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间让宋皙已经蜕变成一位成功人士,而燕静宇到了五年前宋皙的那个年龄,碰上了许多事,他现在回过头去对于当时的宋皙也有了一些理解。当时,是宋皙和他提的分手,燕静宇不得不答应。当时的宋皙很愤怒,燕静宇对于宋皙的质问没有丝毫的解释,他觉得自己确实也没有必要解释,因为宋皙说的都是对的。当时的他大学毕业没多久,在大学时候的糟糕心态一直延续到了进入社会。所以当和宋皙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浑浑噩噩的。他从小就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所以既然最后的结局都是分离,那他只能物尽其用。靠着他曾经积累的不少经验,他无往不胜。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自己要扑上来,燕静宇就接受。他其实挺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时宋皙会和他在一起,更不能理解的是今年春天的宋皙在和他重逢后为什么又会选择他。他以为,宋皙是对他恨之入骨,毕竟他当时其实算是被宋皙赶出来的。但是他也对宋皙并没有什么怨言,自作自受而已。今年春天因为他工作的餐厅和宋皙他们的杂志有一次合作,再加上老板的大力举荐,所以燕静宇为当时宋皙杂志社拍了那一期的宣传视频。他有幸和宋皙一起工作,也是人生一件幸事。过去他也干过模特的兼职工作,但那和这次工作无法相提并论。不管是专业度还是其它。这次的工作让燕静宇对宋皙有了更深刻地认识,让他知道自己过去几年的思念、煎熬、悔恨并不是徒增烦恼。之后宋皙他们杂志社又到他们餐厅聚过几次餐,所以自然而然地燕静宇就和宋皙的接触多了起来。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假装从前不认识,燕静宇总是恭恭敬敬地喊宋皙宋主编,宋主编也从来没怎么正眼瞅过他。那段时间对于燕静宇来说既感到一种甜蜜,又有些忧愁。在分开的五年时间里,他其实曾经见过宋皙一次。两人同在一个城市,茫茫人海中要相遇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是在一个菜市场,天气晴朗,阳光照在人的身上非常惬意,市场内的蔬菜、水果、肉食、水产、调料等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各种生的、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向四周弥漫开去,这种浓厚的烟火的气氛彰显着一种蓬勃的力量。燕静宇正和同事采购。他看见宋皙在一个摊位前买菜。曾经,在两人交往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宋皙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他自己的生活能糊弄就糊弄。燕静宇没想到宋皙竟然会出入菜市场,毕竟那是个靠手机解决大部分生活问题的人。燕静宇没有刻意的回避,他是多么渴望宋皙能够转过脸来看他一眼,遗憾的是,就在这座城市的一个菜市场,把两个人的距离缩短到咫尺之遥,他就是得不到宋皙的一个眼神。后来他又自己独自连续好几天去了那个市场,但是他都没有再见过宋皙的身影,不管怎么找,怎么看,怎么等。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海棠花开得正好,宋皙将那个眼神施舍给他,却那样地轻慢。燕静宇将宋皙搂在他的怀抱里,手臂有些发抖。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咚狂跳不止,他不知道宋皙能不能听见,或许宋皙听见了正在不动声色地嘲笑他。燕静宇突然变得笨拙起来。他说不出话,他没有办法放松。他瞻前顾后,怕宋皙不舒服、不高兴,怕下一秒宋皙就会把他推开,翻身下床。幸福与痛苦拧成了一副镣铐将燕静宇牢牢地束缚住。不能再纠结或沉溺于往昔,人没有办法对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情负责。人做的每一件事不能做到三思而后行。也没办法预知以后。他嗅到久违的气味,像下过雨的春天,这是属于宋皙的味道,还带着夜晚的神秘。他的肌肤与宋皙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身下的这个男人,他的呼吸缭绕在燕静宇的耳畔,比春夜里的海棠花开还要美好,还要令人迷醉。燕静宇用自己的手紧紧地包裹住身下的人,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放开。他多么渴望两个人现在到了永恒之中,宋皙就是他的真理,时间与空间的存在都可以忽略。燕静宇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体验着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快乐,那种小心翼翼的快乐让他浑身都发起抖来。那个时候,他顾不上去考虑自己是否太过贪婪了,他只知道,自己对于宋皙来说还是有吸引力的。他的世界一片荒凉,脆弱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某种安慰。太阳还没有升起,月光还在温柔地亲吻着世界,宋皙却将他织了一半的美梦扯碎。没有人说要与他同床共枕。他说,我们要先说好……说好什么,燕静宇已经听不见了。从宋皙口中飘出的话语像数九寒天的冰块,刹那间把燕静宇冻得浑身发颤。他的脸上轻松自如,他的嘴唇张张合合。燕静宇不得不掐住自己的手臂才能保持表面的镇定。宋皙亲手摧毁了燕静宇的希望。也亲自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一道既幽深又宽阔的鸿沟,结结实实地把两个人阻隔开,把燕静宇最后一点希望火苗也浇灭了。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一面是极致的快乐,让人轻松地飞升至天堂;另一面就是不见天日的痛苦,别无选择地坠入无间地狱。半夜,燕静宇盖着一层薄被缩进黑暗里,这豪华的酒店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光圈照亮了宋皙的身体:精瘦的后背,修长的双腿,还有模糊不清的正脸。宋皙一件一件地将衣服穿上:先是那件白色衬衣,然后是深灰色的休闲长裤,还有袜子和鞋,最后是那件色彩斑斓的外套。不管太阳是否升起,燕静宇的黑夜永远都笼罩着他。春雨的气味消失了。他像折翼的飞鸟,跌落泥泞之中,任凭翅膀怎样扑腾、挣扎,都没有办法从那般窘迫和狼狈中逃离出来。☆、需要葡萄糖宋皙今天早上提前半个小时去了公司。前一阵子参加一些活动,宋皙觉得自己有些浮躁。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能够让他整个人振奋起来,紧张起来,也踏实起来。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打开电脑,把最近杂志的公众号发表的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听见外面有动静,他看看时间,到上班的时候了。他把编辑李月叫到办公室。“坐吧。”宋皙双臂环抱,“咱们杂志公众号最近的文章你看了没有?”“……”“你先看看吧,不用多看,就看最近的两篇。”对面的人拿出手机,迅速点开,拇指在匀速向上滑动。宋皙盯着她,等着她。过了一会儿,编辑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宋皙。“我知道你一向是认真的,你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对面的人一脸懊恼。“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宋皙不喜欢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主编,其实,我也强调过很多次,但是没用啊。我也不能每次都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再说,之前也纠过错,不说就不改,有时候说了也不改。”“你这都是借口!他不改就这么放过去了?要是我今天没找你,是不是我们还得一直这么丢人?恐怕我们的那些读者们都已经笑掉大牙了吧?我早就说过,我们的文章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都要保持水准一致,这不是内容的问题,而是态度的问题!”李月低着头,一声不吭。“你的人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干不好。”宋皙刚刚情绪激动站了起来,现在又坐下。“省略号是六个点不是三个点,动词前是土也地不用我教你吧,不行找个小学生来给你们做个培训。”宋皙毫不留情。“主编,从我到这来工作,你说的话我一直记得,但是----”“但是什么?”“就是,现在负责这个公众号的人是那谁----”“那谁?”宋皙追问道,“赶紧说。”“就是现在这些个小姑娘,可能这心思也不在工作上。”宋皙不说话,他知道说的是谁了。宋皙开口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文章不能出现这种低级的错误。在咱们杂志社的每一个人都要严格要求。没有人可以例外。这是对作者、读者的不尊重。这是原则性的问题。这不是偶尔的小错,一篇文章的错误这么明显,你的管理也有问题。我们的工作不是光和文字、图片打交道。”“我知道了。”李月今天打扮得像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但是现在耷拉下脑袋。这种事情在宋皙创办这本杂志到现在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宋皙不得不警醒起来。这是污点。腐肉可以割掉,但是污点却永远也洗刷不掉。“你亲自去跟作者道歉。不要等着人家找上门来。”宋皙还是不放心。李月出去了,宋皙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拿起笔要写点什么也感觉烦躁无比,他盯着墙上的照片发起愣来。宋皙下班的时候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宠物店。他自己有一阵子曾经想过养只猫什么的,但是后来有一次到一位养猫的朋友家里待了一晚上,他就彻底打消养只宠物的念头。朋友的家里本来有一只暹罗猫,后来又生了一窝小猫。朋友没有舍得送人,而是把那些小猫全都养在家里。虽然卫生保持得挺干净的,没有宋皙想象中的异味和满天飞的猫毛。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皙和一只猫关在一起。那只猫夜里很精神,一直在柜子和床之间蹦来蹦去。这种噪音吵得宋皙不得安宁,宋皙也总担心自己晚上睡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胸前就会跳上一只猫。为了防止自己被吓死或是被压死,宋皙打开灯把长着一双淡蓝色双眼的看起来很可爱的猫送到房间外面。虽然宋皙不想养猫了,但是他还是很喜欢闲来无事的时候去看看猫。猫和狗真的是天差地别。猫可以窝在那一动不动,就是一个静物。展示出来的有布偶猫、英国短毛猫、折耳猫、异国短毛猫等,虽然姿态不一,但它们无一例外都在闭着眼睛睡觉。即使被店员抱出来挠,顶多也就是伸伸腿。狗似乎不懂得安静为何物,上蹿下跳,咬着食盆,没有一刻消停。甚至有的在打开笼子准备放食物的时候还会自己跳出来满屋子疯跑。就像两三岁不能自己吃饭的小孩子。宋皙看着那只斗牛犬,尾巴被人剪去,理由是好看或者避免拉屎时脏了尾巴。它们都长得很可爱,信息牌上的性别显示为“公主”或“王子”,品种各异,博美、柴犬、斗牛、柯基……但是被关在笼子里,只有客人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抱出来取悦客人。宋皙也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来看这些小猫小狗。他今天呆在这个狭小的店铺里并没有往日那种放松与快乐。店里的客人不少,但是店员却无精打采,没有像往日那样一有客人来就围上来把小猫抱出来逗弄。不是怪店员的不热情,而是有些恐怖压抑与隐秘的特殊气味交融在一起溢满整个空间。他不想再来了。宋皙这个点早就饿了,但是他有些恶心,也不知道要吃点什么。突然想到今年夏天还没吃过烧烤。一会是猫和狗,一会是烤肉。宋皙想着想着就这样在路边干呕起来。周围走过的行人有的向他投来纳罕的目光。室内很凉快,室外却透不气来。宋皙掐着自己的虎口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燕静宇在吃的方面有两大爱好,夏天吃烧烤,冬天喝羊汤。今天晚上他和室友搭伙去外面烧烤店刚吃完烧烤、喝完啤酒。回家的时候,他就在路边看到一个弯着腰的背影。他快步走过去。“宋主编,你怎么了?”燕静宇看他几乎要站不稳了,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们认识?”燕静宇的室友问道。“是一个朋友。”燕静宇一边扶住宋皙,一边对室友说,“要不你先回去吧。”“用不用我帮忙?要去医院吗?”室友也有些担心地问。宋皙额头上的汗水汇成一条小河一样,滴答滴答往下流。短袖贴在背上,感到格外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如果不是燕静宇扶住他,他自己一个人可能就真的瘫倒在大街上了。他勉强说出:“送我回家。”燕静宇感觉到宋皙抓在他胳膊上的力道。指甲都没有抓疼他。“去医院吧!你生病了!”“送我回家。”宋皙坚持,讨厌燕静宇不听自己的话。“我要回家。”宋皙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燕静宇拗不过宋皙。他们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宋皙家。出租车内开着空调,温度很低,宋皙稍微感觉舒服了点,但是还是出虚汗。他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大概是没吃饭有些低血糖。“有吃的吗?”他的头靠在燕静宇的肩膀上。“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你家了。”燕静宇怕宋皙昏过去,一只胳膊揽着宋皙,一只手伸出大拇指使劲掐着宋皙的人中。快到宋皙家门口,燕静宇想到宋皙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如果自己带室友去他家,他一定会很介意。他又想,反正有电梯,自己一个人应该能把他架上去。燕静宇正犹豫着,出租车停在宋皙家的小区门口。宋皙被燕静宇搀下车,这时,他稍微感觉舒服点了。耳边知了不知疲倦地“吱――吱――吱――吱――”叫,叫得他愈加心烦,他就快要站不住了,这时幸亏有燕静宇紧紧地从腋下抱住他,好像生怕他自己站不住。他用上残存的一丝气力,抓住燕静宇的衣角。燕静宇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勉强挤出笑脸说:“我好点了,谢谢你们----”“你不要瞎客气,我把你送上去。”燕静宇截住宋皙的客套话。燕静宇的室友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好像也插不上手。燕静宇回过头对他的室友说:“麻烦你了,你先回去,下次我请你吃饭。”“嗐,咱俩谁跟谁。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行?”室友还是不太放心。“可以,等会坐电梯就行。”在宋皙虚弱的微笑中燕静宇的室友乘着出租车走了。燕静宇把宋皙送到家,一进门把宋皙扶到沙发上。“家里有吃的东西先垫垫肚子。”“没有。”“那你等一会。我帮你做一点。”“嗯。”“要不要先喝点葡萄糖?”宋皙没劲说话了,他躺在沙发上难受。抱枕枕着很不舒服,但他有没有力气去卧室,只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