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们在一起了。这一年，夏雨二十五。第3章 也会有冬天爱情也会有冬天。你知道吗，就算在外人看来，夏雨和龙宇过得多么幸福，在种种场合秀过多少恩爱，该来的永远都会来。分歧和拌嘴是情侣们的常客，有时候还有分手威胁。一日，天气很冷，外面的雪粒子砸在出租房外的铁皮遮挡上嗒嗒作响，这样的噪声让满怀期待的龙宇觉得扫兴，抱怨道：“天气预报明明说的是大雪，现在只是雨夹雪而已。”趁着夏雨在卫生间放大，龙宇随手打开电脑桌抽屉想找点口香糖，夏雨的日记本挡在最上一层特别吸睛，龙宇好奇心一时爆表，朝卫生间看了看喊了一句：“好了没？”“没呢！”夏雨憋着嗓子回答，看样子还要蹲一会儿。龙宇拿起日记本，随手翻翻，无意看到几日前的日记里自己的名字闪现，便定住神看了看那篇日记。dec 28,2014sunnysunday连续的阴雨天终于在周末终结，可是听龙宇说下周竟然就要下雪了，这样的晴天如同临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样，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让我开心，龙宇一直很爱我，圣诞节的时候送我的腰带很炫酷，关键是我确实需要，我很开心。今天在步行街的时候，有一些男男女女远远在围观什么，我走上前看了看，是一个帅气逼人的男神在做手机贴膜，他剑眉明眸，散发出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味道，简直要把我迷得一愣一愣的。如今男色时代，男男女女都被颜值驱动，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了，男神的腰带和我的是同款，在此我要赞美一下龙宇的品味：龙宇，好棒！……龙宇一边看着日记，一边小声嘀咕：“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可能是太得意，夏雨出来了也没有发觉，龙宇一抬头看到夏雨瞪大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龙宇简直吓了一跳，像做贼被抓一样难堪。夏雨什么也没说，将自己的日记本一把夺过来，放回抽屉推了进去。抽屉撞击挡板“哐当”的一声，像撞在龙宇的心口一样痛。“夏雨，对不起，我错了！”龙宇自觉惭愧。夏雨见龙宇道歉了，叹了口气，拉长着脸说：“这是我的隐私，请不要突破我的底线。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最后一次！”龙宇抢过话，满口答应。“那这次就这么算了吗？”夏雨见他想都没想，显得格外不真诚，就有意整一整他，让他张长记性。“雨神，我就是砧板上的鱼，任凭你处置。”龙宇拍着胸口说。夏雨哪里真想严厉惩罚他呢，看着龙宇歉疚的眼神，和拍着胸口时那副毅然决然的“壮志雄心”，不忍了，便笑着说：“我刚抓贼出来得急，忘记冲厕所了！哈哈哈，有劳龙哥了！”本来这事就这么了结了，可偏偏在元旦的一次牌桌过后，往事重提。打完牌的那晚在床上，夏雨躺在被窝背对龙宇，空气显得格外凝重。“你为什么老是看我叫来的那两个朋友？”夏雨情绪激动地责问。“你吃什么醋啊，打牌难道都不可以有互动吗？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龙宇也不甘示弱。“好了，就算不说这个，可是既然我们发生了争吵，你应该好好哄我不是吗？为什么你对我凶起来了？你对我就这个态度吗？竟然还说我小气？”夏雨越说越激动。“难道不是小气吗？那是你带来的朋友唉，你让我冷冰冰地对他们吗？我和你朋友难道会怎么样？还能怎样？上次你被手机贴膜的男神迷得一愣一愣的，我有吃过一点醋吗？”龙宇一肚子火，也是一通责骂。“什么？手机贴膜的男神？你竟然还有脸提这事？”夏雨一听他提起这事，马上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大骂，“神经病吧！你偷窥我日记的事我还没提呢，你倒好来惹我！你这人还有底线吗？”龙宇看夏雨都骑到自己脸上了，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恶狠狠地回：“好啊，我没底线！”龙宇穿起衣服，把门狠狠一摔，出去了。又过了两天，龙宇意识到夏雨被动的本质和对安全感的强烈渴望，又想了想自己的确不该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对他大发雷霆，龙宇想着一年来工作紧张的压力无从释放，没想到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释放了一道口子，让肮脏的情绪喷发，懊恼不已。另一边，夏雨也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取闹，认识到自己无端把一件事放大到另一个原则的高度，也是懊恼不已，夏雨怎么会不知道龙宇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好青年呢，他只是大大咧咧性格外向，有时不拘小节而已。是龙宇先给夏雨发的微信：“对不起！雨神，怪我没控制好情绪。”然后夏雨很快跑到他面前，满脸堆笑，张开双臂等待龙宇的拥抱，龙宇笑了笑，把夏雨抱得紧紧的。“对不起！这是我的错！是我想东想西胡说八道惹你生气了！”夏雨说着把头埋在龙宇的脖颈上，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双手不听使唤地把龙宇抱得更紧。龙宇简直要幸福地窒息，他觉得自己正享受着这世间最最最浓烈的爱。真正的情人每一次争吵，都会让爱情增进一分。争吵以后，我们学会了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理解什么是包容，甚至看到了什么是真爱。夏雨把他的领悟写进了日记里，他还把这一段读给龙宇听。龙宇捂着耳朵，幸福地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道：“不听，不听。”夏雨无奈，只好放下日记本，用双手抓住龙宇的双手，一把摁住龙宇放倒在沙发里，龙宇消极反抗，任由夏雨的嘴巴落在自己的嘴巴上。冬天那么冷，那就和男朋友交换唾液吧。第4章 春梦了无痕2015年的南方，春天的气息是香甜的、腻腻的，如同夏雨和龙宇的爱情。虽然磕磕绊绊，一路走来感情终究还是越来越深，彼此更加珍惜对方了。你要知道，以这个圈子的特殊性，小众、孤独成癖、见不得光的，遇见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互相欣赏更是难上加难。夏雨虽然很享受这样的甜蜜，牵着手走在马路上，偶尔也会问龙宇：“龙哥，我们最近是不是腻得过分啊？”“倒霉孩子，你活这么大一直没人陪你腻，等你40以后腻在一起你自己都会嫌弃，你看看公园里的老伙计们，活得像笑话一样。你以为你还有几年这样的好时光？”龙宇虽然跟夏雨差不多年纪，懂得道理似乎却更多。夏雨听龙宇这么一说，颇有感触，一想到自己也会慢慢变老变丑，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把手有意松开，一个人低垂着头煞有介事。龙宇又把他的手攥在手里，小心安慰：“小傻瓜，我们还没老呢！而且就算老了，我也这样拉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只要你不嫌弃，好不好？”“你不觉得两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拉着手走在路上，会被路人的眼光杀死吗？”夏雨问。“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我们现在就被人杀死了。”龙宇说着，用目光瞥了瞥熙熙攘攘的行人，夏雨跟随着龙宇的目光，也看向了这个奇异的世界，有的人的确也用微妙的眼光看着他俩，嘴角抽动，那些人注意到当事人回看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总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躲开目光，像正常人一样继续走着。这就是歧视吧。“我们在公众场合还是不要拉着手了，如果让很多行人都不舒服了，那我们也该思考一下，是不是我们真的错了？”夏雨说。龙宇宽慰道：“你想太多了，你这样只会纵容他们的歧视，让这些所谓的‘正常人’打心底想‘看吧，看吧！那些该死的臭玻璃，他们毕竟还是人呐，还是会要廉耻心的，就该用更恶毒的目光冷眼观之，用更肮脏的词汇严厉教训他们，他们才知道收敛！’你说是不是？”夏雨听他说得有模有样，像是被这样教训过一样深刻，就调侃龙宇：“我感觉你有如此这般不堪的过往，你是不是被人这样教训过，不然不能这样绘声绘色。”龙宇有点儿紧张，变得有点儿磕巴：“哎哎，什什么啊，瞎说啥呢，谁敢对我怎么样呢！”“你紧张了！”夏雨夸张地叫。“我就大概描述一下状况呗，谁叫我的语文功底好，书又读的多，什么都能描述得入木三分。”夏雨便不再争辩，其实龙宇的意思他明白，龙宇描述得简直太贴切了，在那些人的眼中同性恋肮脏可恶大概远比龙宇描述得深切，这就一点儿不难理解，为什么中国大陆的同性恋大多深深地藏在柜子后面，永无见天之日。国家对同性恋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当然也不可能鼓励，在这些年来，大环境对这个群体其实是有利的，有些藏在柜子后面的人慢慢走向台前，说不定有一天，这片文明大国的土地上也能够变得更加包容和美好。如果一颗心不向谁打开，夏雨也会选择沉默，宁愿选择自己痛苦，也要去成全身边更多的人，去找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成全父母日益承受不住的流言蜚语，去成为亲戚朋友一直夸赞为榜样的好孩子，去好好工作迎合同事们的价值观有时候跟着他们一起大骂恶心的同性恋，带着假面跟着直男直女们假装很喜欢女人一样去开一些恶俗的荤腥男女笑话，去干自己不喜欢干的事，去做行尸走肉，吃饭睡觉等死。那样的人生意义在哪儿呢？感激的话自然不必多说，夏雨对龙宇微笑就够了，街边商铺五光十色，全都投射到龙宇的身上，脸上，眼睛里，像彩虹一样美丽。夏雨把手伸到龙宇跟前，龙宇会心一笑，抓着他的手更加坚定地往前走。龙宇在人前大大咧咧的，偶尔还会和朋友去唱歌或者泡酒吧，可是回到家，他依然害怕没有光的夜晚，害怕独处。他和夏雨一点儿也不像，夏雨常常说自己是个历经人间百态的老人家，什么都糙得很，不像龙宇，从小被宠溺，到了如今也还是涉世不深的宝宝一样娇贵。其实龙宇一点儿也不娇贵，只不过夏雨喜欢把龙宇看做宝宝一样疼爱罢了，龙宇的父亲在龙宇上小学之前就抛弃了他妈，他妈宠他多一点也情有可原。从小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长大，又能有多娇贵？龙宇喜欢开着灯躺在床上，看着一旁的夏雨，抱着他的胳膊，讲他妈妈的故事，除了妈妈，龙宇似乎也没有别的好讲的过去。“我知道她很爱我，有什么好的都留给我，有什么苦都自己去吃，能够代劳的她总是帮我代劳，你觉得我很幸福，对不对？”龙宇问。“这也是一种幸福，要像我一样，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外，吃药拖地缝扣子啥都靠自己，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冬天。”夏雨安慰着龙宇，倒把自己说得心酸不已。“有时候我感觉自己还没有出生，是个胎儿，在妈妈的子宫里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那么大，才知道这不是梦。我没有离开过她，但我非常渴望离开她，你觉得我不够爱她吗？我爱，深爱！可是，我不想她为我活得那么累，我也不想把自己活成了妈，你知道吗？那种可怕的迫近，总是让人不安，总让我想逃。”龙宇说话时眼中透露着惶恐和不安。夏雨能够理解龙宇的心情，他总是用手抚摸龙宇埋进胸口的头，轻轻拨弄他的头发，不发一言却恰到好处。宁静的夜晚，春风十里。夏雨也如此这般，随着龙宇睡去，进入了绵长的梦境。那是一个围墙格挡的深深大院，两层楼高的墙壁贴着白玉一样瓷板，金色的狮子在门前威武雄壮，一辆猎豹腾跃来到大院门口，夏雨不知不觉就出现在车前，一起出现的还有两个大人，一个像是爸爸一个像是妈妈。“夏雨，你不要跟这个疯女人过了，今天我就要把你接走，你看你瘦的，看着爸爸都心疼。”那个男子怜惜地摸摸夏雨的头，夏雨还是个5、6岁的孩子，他似乎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温暖。“他若跟你走，我一定不拦着，如果他就想跟着我，我也不容许你强来。夏雨，你说，你要跟我过还是跟这个人过！”妈妈指着那个男子问夏雨，夏雨的心仿佛撕裂了一样疼痛，夏雨大哭起来，两行眼泪像泉水一样。夏雨跑到了妈妈怀里，妈妈看着夏雨哭成了泪人，自己也不停抹眼泪，男子的猎豹腾跃而去。妈妈哭着，哭声像是飘过了几个世纪，一转头，已见她鬓角斑驳，她软声细语地叹息：“你怎么如此不争气啊，晓燕是个怎样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吗？你是个怎样的男生我又会不知道吗？为什么你要这样气我，你让我丢人和你自己丢人有何区别！”“妈，怨只怨你没事你看什么《非诚勿扰》啊，把你我这通折腾的，我才18岁，法定结婚年纪都不到呢！这么多年了，你事事操心亲力亲为，我知道您辛苦，可是这不是我现在需要的，这会让我害怕，让我想逃，您知道吗？”梦是游离在时间之外的时空错位，一朵淡淡的云彩飘过，遮住青色的天空，仿佛又到了另一个场景。“好了，我的儿，你现在20了，湉湉这个女孩阳光可爱，你总不会不喜欢吧？”“你够了吗？妈？我再也不想为这事跟任何人解释，听好了，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是个同性恋，同性恋你知道吗？妈，我不爱女人，不爱！我只喜欢男生，我看见男生才会觉得快乐，和他们在一起才感到自己活着，懂吗……”夏雨看着妈妈哗啦啦的眼泪，心中也不是滋味，顿时觉得胸口一股闷气，心中直抽抽。“原来真的如此，如果不是害怕，我又怎么会从你成年就给你介绍女朋友呢？原来都是真的，我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妈妈嘀咕着，两眼失神，双手颤抖，仿佛天快要塌下来了。“您抓得那么紧，最后您抓住了吗？”夏雨的眼中似乎飘过一丝决绝，夏雨犹豫过，悔恨过，最终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足以让妈妈心碎的话。说完，夏雨就哭了，枕着手臂靠在桌子上默默抽泣，一言不发。当夏雨醒过来的时候，手臂麻木地钻心疼。他看了看枕头，一滩泪水把枕巾全弄湿了，手臂上靠着的不是自己，而是龙宇，龙宇还在梦里咧着嘴儿睡着呢。夏雨轻轻地用另一只手稍微抬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抽出被龙宇压到发麻的手臂，轻轻按摩。梦里的景象真是奇怪，也不是自己，龙宇也没有跟他讲过有这样的曾经，想着想着，夏雨对梦境越来越模糊，感觉马上就要溜走了。夏雨轻轻地走下床，在电脑桌里拿出笔记本，刚要下笔记录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