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何谦连忙侧身让他进门，屋子里开着暖气，沈凉川走进来后抖了下，他看见了，又把电暖炉拿出来放到沙发边，让他坐着先烤火。“跟你一起过年啊。”沈凉川低着头笑了笑，火光照着他的脸，暖洋洋的。他看了眼餐桌，问：“老师还没吃饭？”“嗯。”何谦说，想到平时沈凉川那个空荡荡的家，下意识皱了皱眉，没再多问，说：“你呢？要不要再吃点？”“好。”沈凉川点点头。何谦便干脆把饭菜挪到了客厅，拿了两个抱枕垫着，和他挨着身子做下来。沈凉川盯着电视眼都不眨，时不时还笑笑，何谦于是没打扰他，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电视机里春晚小品热闹的声音。沈凉川吃得不多，应该是吃过了才来的，何谦把碗筷收进厨房，又拿了一堆吃摊放在茶几上才重新进去，收拾好厨房后再出来沈凉川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何谦盯着了他的睡颜默了片刻，从卧室里拿来毯子给他盖上，又把他随手脱在一旁的羽绒服挂了起来，调暗了灯后在沙发边坐了下来。何谦坐着没忍住侧头去看身旁的人，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到了胸口一下，灰色的毛衣衬得沈凉川皮肤很白，偏着头露出细长的脖颈，再往上是淡粉色的嘴唇……他不太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着盯着电视看了会儿，简单的小品却没看懂，调低了声音，转过身子把头靠在了沙发边上。沈凉川看起来睡得不怎么好，睡梦中眉头无意识地微微皱着，眼睛下面有淡淡的乌青，何谦伸手用指尖轻轻地抚了抚，忽然有种仿佛回到当年补完课后，看着他睡着的午后。然后再一觉醒来已经是三年以后。何谦想起，班导对于他到寻阳教书的事一直觉得可惜，那天去看他时安慰他说，既然选择了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可现在，不知怎么他忽然间觉得有些后悔，沈凉川在完全没有他的痕迹的时光里，悄悄的长成了现在的模样，他所经历的，美好的丑恶的事情，他都没有存在过。盯着看了许久，何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过来是恰好外婆打了电话过来，何谦看了眼沈凉川，还在睡，于是进了卧室接电话。外婆不太高兴他没回去一起过年，老人家难得表露出情绪，何谦安慰了她好久，又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天才挂了电话。从卧室走出来时外面开始响起烟花炸开的声音，何谦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是新的一年了。没一会儿，伴随着电视机里主持人倒数的声音，窗外五颜六色的烟花不约而同在空中炸开，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由远及近，何谦的视线移到沙发上----上面躺着的人似乎被吵得有些恼，皱着眉翻了个身，然后随手一抬把毯子盖过了头顶。何谦不由勾唇笑了笑，放轻了手脚走过去伸手把毯子轻轻地掀开，以防人闷着，然而任务完成了却没舍得移开视线，窗外一片热闹还在继续，空中绽放的烟花倒映在窗玻璃上，一如沙发上的人倒映在他眼中，泛起点点星光。沈凉川忽然睁开了眼。距离似乎太近了，何谦心想，身体却老实没动，对上他的目光，从他眼里看了进去。半晌，何谦先移开视线，正准备起身时沈凉川忽然开口：“老师。”“嗯。”何谦重新看向他，“在这。”沈凉川抬起一只手搂上他的脖子，稍往下压，然后微微起身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新年快乐。”四目相接，两人眼里皆是不言而喻。屋子里一片昏暗，何谦在这片沉默中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暖乎乎的东西从心脏的地方缓缓流出，又随着血液流遍全身。他微怔两秒，随后俯身在沈凉川的额头留下温柔一吻，轻声道：“新年快乐。”开学以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立春过后天气暖和不少，高考将近，整个学校的氛围都开始紧张了起来。相比起来老师似乎反而更紧张，不但要关注学生的学习还要时刻注意他们的身体健康。每次月考都会在教师会议上整体分析，连何谦他们这些不教高三的都得一起参会，最近年纪里还传出有学生家长反应孩子因为睡不着而吃安眠药的事。别人如何紧张何谦不知道，不过看沈凉川倒是不怎么有紧迫感，一空下来就往他这里跑，何谦为此说过他好几次，沈凉川开始并不以为意，该来还是照来，后来估计是上课时间太紧，没时间往他这边跑了，而何谦自己也忙，一晃过去两人将近大半个月没见面了。这天何谦没晚自习，批完作业后借着交文件到高三那边溜了一圈。刚进大楼就见好几个班的任课老师都站在门外，正和几个看起来不像是高中生的学生说话。一班班主任扭头瞥见何谦进来，喊了他一声，何谦走过去，视线扫了一圈问：“这是怎么了？”班主任“嘿”了一声，指了指教室：“请了几个往届的毕业生来给孩子们讲讲经验，害怕有老师在场放不开，赶我们出来呢。”何谦朝教室里看去，讲台上一个很学霸范的男生正讲得起劲，何谦点点头：“学生之间更有共同语言，让他们排解下压力也好。”班主任笑了笑，看着他：“我看你毕业没多少年，不如等下你也去给他们讲讲？”何谦连忙摆摆手：“算了吧，我跟他们都能有代沟了，不了。”何谦话刚说完，本来站在小花园里聊天的两个女生都走了过来，这会听见班主任和何谦的话，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女生盯着他打量了两秒，挺怀疑地问班主任：“刘老师，这位也是学校的老师吗？不会吧……”她说着自己笑了出来：“我还以为跟我们一样呢。”班主任捧着保温杯喝了口茶，听她这么说挑了挑眉，笑道：“看着显小是吧，大你们几岁。”“老师好。”女生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老师你别介意啊，刚才真没看出来。”何谦是看不出来自己哪里还有学生样，不过看她的惊讶确实是发自内心，小姑娘看起来年龄也不大，有话说话何谦自然不会介意什么，于是笑了下摇摇头说：“没事。”一问下来才知道他们今年都大三了，几个学生听说何谦是b大毕业的顿时眼神都有几分崇拜，连着问了他好些专业相关的问题，直到教室里的人讲完了才停下来，何谦趁着她们商量着下一个谁上，找了个借口走了。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溜这一圈的目的，何谦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拿手机给沈凉川发消息，问他在做什么。何谦倒是知道自己问这是废话，不过刚才没见着人心里痒得厉害，自我宽慰沈凉川现在也没在上课，不算打扰他。沈凉川几乎是立刻就回了何谦信息----上课。你在教室外面？----等我放学。何谦笑了下，故意问他----等你干嘛？我刚才路过。沈凉川没再回消息，何谦看了眼时间离下课也不过十来分钟，于是掉了个头到二楼休息区，给沈凉川发了消息说在这里等他。下课铃响后教学楼一下变得闹哄哄的，何谦在休息室里随手拿了本杂志看，过了几分钟外边才逐渐安静下来，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刚才见过的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走了进来，见到何谦有些惊喜地“哎”了一声：“老师刚下课吗？”“没，我在这等人。”何谦说。三人于是没再说什么，似乎只是来取东西，拿到后回头跟他打了招呼后就要走，何谦应了一声，待人走后把书放回原处，刚起身又有人从门外推门进来，是刚才的其中一个女生，何谦问：“怎么了？还需要什么吗？”“是......”女生点点头朝他走了过来，双手一摊，手里是微信二维码，女生脸有些红：“可以加个好友吗？”何谦有些错愕，随后摇了摇头，笑着看她道：“就不了吧，我知道的也不多，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问你们老师的。”何谦自然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没有直接拒绝，特意曲解了意思给人姑娘台阶下。女生听他这么说也懂了，没勉强，冲他笑了笑转身就出了门。何谦又坐着等了十来分钟，学生大概走得差不多了，教学楼彻底静了下来。何谦于是关了灯，一边往外走一边拿着手机翻出通讯录沈凉川的号码准备拨过去，刚拐进楼梯间就听到了楼道里沈凉川的声音，像是在和谁说话----确实是，几秒听到一个女生犹犹豫豫地在问：“...为什么？”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何谦顿时蹙起眉头，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空，几阶楼梯下沈凉川站在那，他对面的人正是刚才在休息室里跟何谦要微信的女生。“不为什么，”沈凉川半个身子藏在黑暗的阴影里辨不出表情：“他不喜欢你。”“呵...”女生轻笑一声：“他没说不喜欢我呀，不是吗？”“他没同意加你好友，所以……”沈凉川抬头看向她，语气不冷不热：“你别通过其他方式找他。”沈凉川话音刚落，何谦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女生没再出声，愣愣盯着沈凉川看，可能有些难看，何谦盯着她捏紧的双手看了半晌，再抬头时蓦然对上了沈凉川漫不经心望过来的目光，沈凉川怔了下，张了张嘴没出声。何谦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身走了。☆、第 35 章何谦从教学楼后门的小路走出来没两分钟身后就隐隐传来的脚步声，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分外突出，逐渐靠近却一直没跟上来。何谦没回头也懒得去理，步子丝毫不停地朝公寓方向走。不过他面上看着冷静，其实脑子里是有几分乱的----过去的很多事情、尤其是一直以来下意识避免回忆的那部分，在刚才那瞬间全都涌了上来。包括曾经那触目惊心的一夜。那些事情直到现在偶尔想起来他都不可避免地还会感到心悸，同时又有几分难受，似乎总在提醒他，以前他面前的那个沈凉川，他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是现在何谦才清醒的意识到----再次重逢，他似乎已经被潜意识里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差点忘了追究、也忘了确认内心的那些疑惑。他发现，自己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喜欢这个人。何谦在心里暗自苦笑，那年沈凉川母亲去世后不久，沈凉川到b大找他那次，他曾无意中看到过沈凉川和林幼惊坐在一起的画面。何谦一直好奇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以至于沈凉川的表情瞬间就变了，然后就突然提起了过生日的事情，之后再是那荒唐的一夜......所以何谦无法不怀疑这两件事的关联，更何况，林幼惊曾把有沈凉川说喜欢他的录音放到他面前来，他当时竟然忘了去想----林幼惊为什么会有那份录音，他们两个怎么会私下有联系？今天这一幕不得不让何谦产生联想----沈凉川刚才的眼神分明和那时候是一样的。何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沈凉川不知何时靠近了他，“你生气了？”近在咫尺的声音使何谦蓦地回过神来，他停下脚步，身后的沈凉川也随之停了下来。何谦转身面对着他，数秒后忽然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三两步往后一退，沈凉川被推到黑暗的角落，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传来几丝凉意。何谦一手抵着墙把沈凉川困在墙壁与手臂之间，然后微微俯下身来，一双眼睛直直的望进沈凉川的眼里。四目相对，一方被忽然的举动下意识微微睁大双眼 ，一方眼里满是冷静和探究。片刻的沉默后，何谦率先打破沉默“啧”了一声，然而接下来的质问未脱出口，下一秒却被眼前的人猝不及防抬手一勾，抱住了。沈凉川不惧地上前一步，手臂一抬顺势圈主何谦的脖颈，仰起脸凑近了，讨好地在他颈边蹭了蹭，又侧头一下一下不停地亲他的下巴和脸颊，小声道：“别生我气......”“......\”何谦没想到对方先发制人，被密密麻麻的一通吻啄得差点忘了词，没等他再组织起语言，沈凉川颇识眼色地先坦了白：“我不想让她烦你。”他脑袋往后退开一点距离，看着何谦振振有词道。何谦朝周围看了一圈后视线回到沈凉川脸上，听他这么说默了两秒，撑着墙的手放了下来，然后问：“为什么？”“我没把联系方式给她，以后也不会再跟她有见面的机会了，为什么怕她会烦我？”何谦说。沈凉川下意识皱眉摇了摇头：“万一她跟别人拿到你电话，然后给你----”“她不会。”何谦打断他的话，想了想还是耐心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不会，你知道的。”然后他问：“你为什么还要跟她那样说？”“我只是想提醒她……”沈凉川的手从他脖子上放了下来，双手插进口袋里后看向他，顿了顿，“你生气了？”何谦看着他没说话。沉默半晌，沈凉川对上他的眼睛，说：“我刚才其实有一点生气，以后再有这样的人，你不要跟她们说那么多，直接说不行……”他皱了皱眉：“或者你不要看她们，直接走开，不行吗？”“……”得，人还先委屈上了。何谦没回答他，盯着他看了片刻后忽然开口道：“那要是我把号码给她了，你要怎么做？”“不行。”沈凉川几乎是立刻说，眉头蹙得紧紧的看了何谦几秒，他往后退了退，像是要看清对方的表情：“我会嫉妒。”沉默。寂静的黑夜周围只听得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头顶的夜空银色的月光洒下来，被头顶的屋檐先一步截获，投映的黑影延至脚边，沈凉川整个人埋在黑暗中，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黑亮的光，直直地朝何谦望过来。我会嫉妒。每个字沈凉川说得都很轻，何谦却觉得像一把锤子一样一下下地敲在心头----发生过得事怎么可能因为回避就不存在呢？它存在与生活的每一瞬间。更何况他已经逃避过一次了。“我……”话到嘴边何谦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停顿的这一秒让他及时意识到这也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更不是合适的地点。何谦松开往后退了两步：“算了，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课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