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一转向崔炎。崔炎见状挠了挠后脑勺,想着把人扣在这儿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便点点头答应了。梁菲凡脸色露出喜色,连忙道了声谢,急吼吼地连外套都没拿,就匆匆跑出去了。“回家吃顿饭而已,至于那么赶吗?”崔炎纳闷说道。旁边先前被训斥的保安闻言接话道:“梁经理向来是这样的,做什么事情、先后顺序,都得严格按照日程表单上的来。”崔炎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为什么?”保安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梁经理的怪癖了,他理解不了。方拾一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还没琢磨出心里浮上来的那一丝不对劲来自哪里,就听见安全楼道那儿传来一阵闹声。他和崔炎对视了一眼,两人快步走过去。“怎么回事?”“现在不能进去。”应辞面色冷淡,看着眼前的一队警员。“为什么不能进去?”崔炎纳闷好奇。“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是另一小队的队长。方拾一闻言也皱了皱眉。应辞微扬下巴,转向大堂外隐约可见的落日线,咸蛋黄已经大半落入地平线以下了,他说道:“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什么狗屁安全考虑,进地下室还能出什么事情?”一队分队里一个警员嘲笑起来,“法医就别掺和了,好好做你们的文职,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好。”文职?崔炎一听,猛地感到一阵牙疼,他转向一队队长,想说这是谁那么虎?就见一队队长眼里也都是赞同的神色。他默默闭上了嘴,心说估计这些人都没听说过应队方队两位的故事,也没见到刚才应队一手一脑袋,面无表情从底下出来的模样。否则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估计也说不出刚才那句话。崔炎对应辞还算了解,知道应队说的话没有一点水分,说不定为了照顾一队分队脆弱的神经,说得还婉转了些。他看看落下来的太阳,在外面的街道上铺了一层仿若血色一般的暮光,又看看那条通向地下仓库的安全通道,灯光惨白,像是医院太平间的那条路。崔炎直觉觉得,还是听应队的话比较好。他拉过一队队长,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屈,听我一言,应队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俩刚从地下仓库上来,那颗脑袋还是应队提溜上来的,你说他会不知道地下是什么情况?”一队的屈队长听见崔炎这么说,看向应辞和方拾一两人的目光稍稍变了变,“尸块和脑袋是他俩带上来的?”崔炎微点头。“看不出来啊……这俩一个比一个看起来像花瓶空架子……”屈队长小声嘀咕了一句,崔炎听得清清楚楚,估计旁边那两位“花瓶”法医也听清了。崔炎尴尬又讪讪地一笑,踢了一脚屈队的小腿。其实当初他第一回 见到方法医的时候,也是这个想法,他们一个个都日晒雨淋又皮糙肉厚的,见到方拾一,就觉得对方太年轻了,长得也好看,不像是当法医天天对着尸体的人,反而像是娱乐圈里混的小生。屈队摆摆手,说道:“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都是有经验的执法人员,要是因为一个太阳落山,就延后时间不敢进去,那群众也得投诉举报我们。”他耸耸肩膀,让队员们检查一下行装,就准备进去。严格说来,他们进去也只是检查现场,排除周围可能遮掩的地形,做一个初步的现场分析,基本不存在什么安全隐患,这也是屈队长不以为意的原因。崔炎见没法阻止,只好无奈看向应队,问道:“会有哪些安全隐患?”“这你没听说过?来这儿之前看来没做过功课啊。”楚歌冷不丁插话进来,眉毛一扬,小表情有些欠揍,把崔炎看得太阳穴直突突。“你做过什么功课?”崔炎反问。楚歌不废话,噼里啪啦倒豆子地分享他做过的功课,看样子非常乐在其中:“安徒酒店的原址是疯人院,这个你知道吧?”崔炎点点头。“在这里还是疯人院的时候,就有一条不成规的规定,太阳落山后不得进入负一层和负二层。”负一层是地下仓库,负二层是地下车库,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疯人院的地上面积会不够停车,还得修建一个地下车库。“传闻疯人院里有个医生下班回家后,意识到落了东西在疯人院里,便开车折回去。本以为地上的停车位都该因为同事下班而空出来,却没想到停得满满当当,没有位置留给他。”“他只好进地下车库。”“太阳落山后不得进地下负一层、负二层的说法一直都只是同事之间的口口相传,并没有人提过有什么危险后果。医生便大着胆子进去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医生就此消失,直到两个月后,他突然出现在了疯人院里,这会儿他已经不是医生了,成了众多疯子中的一员,成天叨唠:好多眼睛,好多眼睛……”楚歌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一声声萦绕在崔炎耳畔,他都能看见崔炎头颈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他在心里一乐,面上无辜地摊了摊手,眼里闪过一抹不怀好意地恶作剧光芒:“其实也没什么,哪里的疯人院、医院都有自己的传说,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也说不准呢,一队的警探都那么勇敢,所谓邪不压正,正好进去打破这个传闻,挺好。”楚歌特别烦这些听不进劝、爱自己撞上事儿的人,要他说,这些人都是自找苦吃,活该。崔炎却觉得楚歌说的那个传闻都是真的。他还记得安徒酒店新开张的时候,有很多差评都在停车上----不明白为什么一个酒店的地下停车库要建在一条街开外,停完车再过来,还得多走那么远的路,实在有病。要真是为了避开“太阳落山后不得进入地下”的说法,那就说得通了。他皱眉看着已经进入安全通道的那行一队队员,只看得见最后一个人的背影了,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安。“离太阳落山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动作要是快些的话,也赶得及出来。”方拾一说道,算是安慰。崔炎听这话,反而觉得地下仓库那儿要发生的“安全隐患”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了。他皱紧眉头,摸着别在腰间的对讲机,想了想对好频率,呼叫地下一层的屈队:“屈队屈队,重案组崔炎,收到请回复。”“收到。”“时刻保持联络,有任何发现及时报告。”“收到。嗤,什么时候你也那么胆小了?”“滚你丫。”崔炎黑了黑脸,在心里想着,最好别发生什么事儿,免得他到时候对伤患下不去拳脚。作者有话要说:屈队(指着酒店外的围观群众们):并非我头铁,我只是被人民群众停在了杠头上555555第149章 在线装酷第一百四十九在线装酷第一百四十九天·“快!快来地下仓库!快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堂现场已经被清理取证完毕。竹真真和秦浩两人将现场物证带回去分析, 至于那具烧焦的尸体, 已经被人从后门运了出去。崔炎忍不住不停地看时间,在安全通道口那儿不断地来回走动。方拾一环胸站在边上, 看崔炎紧张的样子,他侧头低声问应辞:“说起来,这个案子怎么直接由你接手了?”“楚歌调查酒店背景时发现的。”方拾一想了想, 反应过来, 是那天遇到被饿死鬼缠身的清洁员工时, 他觉得这酒店不太对劲, 吩咐楚歌调查酒店背景。只不过后来紧接着发生跳楼案子,他才一时忘记了。“楚歌发现什么了?”他问道。应辞说道:“疯人院原址建在北郊, 一场大火之后, 才迁移到了这里。楚歌最初是在北郊那一片待着的, 对那儿的几个传说比较了解。”方拾一闻言眯了眯眼,问道:“北郊那儿也有太阳落山的传闻?”应辞微点头:“北郊的几个都市传闻里, 夜里床头柜上的人偶,无处不在的眼睛,和绞刑架上的诡笑, 都是在近十年间开始流传的, 而且都发生在太阳落山之后。”“而这其中, 人偶和眼睛都发生在疯人院里。”应辞说道, 同时看向站在大堂门口那儿的楚歌。方拾一顺着视线看过去,微诧异地转向应辞, “你是说楚歌?”应辞点头,说道:“楚歌的第一任主人将他丢在了疯人院里,疯人院里的疯子将他拆开又缝起,试图给他做手术。后来他被丢进衣篓里,又被疯人院里的清洁女工捡回去,女工的孩子不喜欢这样一个样貌丑陋的人偶,于是在人偶的身后,写上学校里霸凌自己的小孩姓名,将所有怨气撒在人偶身上。而这并不是他最后一任主人,但之后的每一次经历都不尽相同。”“楚歌的诞生是集中了数任主人的负面情绪、自身的负面经历、以及大量玩具的怨念情绪而形成的集中物,在我们遇见他之前,他在北郊很出名。”方拾一微微抿嘴沉默了几秒,每一只能成为都市怪诞的精怪,背后都有让人咋舌的故事。他始终相信,孩子天真的残忍是最可怕的利器。只不过没想到,看起来比和尚和竹真真还要活泼些的人偶娃娃,在这之前的经历那么阴郁。“都是北郊的都市怪诞,那他与隔壁的眼睛认识么?”方拾一问道。应辞闻言微顿,大概是没想到小法医的思维跳到了这儿,他说道:“不认识,楚歌说,另外两只活在传闻中的精怪他从没接触过,一点也不想接触,但却听过它们的‘威名’。”方拾一闻言有些想笑,这倒是有些符合楚歌胆小人怂的特点。应辞也和方拾一想到一块儿去了,眼里闪过一丝笑,瞥了眼挪到大堂门口和保安聊天的楚歌,说道:“有关眼睛的传闻发生在疯人院里。还在北郊的时候,疯人院里的一个值夜班的护士曾经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跑出来,说厕所茅坑里头有一双会转动的眼睛。”方拾一皱起眉头:“会转动的眼睛?仅仅是眼睛吗?”“嗯,但只有这个护士自己看见过,之后找人一起再去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不见了。”应辞说道。“可是传闻却流了出来,说明不止护士一人遇见过。”方拾一靠着墙,单腿抵着墙根,看向应辞。“嗯,但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应辞点头,“有的人说,半夜躺床上的时候,看见天花板上方的通风管道口,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晃眼又消失不见。”“也有人说,在家具与墙壁的缝隙里,看见一双隐在暗中的眼白和漆黑眼珠。这双眼睛无处不在,像是总在窥探着院里所有人的隐私,深深困扰着疯人院里的值班人员。”方拾一微蹙眉:“听起来这并没有什么威胁。”“考虑上发生的地点和时间,这对普通人来说,遇见一次,应该也足够做一两天噩梦了。”应辞婉转示意不知胆子为何物的小法医,暗示他也需要考虑一下普通人的感受。“……也是。那绞刑架呢?北郊怎么会有绞刑架?”“那是在一个历史刑具博物馆里。”应辞说道,“晚上巡逻的保安听见放置绞刑架的玻璃柜子里,传出隐隐绰绰的笑声,当他走近的时候,玻璃反光里赫然出现一个全身裸露的女人,手脚被分开,头朝下绑在绞刑架上,嘴唇被刀锋划开,咧成笑脸。”“根据保安的描述,后来警方的确找到这具绞刑架曾经绞死过的死者中,有一名女性死者符合描述,只不过因为这件报警案件只有保安一个当事人,所以被当做恶作剧处理。”“这个案子听起来像是你会去接手的样子。”方拾一评价道。“那段时间我刚将你转交给袁平,无暇顾及。”应辞说道,“事后案子平息下来,也没人员伤亡传出,也就不了了之。”方拾一闻言顿了顿,那就是在他的监护“父母”发生意外的前后了。他微微皱眉,手指垂在身侧,轻轻敲点着墙壁,“绞刑架的问题暂且不提,一次只解决一个案子。”“至于疯人院的问题:一是无处不在的眼睛,二是太阳落山后,疯人院的地下车库与仓库似乎会发生什么变化。”他开口捋着思路。清瘦修长的指节在墙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一下一下,仿佛事情的脉络就此徐徐展开。“那个消失后又出现、却变成了一个疯子的医生传闻,是在这里发生的,他被发现后嘴里喊着‘好多眼睛’,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说明北郊疯人院的怪诞传闻,随着疯人院一起搬到了这里。”“如果这个怪诞真的存在,那牢系着它的,是疯人院本身从没变过的某样特殊物件,又或者是两处疯人院之间的共同点,否则它不可能从北郊挪到这边来。”方拾一说着,却又不得其解:“那这些又和发生在酒店的两起命案有什么关系?”应辞眼色沉了沉,“疯人院自……”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崔炎的对讲机忽然响起来了:“这里是一队,我们已经检查完毕,打算收队。”“好。”崔炎松口气,下意识瞥了眼门口外的太阳,咸蛋黄还剩下一点顶头没有没入地平线。“没有发现异状。”屈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似乎有些受到电流的干扰,波动了一下,但他那边没有丝毫察觉,接着道,“不过倒是和……不一样,拐个弯才见到仓库,底下并不是……笔直通下去的。”“什么?”崔炎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方拾一和应辞两人,他敲了敲对讲机,说道,“屈队,信号中断,重新报告一遍。”“……”“屈队?”“莎莎莎……”对讲机里传出一阵信号紊乱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