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底仿若有光,言语中饱含的期许,令秦飞舟眸色渐暖。他不该认为这是个随便起的名字,那是对游孤夺的不尊重。将军能容忍宝宝以他作为母体,这本身就是深沉又浩瀚的父爱使然。“就叫游舟。”秦飞舟嘴角微扬,在游孤夺的手背上吻了吻,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至于宝宝的想法?被两个新手爸爸无情忽视了。*六个月后,游舟小豆丁已经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那双黑曜石一般的双眼明亮有神,额头饱满脸颊柔嫩,一条手臂能有三截肉肉,活像水灵灵的莲藕。他众星捧月般坐在摇篮中,围着他打转的丫鬟将士们无不蠢蠢欲动。郑庆挤开他们,晃悠着手里的拨浪鼓,成功吸引到游舟宝宝的视线。“卑鄙啊,居然偷跑出去买玩具,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呢?”一名和郑庆关系很好的同伴悻悻道。郑庆得意洋洋:“老子那叫智取,哼!”他就不信,这小崽子能对他手里的拨浪鼓不动心----卖他小玩意儿的摊贩可打了包票。“我怎么记得小游舟刚出生那会儿,郑副将别提多嫌弃他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温老万分不满游舟的注意力被吸引走,要知道刚刚游舟把玩的是他制作的药囊!尤其看到游舟伸出小拳头,似乎要用药囊交换拨浪鼓的时候,温老更加不忿----这小没良心的!游舟可不管温老怎么想,他的拳头紧紧攥着,黑豆眼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拨浪鼓看,仿佛在疑惑这个玩具怎么和他玩过的不一样,居然会发出奇怪的声响?郑庆耳根一热,他梗着脖子:“那不是小少爷没长开嘛!”然后凑上前,讨好地跟游舟商量:“叔叔给你买了好东西,你让叔叔抱抱好不好呀?”“咿咿呀呀!”游舟小粉拳挥舞,两只小脚丫子跟着抬起。结果把握不好平衡,仰倒在摇篮里。“哈哈哈哈!”众人大笑,游舟懵懂地躺平,对大人们的笑感到莫名其妙。忽然,他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游舟朝着那人伸出双手双脚,愈发显得他此刻滑稽得像是一只四脚朝天的小乌龟。而后,他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托起他的小屁屁,他的脸一下就栽进了对方的胸膛。“咿呀!”好玩,他会飞呀!郑庆看向来人,一脸钦羡道:“这孩子真是认人,一见夫人来就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他是高兴,有这么多人陪着他,难得他还能注意到我。”秦飞舟轻轻戳了戳游舟柔软的小脸。游舟却以为秦飞舟在和他做什么游戏,两只手抓住秦飞舟的手指不放开,眼睛盯着秦飞舟指尖看,黑豆眼都成了斗鸡眼。“小笨蛋。”秦飞舟抽回手指,“对了,郑副将,还有各位将军,游孤夺请各位正厅一叙。”众人对视一眼,先前轻松的气氛失了大半。他们纷纷颔首示意,依依不舍瞅了游舟两眼,这才往正厅走去。丫鬟们早在秦飞舟来的时候便自发退下,游舟的小房间只剩下温老和秦飞舟两个大人。游舟躺在秦飞舟怀里,眼珠子搜寻着,总算在摇篮边上看到了拨浪鼓。他拍了拍秦飞舟的眼皮,指向拨浪鼓:“咿呀!”要玩!温老哼了一声,“这玩意儿哪有我的药囊好用?”“是是是,药囊是宝宝最喜欢的东西,”秦飞舟浅笑安抚,“不过拨浪鼓新奇有趣,小孩会好奇也不奇怪。”温老没有错过游舟小宝宝眼底的渴望之色,抖抖胡子:“罢了,玩就玩吧。郑庆这家伙为了讨好他,可没少花心思。”都是些大老粗,哪里知道孩子喜欢什么。郑庆也是日日去市集寻摸,才摸出点门道。秦飞舟将游舟放回摇篮,游舟乐颠颠地抓起拨浪鼓摇晃,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不自觉吹了个小泡泡。伴随着孩子的笑声,温老开口问:“是不是边关吃紧了?”游孤夺回朝不是秘密,觊觎游国的敌人自然会派兵试探。可想而知此时游家军状况不妙。秦飞舟轻叹:“将军临走前把军师留在那里,为的就是尽可能牵制图鲁国的军队。图鲁国要守牧野城,便只能抽调一半的兵力进攻,一旦游家军力有不逮,就说明牧野城防守空虚,有机可乘。”温老点头,复又长叹:“看来又是一场恶战。”“战争在所难免,如果能毕其功于一役,就值得冒险和牺牲。统一是大势所趋,越早结束战争,就能挽救更多的无辜百姓。”秦飞舟看向温老,目光热枕坚定。“看来我是劝不了你了。”温老失笑,他还想劝秦飞舟留下照顾游舟,这也是游孤夺想要看见的。可惜秦飞舟的意志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坚定。“我既然决定了跟他在一起,不论脚底下是荆棘还是坦途,我都会跟着他,不离不弃。”秦飞舟眼底沁出柔光,“想把我甩掉,可没那么容易。”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小花絮,游孤夺劝秦飞舟留下来照顾宝宝,秦飞舟没答应,游孤夺便求温老当说客,就不放到正文里赘述了。包子:老子可爱吗?可爱请留言,就是这么粗暴。第26章正如秦飞舟猜想的那样, 游孤夺请了圣旨, 领兵支援边关。他本想让秦飞舟留在游府, 秦飞舟却执意不肯,加之游孤夺也着实舍不得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秦飞舟跟着了。临走前, 宝宝一手一个,捏着秦飞舟和游孤夺的手指哇哇大哭。漂亮的眼睛里积蓄泪水,睫毛一颤便淌落成行。小嘴高高撅起, 可怜兮兮的模样叫人心肝乱颤。“宝宝,我们去边关打仗,是办正事。你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们很快回来看你。”秦飞舟满心舍不得, 自打游舟呱呱坠地, 他就没离开过他。以前不懂得什么叫做父子连心,现在才明白这是何等奇妙的感应。游孤夺没有秦飞舟那么温柔,可对着自己的儿子,冷峻眉眼也柔和些许:“游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给老子好好待着, 等你长大了, 爹再带你上阵杀敌!”宝宝似乎是听懂了游孤夺的话,憋着一口气不哭, 把肉嘟嘟的小脸都憋的通红。他的嘴巴抿着,一双黑亮水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鼻子一抽一抽,竟奇迹般止住了哭声。只是他不哭闹,却比先前哭嚎起来还要惹人心疼,那泪包着眼睛,半落不落,也太可人疼了。秦飞舟率先心软,感觉到指腹软软的触感,他小心翼翼地问:“将军,真的不能带他一起走吗?他才多大,看不到我们会难过的吧?”“就是他还小,才不能带他走!”游孤夺坚持,“他才六个月大,连话都不会说。届时我上了战场,军中事务繁忙,谁有工夫照看他?你也知道,军中条件很差,很多药品都供应不上,万一孩子在军营生病了怎么办?我不会拿儿子冒险,要磨练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将军说的是。”秦飞舟心下叹气,不得不承认游孤夺考虑得很周全,“是我关心则乱,立场不够坚定。”游孤夺伸手搂住秦飞舟的肩膀,轻声劝他:“别难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到他的。小孩子三岁前都不会有太深刻的记忆,等我们凯旋,日后好好弥补他。”“嗯。”秦飞舟颔首,俯身亲了亲宝宝的额头。*隔日,游孤夺率领大军出发。为了此次出征,游国整整招兵买马了数月,才终于凑出一支四十万大军。数量不少,可真正的精锐只有不到五万,其余都是募集来的新兵,大多都不曾经过训练。这也是无奈之举,游孤夺要的兵太多了,帝王将大半国库都投入到募集兵丁之中,才堪堪达成了指标。至于这些大兵的质量,真没有余力保证。大军行进缓慢,整整走了一个月才行至半程。游孤夺一点也不着急,这一个多月他走走停停,大半时间都用来训练新兵。秦飞舟对此表示担忧:“真的不需要加快行军吗?每日消耗的粮食对大军是十分沉重的负担,这些浪费原本都可以节省下来的啊!”游孤夺颔首,认可了他说的话,却并不打算照做:“你说的没错,但这样的浪费不能省。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急着去边境吗?”“因为要训练新兵?”秦飞舟下意识回答,又觉得答案可能不会这么简单,赶紧补充道,“应该还有对游家军的信任,相信他们能够应对图鲁国的骚扰。”游孤夺轻笑,顺手合上手里一卷兵书:“游家军骁勇善战,军师善于筹谋,我自是相信他们能应对得当。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这么做的原因,我在等,等图鲁国破釜沉舟。”秦飞舟注视着他,等他详细阐述。游孤夺也不吝啬,他搂着秦飞舟坐在自己大腿上,缓缓道:“四十万大军听上去唬人,但其中可堪大用的只有十之一二。我不想带着这些新兵上战场送死,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个办法。我要让他们成为一种震慑,迫使图鲁国大举进攻。”游孤夺将他的目的全然告诉了秦飞舟,秦飞舟茅塞顿开。大军压境,图鲁国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一旦他们选择趁大军未至之时抢攻,届时牧野城留守兵力空虚,便是游孤夺最好的突袭时机。他是要让大军化身一柄悬在图鲁国头顶的达摩克利丝之剑,逼着图鲁国挥师来犯。秦飞舟若有所思:“如果图鲁国不上当呢?”“那也为游家军争取了时间,这场仗还有得打。”游孤夺回答,“不过以傅向明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战机。”游孤夺猜测得一点没错,四十万大军目标太明显,傅向明一得到消息便开始筹备进攻,终于在七日之后大举进攻边境。而此时此刻,游孤夺却率领五万精兵,秘密绕过边境,直奔牧野城。他把郑庆留在大军之中,制造自己随行的假象,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图鲁国军队似乎没有发现游孤夺的部署,直到他们突破牧野城门,对上傅向明戏谑的目光。“欢迎游将军大驾光临,”傅向明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微笑,他翻身下马,“很惊讶?看来游将军很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这份惊喜。”身后的城门倏然落下一道铁闸,将几万精兵阻隔在外。冲进来的包括游孤夺在内不到两万人,对上牧野城数倍于他们的守军毫无胜算。除非能和城外的军队汇合。“别妄想了,这铁门材质特殊,普通刀枪根本伤不了它分毫。游孤夺,别太小瞧人啊,纵然你是英勇的战神,也敌不过我这么多强兵吧?”傅向明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能亲手除掉平生大敌,着实是一件值得他欣喜若狂的事情。游孤夺的目光掠过铁门外焦急的秦飞舟,心中暗暗庆幸没把秦飞舟也带进来。他横剑于胸前,目光凛然:“胜负未分,你就觉得自己赢定了?”“呵呵,游孤夺,你的勇气让我佩服,如果你肯投降,为图鲁国所用的话,我可以考虑为你美言几句。”游孤夺充耳不闻,那双血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紧傅向明。他没想到傅向明选择留守,不过即便如此,傅向明也绝不会放弃进攻边关,可想而知城中守军不会太多,还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伏低身子蓄势待发,下一瞬骤然发力,不计后果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只见人影一闪,一道血线冲天而起。傅向明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游孤夺,下意识抬手捂住伤处。血液却怎么也止不住,从他的脖子喷涌而出,然后他每根指节,直至坠落地面。须臾间,将士们竞相哗然,尤其是牧野城守军,一见傅将军战死,顿时军心大乱。游孤夺长剑直指天际,奋力嘶吼:“杀!”“杀!杀!杀!”一呼百应。秦飞舟顾不得担心游孤夺的情况,他手里握着游孤夺给他防身的兵器,用尽全力劈砍铁闸。铁闸门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可上面连个痕迹都没留下。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秦飞舟当机立断:“你们继续砍铁闸,尽可能砍在同一处。其他人登云梯、用冲撞车撞城墙,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去支援将军!”“是!”将士领命,立即搭建云梯、操作冲撞车。牧野城守军早有准备,于城墙上泼洒热油、扔巨石。秦飞舟眼睁睁看着将士们一个个丢掉性命,嘴里都尝到了血腥的味道。难怪他们先前没有遭受到多少阻拦,原来牧野城守军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们将游孤夺的军队分割成两批,一批困在城中围杀,另一批拦在城墙外,用各种杀伤性城防进行抵御。这样一来,他们这边的损耗必然几倍于对方,此消彼长,就再也没有获胜的可能了。秦飞舟能意识到这一点,游孤夺自然也能领会。他神色沉凝,心知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犹豫。将宝剑抽出敌军体内后,他吼道:“上城墙!”傅向明大概没有想到,自己计划的瓮中捉鳖,反而被游孤夺利用,借用城墙阶梯的狭窄,来掩护将士们登楼。身为主帅,游孤夺自是战在最前列,以一人之力阻挡万军。不知不觉,他跟前的尸体已然堆积成山,他不得不往后退两步,以免尸体阻碍他的视线。在他的坚守之下,将士们愈发骁勇,迅速将城楼上的牧野城守军肃清。然而冲撞车和铁闸的进展却十分缓慢,数百士兵轮流上阵,拼尽全力冲撞城墙和劈砍铁闸,却连个豁口都没留下。傅向明显然在城墙上下足了功夫,焦急的将士们甚至开始用兵器剐蹭城墙。所有的云梯都准备就绪,冲上云梯的人三步并作两步,生怕自己耽误了整个队伍的进程。只是云梯每次输送的人数有限,对上有备而来的牧野城守军还是十分吃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飞舟很想冲上云梯,跟游孤夺并肩作战。可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算进了城也帮不上游孤夺什么忙。他在外头,多少还能尽一份力。这个认知令他无比煎熬。他们抵达牧野城的时候正值正午,直至明月高悬,喊杀声才渐渐停止。被拦在城门外的大军从云梯进去了大半,秦飞舟却一直守在城外,滴水未进。他的嗓子早就喊哑了,眼前的铁闸已然千疮百孔,却还是没能击破。秦飞舟咬紧牙关,握剑的手被震到鲜血直流,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机械般攻击着铁闸。直到一个声音响起:“飞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