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见舔了舔棒棒糖,道:“太热了,你们这片场冷气开的都不足,抠门死了。”其实也不是冷气开的不足,而是这录影棚里人都进进出出的,哪里存的住冷气。李思源这种呆惯了的人倒还好,黎见正是火气旺的年纪,又是平时吹习惯了空调,自然不适应。李思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拍拍黎见的肩膀,语重心长:“这就是生活啊。”而他刚说完,往江导那边瞄了一眼,就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那人身上穿着一身青白的寿衣,头与身体的比例极不协调,而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人的站姿。正常人站在地上,总会有个重心点,而这人却仿佛浮空,总觉得像是随时要摔倒一般不和谐。似乎感觉到了李思源的视线,那人也转过身来,青白的脸毫无生气,随即眼睛里开始翻涌起黑色。渐渐地黑色的瞳孔不见,爆开的眼眶流下血泪,眼白似乎随时要跟着一起流淌下来。李思源想要大叫,可声音却被哽在喉咙里。他中午吃的不少,这时胃里和那人的眼白一般翻涌着。抖着手抓住了身边的明礼,李思源深吸口气,想要很有气势,镇定着开口。“明哥,他冲我翻白眼……”很显然硬气失败,他这语调,就像是马上要哭了一样。第5章明礼沉默了一瞬,看了看李思源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没有说话,倒是黎见叼着糖道:“没什么,他都快散了,故意吓你的。”李思源有些意外,又瞄了瞄那个寿衣鬼,却见那鬼已经重新转回身去,动也不动的看着片场的人拍戏:“快散了?”明礼依旧盯着李思源的手指,开口道:“知道孤魂野鬼?”“啊,知道。”李思源收回手,转头看向明礼。“无冢之人,称为野鬼,没有埋骨之地,鬼差索魂的效率会变差,倒霉的话,过了头七就会消散。”明礼目色如常,望着那寿衣鬼的方向说道。李思源愣住一瞬,那寿衣鬼的身影确实有些淡,远远比不上蹲在他家楼道的那位。想到这些,李思源反而觉得这寿衣鬼有点可怜。“可他为什么一直呆在这儿?没听过这录影棚出过什么事啊。”李思源有些不解的问道。黎见咬碎了棒棒糖,含在嘴里,顺手将垃圾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好奇你去问他啊。”李思源哪里敢去问,立刻消了声,这时化妆师来叫他,他便乖乖的去上妆了。李思源身穿一身华美的白袍,头上却被绑了个小揪揪,又别着香橙图案的发卡,但却丝毫不显滑稽,妆容巧妙的修饰了脸部的棱角,温柔的五官刚刚好。明礼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化妆师将各种东西往李思源脸上涂,倒是十分悠闲。而等化妆师去取东西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戳了戳李思源的脸。李思源脑子里还在想这几天落下的台词,被明礼的手指戳了个正着。明礼觉得挺有意思,道:“这么多步骤。”李思源鼓了鼓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死板:“是啊,现代剧还好,带妆不用那么厚,这种仙侠剧就不一样了,不仅妆厚,还要带头套,衣服也特别热。”明礼没再说话,李思源想了想,还是有点惦记那个寿衣鬼。“那个翻白眼的兄弟,他……什么时候会消失?”明礼意外的看着李思源:“不出两天。”李思源垂了垂眼,盯着盯自己袖子上的纹饰,伸手抠了抠。正说话,化妆师丽萨已经拿着发套回来了。丽萨满意的看着李思源的脸,手法娴熟的将发套戴到了李思源的头上。“你这几天皮肤状态有点差,幸好底子好,不过记住不能熬夜了,不然变成熊猫我也救不了你。”丽萨打趣道,她的指甲很长,却丝毫没有影响她做这些细致的活儿,手指飞舞像是花丛的蝶。李思源立刻称好。丽萨抬眼看了看明礼,有些好奇:“从没见你带过保镖,怎么想起这茬儿。”“家里吩咐的,最近出事多,图个心安。”李思源脸不红心不跳的将锅甩给了自家爹妈,笑出两个酒窝:“丽萨姐最近又漂亮了。”丽萨眼里闪过笑意:“就你会说。”李思源从镜子里端详一瞬,温声道:“好像还瘦了。”丽萨最近的确在塑形瘦身,不管真假,听到有人这样说总是开心的,顿时眉开眼笑。明礼看着李思源与人谈笑风生,和中午那副怂样仿佛判若两人,又在心中加了一条对这人的印象。胆小,怂,会装又花言巧语。但是长的好看。丽萨看了明礼好几眼,对李思源道:“这身材长相,当保镖可惜了啊。”李思源笑着迎合一句:“是啊。”丽萨转头和明礼说:“直接出道吧,肯定比思源红。”李思源演技不差,长得好却不红这件事早已经被玩成了梗,之前还昙花一现的上过一次热搜。丽萨这句话一出,李思源立刻摇了摇头,假装叹息:“你们都不疼我了。”直到晚上八点多,李思源的戏份才被排上。李思源饰演的时繁是个十分讨巧的人物。前期的时繁是个春风得意的大宗门弟子,骄傲放肆风光无限,后期却又为师父与师兄报仇忍辱负重,与主角从针锋相对到后期的志同道合,也算是洗尽铅华。最后尘埃落定,时繁也看厌了这世间的复杂与丑恶,抱着师父与师兄的剑,踏进了剑炉,守着那一方小天地,再未出现。在看剧本的时候,李思源几乎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角色。男四号这个位置,不算扎眼,戏份却也不轻,刚好在他能把控的范围内。而这段戏,刚好是时繁与邵晨所饰演的九剑的对手戏。时繁与九剑,可以说从头至尾的不和。九剑是时繁的师弟,与时繁的守护隐忍不同,九剑在他们的师父与师兄死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宗门独行。九剑讨厌时繁的固守,时繁厌恶九剑的张扬。两个人一拍两散,最后却又在主角的影响下,不得不一起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今天这场戏,便是两人散伙的那场。邵晨虽然看李思源不顺眼,但总还是有职业操守的,两人并排跪在两座坟前,谁也没说话。直到江导喊了开始,两人几乎是一瞬间,便入了戏。天上下着暴雨,电闪雷鸣,两人满身湿透,却仍旧直直的跪在坟前。“你还是要走。”时繁的声音沙哑又冷冽,仿佛冰沙划在人心上。“不然呢?和杀害师父师兄的凶手一同呆在这里?”九剑满目赤红,眼泪无声无息的混着雨水往下淌:“你这个懦夫不肯走,这种污秽的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时繁冷笑一声,眼梢带着化不去的凄凉:“滚吧,废物。”九剑站起身,转身迎着风雨:“你就等着看,看我九剑是不是离了这个宗门,就真的活不下去,无法报仇。”九剑越走越远,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时繁身影动了动。良久,他重重的对着坟磕了三个头。头发沾了泥土,顺着雨水脏了脸。“师父,师兄,你们要守护的,我替你们守。”“没能做的事,我替你们做。”“咔!好,很好。”江导适时的喊了停,一边叫了几个场务:“去给人扶起来。”新手助理黎见便拿着浴巾毛巾大步走过去,尽数包在李思源身上。炎夏中李思源也不冷,但这衣服本来就重,浸了水后更是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让人极不舒服。好在这场戏过了,就是一场女主的戏,李思源就可以直接离场了。明礼看了看这人,蹲下了身将李思源衣服上的水拧了拧,抬头看看李思源面色发白,问道:“没事?”李思源摇了摇头,他身体还是不错的,平时也有锻炼。现在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他没看错,那个寿衣鬼似乎一直在盯着邵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太过明显,导致他刚才演戏的时候,差点被吓得破了功。所以他脸色发白,实际上是因为那寿衣鬼。可是邵晨一走,那寿衣鬼也跟着走了,这让他放松了些,又有些不解。李思源皱了皱眉,还是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爽衣服。明礼与黎见正在车上等他,出了房间的时候,却是碰上了邵晨。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寿衣鬼。李思源本来洗了热水澡微红的脸瞬间失了血色,全身僵硬的前方。果然不论怎样,对于一个面容狰狞的鬼,他都怕的要死。邵晨正擦着头发,见着这人一副奇怪的样子,满心烦躁:“你什么表情?见鬼啊?”而邵晨这么一转头,那寿衣鬼与他的动作整齐划一的也看向李思源,李思源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兄弟,我他妈还真的见鬼了。李思源只想扭头走掉,一句话也没说,可走了两步觉得不妥,转身走了回去。邵晨就看着这个人像个傻逼一样出去了又回来,脸色煞白的看着自己。李思源站在邵晨十步远,欲言又止。像是想到了什么,邵晨忽然笑了。“现在想起来看我心虚,偷拍的时候脑子干嘛去了?”说罢,邵晨又鄙夷的瞥了李思源一眼,骂了一声:“傻逼。”李思源:???“什么偷拍?”李思源表情严肃了几分,一时间连寿衣鬼都忽略了,满脑子都是邵晨是不是脑子进水。邵晨将手里的毛巾扔到一边:“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偷拍你?你浑身上下那点值得我拍,脸大?”李思源挑眉笑道。莫名其妙被骂傻逼,他也不想自找没趣,看了看那寿衣鬼只是跟着,没再说话,直接出去了。邵晨站在原地皱了皱眉思索。庄语谈好了合同亲自来接他们,这会儿三人正在车上等着。李思源上了车,四个人直接去了一家中餐厅。由于中午的火锅,李思源只能在晚上减少进食,看着其他三人吃的欢快,只觉得各种心痛。“黎见,晚上你还是去庄哥家住吧。”李思源盯着盘子里一个鸡翅道。庄语笑眯眯的将那个鸡翅夹到碗里,一口咬下去,含糊说:“不需要。”“不行,万一那东西今天又来了怎么办。”李思源痛心疾首,捂着半饱的肚子移开了眼。庄语嚼着鸡翅,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默认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黎见的饭量极大,自己承包了几近一般的菜量。听到两人的话,黎见咬着虾不满的看向庄语:“庄哥你怎么那么嫌弃我啊。”庄语十分违心的开口:“不嫌弃,不嫌弃。”李思源将目光移到明礼身上。明礼的吃相极好,各种菜都尝几口,那样也不会多吃,一口菜一口饭,慢条斯理,看起来十分规律。见李思源看自己,明礼扬了扬眉。偷看被抓,李思源忙献出小酒窝示好,才移开了目光。两个人开车回到家已经有十二点多,李思源打了个哈欠,跟在明礼身后往电梯间走去。眼神一扫,李思源就看到了那个血葫芦姑娘。而与之前不同的是,那女鬼一看到明礼,立刻疯狂的将自己身体往垃圾桶里钻。李思源:……这是被吓出阴影了?李思源眨了眨眼看向明礼,明礼看了看那女鬼,又转过头对着李思源,一脸无辜。第6章两人中午走后李思源便叫了阿姨来打扫,这会儿回到家里,又是一片舒心的干净整洁。李思源撑着困意带明礼到了客房,刚想回房间,他的身影忽然顿了顿,抬头看向明礼。“那个东西,不会来吧?”“不会。”明礼说罢将行李打开,拿出自己的东西。李思源便放了心:“那你好好休息,今天辛苦。”拍完戏之后他已经洗了澡,明天还要工作,这会儿也不想再折腾,赶紧洗漱上了床,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时间静静地流逝,雨点三四的打在窗上像是坏掉的琴键声,黑暗中的房间有种诡谲的寂静。李思源睡的并不安稳,辗转在床上翻滚,似乎被雨声惊扰。闪电让世界明亮了一瞬,巨大的落地窗被窗帘遮住,明明没有开窗,窗帘却如同被风吹动。黑色的菌丝状物体自窗边攀爬,渐渐侵占了半个房间。似是觉得冷,李思源皱了皱眉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雷声炸响,绵密的菌丝渐渐汇聚,最后变成一个影子般的人型。李思源的睡眠不算好,稍有声音就会惊醒,被这雷声惊扰,不例外的从梦中挣出。烦躁的翻了个身,李思源抱了抱被子,听到雨声挣扎着往床边动了动,想要看下时间。带着微弱的光的电子闹钟上显示着三点零四,显示屏上却有些模糊,似乎被缠上了什么。李思源揉了揉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接着,他便惊恐地的发现那些糊住闹钟的东西竟还在缓慢的移动。所有的睡意立刻消散,李思源全身慢慢僵硬,手脚开始发凉。李思源保持着躺着的姿势,努力的想要看清房间。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闹钟上怎么会长发菜?等了几分钟,那类似发菜的东西也没什么变化,李思源不禁大了些胆子,小心的张望。但低头看的这一眼,差点让李思源七窍升天。黑暗中怪异的人影静静的站在床尾,那人低着头,隐隐有种浓稠的血气,似乎并没有发现李思源已经醒来。李思源瞪大了眼,盯了几秒,才看到这影子人身上穿的是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