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思君……实在是很奇怪。陆湘想得专注,接着听见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他顺着声音来源低头一看,瞧见腰间的乾坤袋里冒出了三个小脑袋,瞪着六只炯炯有神的眼,动作一致地啃着瓜。陆湘莫名觉得他们眼神怪异,忙道:“你们看什么?”“什么都看见了。”星渊啃了一口瓜,说,“你被男狐狸精迷了魂,差点被吸干了阳气。”陆小鸡:“唧。”陆小菇:“咕。”陆湘一下原地起跳,说:“你们说什么!那可是思君!思君!什么男狐狸精!”“哦。”星渊应了一声,继续“咔嚓咔嚓”地啃瓜。陆湘觉得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有点不对,他想和星渊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接着从狐妖幻术里回过神来的男人们又全围了上来,包括之前对付狐妖失利的天师也在其中,所有人都对陆湘感恩戴德,声情并茂地哭喊着“多谢天师救命之恩”“天师神功盖世”什么的。陆湘进城以来遭过无数的白眼和嘲笑,还没有受过这样好的夸奖,一时间被夸得飘飘然,红着脸说了句:“没事的,锄强扶弱是我们当世天师的应尽之责,大家不用这么客气。”可众人还是在不停地夸,陆湘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要不是思君在,估计陆湘只能一直挨打,打到那只黑狐没力气他才有机会杀死黑狐吧……所以荣誉都应该是思君的,陆湘不敢受,与众人随便扯了几句,指挥众人去将狐妖的尸体焚烧掩埋,再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走。只要他帮到了这些人就好,他不想再回陈家村接受新一轮的感恩戴德了,陈家村只是偶尔歇脚的一个地方,他的目的地还没到,他并不打算停下。*天师阁建在东蜀的天机山顶,像陆湘这种灵力弱不能飞檐走壁的普通人,只能脚踏实地一步步爬山上去。于是到了山脚下,陆湘就不着急了,就找了客栈歇下休整,打算第二天用一整天来爬山。吃过午膳之后,陆湘便去了客栈的后院,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又一本的书,摊开在地上晒,顺道也把脑袋上的星渊给摘下来晒晒。星渊瞅了一眼自己旁边的书,说:“你什么时候买的书?怎么这么多?”陆湘心情很好地说:“不是买的啊,我从狐妖姐姐那里淘来的,全是沈云柔的书,好全啊!”星渊一看那书上又是“他吻了他”之类的,立刻翻着大白眼说:“我的天!我服了服了服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书给薅走的?”陆湘轻快地回答:“这不很明显吗?就是我们去找心的时候。”星渊连白眼都懒得对陆湘翻了,咂着嘴说:“你们这些龙阳,真的很可怕。”“什么啊,我不是龙阳啊,我就是很喜欢沈云柔的故事而已。我在山上的时候,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玩,就只有看话本,这本真的很好看的。”陆湘坐在摇椅上,满脸痴笑地打开那本《云上仙》,再次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沈云柔是个颇负盛名的话本写手,专门江湖上的传奇人物以为主角撰写话本。她写的都是龙阳,在瑰丽的江湖传奇之中掺杂男人与男人的激烈感情。被编撰过故事的江湖世家大族对她颇为不满,但又对她无可奈何。因为就连天机阁都查不到她的身份,想找她算账都没办法。偏偏这个沈云柔又是个笔下生花的妙手,她写的故事在市井之中广为流传,受欢迎到一度脱销,就连陆湘这种常年住在高山上的乡下人都看过她的故事。只是沈云柔没什么责任心,经常写到一半就停笔。陆湘最喜欢的《云上仙》和《寻剑记》都很久没有新章节传出。陆湘只好将已经面世的部分反复阅读,希望沈云柔能快写到结局。星渊看着陆湘那副痴迷的表情,摇摇头说:“还说你不是龙阳?你不是你一天拿着那个墨玉发簪发什么呆?”“对了。”陆湘放下书,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墨玉发簪,接着说,“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沈云柔没有写过思君……难不成沈云柔也忌惮思君,不敢写他?”星渊道:“没有人不忌惮他吧,毕竟他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江湖第一鬼见愁。”陆湘颇为不赞同地摇摇头,又摸了下发簪,嘴角含笑地说:“你们太夸张了,我觉得思君人挺好的,很温柔,根本不是江湖上传说的样子。而且如果不是他,我们现在可能还在黑狐手里挨打呢。”星渊觉得陆湘虽然没有被吸阳气,但胜似被吸了阳气----彻底昏了头。于是星渊并不想理他,转过身去美美地晒太阳。被星渊这样一提,陆湘连书也看不进去了,他伸手取下头顶的发簪,放在掌心中轻轻摩挲,脑海中又出现了思君抬手取下他发簪的那一瞬。思君……陆湘这些天想过无数次,当时思君应该是刚好路过,遇到有妖作祟,顺手就解决了。但思君却有些误会,将他给错认成了别人。那么思君把他认成了谁?他在找的人又是谁?陆湘想得魂飞天外,直到月满枝头,又朝阳初升,新的一日开始,陆湘起床就猛塞了一海碗素面,斗志昂扬地准备登天机山。然而陆湘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辛苦准备登山的过程之中,让他困惑了许久的思君早已轻松地登了顶。现在正在天机阁的绝顶亭台中喝着茶,眼睁睁地看着陆湘爬山。第7章 故剑情深07绝顶亭台建在天机山之巅,可以俯瞰整个天机山,而只有天机阁最尊贵的客人才能被迎入绝顶亭台,喝一杯天机阁主轻翎亲手泡的龙井。轻翎身着绚烂的长衫,披散的长发上全是羽毛装饰,他的眼瞳是红色,一看便可知他并不是人,当是修为极高的妖。他的身边站着个身着短打的魁梧男子,那双红色的眼瞳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思君,相当警惕。思君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的茶饮尽,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橙红相间的珠子,随手往桌上一丢,珠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对面,轻翎两只手指迅速将它夹起,在眼前一晃,说,“南海珊瑚,好东西。”“意外遇见。”思君简明扼要地说,“查它的来历。”轻翎应了,将珊瑚珠放在手心,微微眯了眯眼,而后他红色的眼瞳突然闪起了微弱的光,思君看到他眼珠在飞快地转动,像是在他的眼前有一本书正在飞快地翻动。思君只看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看着正沿着阶梯一步步向上爬的陆湘。天机山山势险要,山体多为巨岩组成,因此山上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在思君这个位置,几乎能将山上的石阶全部看完。因此也能清楚地看到陆湘的身影,但由于隔得太远,思君看不见陆湘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点在慢慢移动。“找到了。”轻翎出声,思君便回头。轻翎举起珠子仔细地看,而后说:“只找到了二十年前的半张残图,但我能肯定,这是镶在那把剑上的装饰。”但凡说起“那把剑”三个字,天下人都知道是代指的什么。从前的天下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的铸器师纪南红生平三大巅峰灵器之一的那把剑,传说中能改天换地的那把剑,时至今日也无任何灵器能与之比肩的那把剑。“那把剑?”思君重复了一句。轻翎点头道:“对,就是那把剑。”思君道:“虽说纪南红死后,她所铸的灵器大多流散各处,不知所踪。但那把剑的归属却很清楚,一直在闻人贤的手里,他藏得很好,并且江湖上也没有透出那把剑失窃的消息,那么这颗珠子怎么可能是那把剑剑鞘上的?”轻翎也觉得奇怪,接着道:“让我再找找。”轻翎又定住了瞳孔,在发光的眼里翻书。思君并不看他,再目光移向了山间。那个小小的白点已经向上移动了很长一截,依然脚步不停。“我知道了。”轻翎睁开眼,顺着思君的目光往山下看了一眼,但并未在意,又说,“那半张残图是那把剑刚铸出来的画像,剑鞘是纪南红亲手铸造的。但在诛魔之战之后,就没有找到那把剑的剑鞘。所以,剑鞘很有可能是在闻人贤收藏那把剑之前就流落民间,被人给撬下这颗珠子卖了。”思君想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又道:“那诛魔之战……”“你饶了我吧。”轻翎无奈地耸耸肩,说,“别问诛魔之战。那会儿我还在撒尿和稀泥玩,上一任阁主没有将记忆传给我。别问我那么早的事,我也不知道。”思君淡淡地道:“天机阁不是号称知天下机密吗?”轻翎讪讪道:“凡事有例外……”思君不言,又转头看着山上的阶梯,轻翎觉得奇怪,也顺着思君的目光看去,这时候才看到了有个人正顺着山的小道一步步朝山上走。“还有一个问题。”思君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湘,说,“他是谁?”轻翎奇怪地看了思君一眼,而后对自己身边的男子说了句“去看看”,接着那男子便后退一步双臂一张,他的身形便猛然缩小,一根黑色的鸟羽飘落,方才的男人已变成一只黑鹰,展翅朝着山谷中飞去。思君看到那黑鹰飞向了陆湘,在他身侧盘旋几周便又迅速飞回,一阵阵鹰啸响彻山间,轻翎听了就转过头来盯着陆湘,说:“你前几天不是才见过他吗?你还帮了他,陆湘,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天师。”思君道:“我要问的就是他从哪里来。”轻翎道:“不知。”思君神色淡然:“天机阁不是号称知天下机密吗?”轻翎抓狂道:“大哥,我们也不是随便一个不知名的山野村夫都要知道吧!”思君略微一挑眉,轻翎顿时就怂了,连忙站往后退,同时大喊了一声:“阿易!”那只黑鹰闻声便迅速地冲了回来,猛然变回人形在挡在轻翎的面前,红瞳紧紧盯住思君,做出攻击姿态。思君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们说:“我不动手。”轻翎警惕地看了思君半晌,见思君依然是面色淡然,这才确定思君没有生气。轻翎深呼吸一口,拍拍阿易的肩膀,平复了自己的心思,回了思君的对面坐下。他猜不透思君的心思。“这个叫做陆湘的小孩儿……”轻翎充满希望地问,“是你要找的人吗?”轻翎无比希望得到“是”的回答,只要找到了那个人,思君就再也不会隔三差五地来折磨他了吧……思君回头,看着轻翎冷漠地回答:“不是。”轻翎“啊”地叫了一声,又说:“那你帮他干什么?你问他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有耐心管别人的事情了?”思君不回答。难道是认错人了?轻翎失望透顶,委屈地把手中的珊瑚珠扔在桌上,问道:“那这颗珠子呢?和你要找的人有关吗?对你找到那个人有帮助吗?”思君略微皱眉,道:“不知。偶然看到有人卖,觉得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就买了。”轻翎想了一想,又说:“不过,既然知道这颗珠子和那把剑有关,你就去闻人家看看吧。闻人贤那老头最近不是要开灵器鉴赏大会吗?你去看看也不亏。反正也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到处走碰碰运气也好。”思君垂眉沉思,许久之后终于应了一声。“嗯。”轻翎简直要欢呼了,“赶紧走”三个字已经清楚地写在了他的脸上。但思君半晌没有动,反倒是将目光投向了依然在台阶上奋斗的陆湘。轻翎试探地问:“哥……你不会打算在这里看着他爬到山顶吧?”思君略一犹豫,最终起了身,目光从陆湘的身上收回,接着走到山崖边,轻轻一跃而下,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了重山之间。*陆湘已经爬了两个时辰的山了,一直缓步向上,没有停歇过,在他眼冒金星之时,恍惚觉得自己眼前飘过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但他揉揉眼再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奇怪。”陆湘咬咬唇,说,“我总觉得我好像看见思君了。”星渊在陆湘的头顶摇头叹气,低声道:“这孩子完了,相思病到了出幻觉的地步了。”陆湘没听清,又揉了揉眼说:“看,已经没多少台阶了。”星渊道:“你可真是乐观。”“可不吗。”陆湘心情很好地和星渊絮叨,说,“来啊,我们来闲聊,不然我走着太无趣了。”星渊不想回话,陆湘却依然不停地说:“小花啊,我昨晚突然才想起,我们是不是还没有结印啊?”星渊顿时浑身一僵,整朵花都不好了。妖与天师结印就意味着这只妖从属于这个天师,会在妖的身上印下这个天师特有的图腾,相当于人签了卖身契一样。从此以后,妖就要听从天师的差遣,当然,天师也要负责保护这只妖。星渊从未与天师结印,也不想和任何人结印。但现在这个状况,他伤得这么严重,以陆湘那点灵力硬要和他结印,他也是跑不掉的。况且一旦结印,除非是有更强的天师用新的结印覆盖,妖自己是没办法擅自解除结印的。星渊一阵沉默,心情暴躁到了极点,正在这时,陆湘又开口了,接着说:“我听说结印挺疼的,我看我们还是不要结印算了,这样以后你遇到心仪的天师要和他结印,也可以少受点罪。”“你……你说什么?”星渊陡然睁大双眼。陆湘平静地说:“我说你好好养伤,我们不结印,等你遇到心仪的天师,我就帮你追求他。”星渊继续震惊:“可这样……很……很丢脸啊,你没看天机本吗?每个月都会报哪些天师又被别的天师抢了手下,这是很丢人的事情。”于是陆湘也震惊了:“什么?你们城里妖这么多规矩啊?我们乡下就不这样,合不来就算了啊,我们都是劝分不劝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