日常：我后悔，我好后悔。下一次回公司，楚阳就把所有的stf都观察了一遍，其实找的还是挺容易的。阮尘当时在换外套，刚说了一句可不可以帮我递一下，有个女stf就说他耍大牌把衣服扔到他身上。阮尘自己捡起来小声骂了一句什么。其实阮尘倒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他就是不想跟小姑娘计较。加上那段时间，阮尘觉得自己给stf添了很多麻烦，一直在努力补偿着这群stf们。有一次录完综艺，阮尘说让他们先走，他还有事情要做，然后楚阳说，我们陪你一起做呀。其他的队友也点了点头。他们就跟阮尘一起把道具往库房搬。有个stf还说阮尘把衣架整理一下哈。阮尘点点头说好的。楚阳把那个stf带到一边很严肃地对他讲，我们的确应该多帮帮stf，但是阮尘来这里是为了做偶像的，不是为了被使唤的。stf跟他道歉说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他们本来以为阮尘就是过来做做秀，结果真的帮他们干了很多活，他习惯了才这么说的，每次阮尘帮他们之后，他们都会给阮尘买水果吃。“要蓝莓吗？”干完活阮尘果然拿了一盒水果。那段时间他们跟阮尘沾了很多的光，还有一次他们在休息室里，突然有两个小朋友走进来，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三明治和一盒水果。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尘说，哎呦，你们两个挺会做人的吗，不愧是我选中的人才。他们才知道as内部现在挺混乱的，刚进来的一批小朋友没有人带，总队长在后台抱怨的时候，阮尘说，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带带试试。所以才会有人拍到阮尘出没在as的剧场里，阴阳怪气地要他不忘初心。楚阳当时又没有控制住脾气，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很想去as，你把4u当什么了？你把你队友们当什么了？把这两年当什么了？其实阮尘就是去教小朋友们跳舞的，顺便带他们搞了搞团建，在他们迟迟不能出道的时候带他们憧憬自己作为偶像的未来。而且是每天坐着地铁去，再坐着地铁回来。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楚阳想。小朋友们还给阮尘念了感谢信，说阮尘不让他们叫老师或者前辈，要他们叫stf哥哥，总是说自己人气不够奶不了他们，跟他走得近会被粉丝们讨厌，但他们都觉得阮阮前辈是最好的前辈，阮阮前辈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未来；说阮尘经常在后台胃疼到站不稳，还是会看完他们的公演给他们提意见，希望阮阮前辈注意身体；说都想跟阮阮前辈同台，想跟阮阮前辈合照。最后年龄较大的那个还说了一句，要不阮阮前辈来as吧，我们把照片墙的位置都给你留好了。楚阳觉得这小孩子好大胆，是个人才。但楚阳板起脸说了一句，不行。年龄较小的那个低着头冷不丁补充，兼任也行。楚阳强调，不行。回去告诉你们总队长，别打阮尘的主意。俩小孩鞠躬离开了。“楚阳前辈好可怕。”“是呀。”“你没教他们后台隔音不太好吗？”楚阳问阮尘。阮尘装作看手机。“好像你俩呀。这俩小孩。”程檬一语道破天机。阮尘继续装作看手机。“傻不傻呀你，天天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楚阳说。然后阮尘很诚恳地告诉他们。他其实很想去，他想过很久的，所以连照片的位置都给他留好了。因为他觉得，去as可以当个边缘成员，就不用获得这些过多的关注。当边缘成员你别想了，你在哪哪就是舞台的焦点。队长楚阳听了没生气，楚阳这样说。阮尘的“我补补试试”真的试出了一点东西来。有次演出，本来阮尘solo的时候一开始台下挺安静的，没有人应援，零星听到阮尘的粉丝喊几声。洗脑包挺吓人的，让先前没有追过阮尘的粉丝，多少心里都有点抵触阮尘。“等着看。”李铮不着急。但楚阳不由得紧张起来。“你也学会啃骨头了？”看着咬指节的楚阳，李铮很吃惊。去年阮尘就开始想满足粉丝们对他长发造型的期待，现在正好留长了的头发挡着脸，让他很有安全感。造型师姐姐特别喜欢给他画中性风的眼妆，勾长长的眼尾，大片桃红色开在他白皙的脸上，配合着那双因为紧张而闪烁的眼睛。“姐姐你不要给他画泪痣，他已经够不开心了，别给他画泪痣。”楚阳忍不住跟姐姐提。他也不喜欢阮尘留长发，尽管他觉得阮尘留长发的确别有气质，但长发也是阮尘不快乐的象征。“多好看呀？”造型师最讨厌别人染指她的作品。使劲给阮尘戳了个泪痣。“啊。”阮尘委屈。最后阮尘表演完鞠躬的时候，他们听到一声声“阮尘！阮尘尘！”用粉丝的话来说，他带着易碎和纤细的气质，画着魅惑和妖冶的妆，却有着睥睨万军的气场，跳着最有力量的舞蹈，在绚烂的烟花里，那是涅槃重生的故事。楚阳狠狠拽一下台就不回头的阮尘，一定要把他拽住，让他看。阮尘挑应援色的时候，说自己喜欢暖色，但是暖色的应援色很常见，最后阮尘定的是，橙色和黄色两种混在一起。当天全场都把荧光棒调成了橙色和黄色，尽管没有阮尘粉丝应援的时候摆棋盘的那种整齐，但是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漫山遍野的向日葵，像燃烧跃动的火焰，像太阳。整个场馆明亮明亮的，在冷色里辛辛苦苦扒拉前辈没有用过的颜色的另外三个人羡慕极了。还有人喊阮尘安可。他们本来以为阮尘会开心，但是阮尘只是摇了摇头。楚阳看到他放空的样子，觉得很诧异。那段时间，阮尘觉得，自己对粉丝开始失去信任感了。他怕那些尖叫和鼓励都是出自于礼貌，出自于想要维护这个团体的完整。他怕粉丝说喜欢他，不是因为相信他，而是因为“谁让我眼瞎选了这么个爱豆”。他以前最喜欢跟粉丝说的一句话就是，诸君，都是我，可以信任的人。他在舞台上跳，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看不见颜色，甚至好像连舞曲都听不到。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不应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他这么想。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偶像，他很难过。他摸着自己胳膊上的血痂，觉得很难过。“他说自己在练舞，原来是真的在练舞。”“我的妈耶……他都会空翻了。”“阮尘在舞台上真的是，睥睨万军的气场呜呜呜呜好想再被他瞪一次哦。”“就是太瘦了qwq这支舞别人跳的时候都会撕衣服的qwq”粉丝讨论。“两个人都是只做不说的人。”“嘘。”☆、第三年的春夏（7）阮尘对队友们真的很诚恳，他说，因为有粉丝用坚韧不拔形容他，他还是想坚韧一下试试。他会在这里坚持下去的。他还说，其实他考虑过退团，问总管要了合同，但是被总管骂了回来。干得漂亮。楚阳想。那几天总管坐在办公室里，4u的几位轮流给他捶腿捏肩端茶倒水。总是板着脸的总管脸都红了。“我没骂他。”总管澄清，“我就是给他读了粉丝的好评，顺带提醒他如果他走了不管谁进来这个团都废了。”然后阮尘一想，确实，尽管他觉得4u的团粉不待见他，但他要真的走了再把新人加进来，这个团就相当于散了，兄弟们再怎么打拼下去，粉丝们也不会把他们看作一个组合了。那年之后他们养成一个习惯，每周都要给彼此读好评。阮尘也跟他们讲，说，自己很不想坚持了，但是为了他们一定会坚持下去。我都是为了你们。有的人还发微博晒书法提醒我不忘初心。“有的人”跪在阮尘面前抓他的手，我后悔这三个字他已经说得快要崩溃了。阮尘这些想法他都不曾知晓，更别提试图阻止了，他觉得还能看见阮尘坐在他旁边，仿佛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有的人”抓阮尘的手是因为阮尘哭了。那好像是自出道以来他们第一次看阮尘哭。好看的眼睛一只一直流着泪，大滴大滴地滴在楚阳手上，另一只红通通的，但是不落泪，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他本该咬自己的手，但是楚阳拽着他不让他咬。程檬和李铮都忍不住去搂他抱他，跟他说他们好爱他的，好心疼他的。程檬尤其酷，程檬说，老搭理她们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被扣工资大不了我们三个养你，真是的。那段时间有人问cr还有破镜重圆的可能吗？不能，别想了，有人回。是软萌不够好嗑吗？程檬是真的长开了，少年时代的婴儿肥去掉他们才发现哇檬檬原来轮廓这么硬朗。他们都建议檬檬啊，改个名字吧，你现在还让他们檬檬来檬檬去的，不内疚吗？每次程檬搂着阮尘的时候，大家都说他们俩一个英挺一个内敛看气质就很配。还有人拍到阮尘叫程檬小弟弟。搂着阮尘脖子的程檬说诶，大哥哥。亲手养大的年下小狼狗，爱了。粉丝说。干嘛呀，气质很配这不明明是形容我和他的吗，“有的人”很不开心。然后程檬和李铮转过来看“有的人”，“道歉。”他们说。“有的人”说，“呜呜呜，宝贝，哥哥爱你。呜呜呜。”录个综艺交的朋友都敢喊宝贝，“有的人”觉得虽然最近两个人不太亲近，但自己也要喊一次宝贝！阮尘笑了。其实阮尘挺好逗的。楚阳想。在楚阳偶尔不用后悔的时候，看到阮尘坐在角落里，他就忍不住往阮尘身边凑，阮尘躲他他也继续凑，过一会儿他就发现阮尘有笑意了，眼睛开始眯缝起来了。嘿嘿，他也跟着笑。更加放肆地逗他了，给他喂小零食。那段日子真的有很多很多很甜的瞬间啊。楚阳看着用衣服砸阮尘的stf，也不想跟小姑娘计较。楚阳也是很讨厌麻烦的人，但一牵扯上阮尘，事情就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走上去，抓住那个stf的手腕，说，是不是你把阮尘的手机号告诉了粉丝，是不是你在把我们的朋友圈外传，偷拍我们发照片，是不是你在放内部消息说我很讨厌阮尘。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他知道就是她。他说，小姐，我可以查你的手机吗？好多stf都围过来说，楚阳快松手，这样是不对的。楚阳说，为什么阮尘可以被查，她就不能被查？楚阳知道阮尘有多期待二十岁生日。阮尘除夕的时候就问他，二十岁以后会感觉人生有什么不同吗？楚阳想了想，说除了当了偶像以外没什么不同。他学着歌学着舞，跟阮尘一起吃了个面，遇见了阿铮和檬檬，就这样过了二十岁生日。“感觉二打头以后，我会比以前更加成熟一点吧，会更像个大人吧！”阮尘很憧憬地对他说，“希望能获得更多面对生活的勇气。”那个时候阮尘还没有举办过生日会，公司的规定是出道一定时间才有资格举办生日会，所以三个队友都举办过了，可是阮尘还没有举办过。那天阮尘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聊要把生日会场地装饰成什么样子，给粉丝准备什么样的限定礼物，发什么好吃的零食，说他要跳这样那样的舞穿这样那样的衣服，给他讲粉丝和自己之间发生的可爱故事，骄傲地说自己好爱好爱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