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那些错失的年份，这几个月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宋应在梁亦为耳边说：“我们还有以后，你别自责了……房子的事，就听你的，我们买新的。”而且还能一起想想怎么装修，怎么布置新家……他好像明白了梁亦为在考虑什么，他们也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样，因为要组建新的家庭，需要经历置办新东西的过程，辛苦却充满期待，值得的。早上两人什么都没干，就这样抱着对方聊了聊对未来新房的想法，从装修设计到房间的功能性安排，梁亦为觉得，他和宋应这样的生活，就是自己曾经对未来的憧憬。没有束缚，只有自由。如今有爱人相伴，他们可以为了实现目标而共同努力，然后，相守到老。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何箐给梁亦为发了条消息，问他忙不忙，有事商量。梁亦为立刻就明白了，他跟何箐说现在不方便，如果没有急事，他会晚些打电话过去。梁亦为根本不用确认何箐到底干嘛来的，早上自己刚找过陆井杉。现在，鲜少联系自己的何箐又突然发消息，应该是知道了陆井杉当年的那些行为。伤害已经造成，梁亦为都还没来及整理思路，去考虑如何和陆井杉继续相处，但目前，他是不会理的。他只要一想到宋应为自己哭过，他就心疼地恨不得再去揍陆井杉一次，不，十次都不够。所以，他也无法给何箐提供有用的建议。电话后来还是回过去了，不过出乎梁亦为意外的是，何箐更绝。何箐跟陆井杉说，既然哥哥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那陆井杉也要用九年来还。她要陆井杉等她九年，而这九年里，他们还是可以继续相处，但不得干预对方的选择。假如他们彼此都遇到了更适合自己的人，那他们这个约定就作废，各自嫁娶，再无瓜葛。陆井杉当即就答应了，因为他对何箐有感情，因为对宋应和梁亦为有愧疚。他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相反的，他对梁亦为有多护短，曾经就对宋应有多厌恶。只是，这一切在他看过宋应哭的时候，就开始发生了认识上的转变。乃至于，后来他良心上愈发过意不去，才会因为宋应，跟自己从不敢顶撞的父亲，终日吵得不欢而散。可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他从开始后悔的那一刻起，就很清楚。他太在乎梁亦为这个朋友了，也正是因此，才太清楚梁亦为的个性。从某种友谊上的角度来说，他是卑微又懦弱的，于是，他选择了隐瞒。只要梁亦为想不起来，他就慢慢地帮宋应，一点点地去补偿他们。说不定，等他有勇气说出来的那一天，梁亦为也不会太恨他呢？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侥幸，梁亦为还是想起来了，陆井杉也不可能豁免那些“罪责”。因此，他主动跟何箐说明了这件事，他必须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能因为是学生时期犯的错，就去找借口。他终究是当了刽子手，亲手扼杀了当年宋应和梁亦为的感情。何箐要他等九年，他是心甘情愿的，比起宋应因为误会而伤心的九年，这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严苛的条件了。他甚至和何箐都没有去考虑，九年后，他三十九岁，何箐也该三十五六了。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何箐更吃亏一点，女孩子到了这个年龄还在单身，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这些就算何箐不在意，但如果他撞见了，一定会气不过跟人理论的。不，何箐会不会等他九年，还是个未知数。那这九年，自己就对她好一点吧，至少，也得多补偿宋应才行。希望……他还能有这个机会。下午上班时间，梁亦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自然地拉着宋应的手进了办公室，就像那些带着老婆去公司的老总一样，理所当然。梁亦为甚至有点极端地想，如果父母真的泉下有知，会不会暴跳如雷。不过，还是逝者安息吧。即便父母有千百个不是，也是生自己养自己的人，否则，他也不会遇到宋应。所以他当年，才会默默忍受那些打骂和训斥，这也是为了偿还父母的养育之恩，他自愿受的。“老婆，别忙了，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宋应在位置上忙了好几个小时了，一点都没起来走动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已经有点酸涩地揉了几次。梁亦为哪儿能看的下去，赶紧就撵人去休息。“不累的，我帮你泡茶。”宋应笑着站起身，看梁亦为没反对，这才活动了下肩膀走出办公室了。宋应走后，梁亦为就接到了个电话，是常易剡打来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梁亦为靠着椅背，目光还停留在不远处的相框上，他淡淡道：“好消息。”坏消息往往取决于好消息那所谓好的程度，常易剡很快就反应过来梁亦为的意图，十分干脆道：“证据有了。”上次范姝方有告诉他们陈崇的个人生活习惯，以及，曾经看到过一些相关东西的位置，这无疑是给常易剡那个远亲，也就是大宁，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大宁找到了陈崇那个放在隐蔽位置的移动硬盘，以及，破解了陈崇一个网上社交平台的账号和密码，从而得到了两个事实。第一件，伤害罪证。移动硬盘里，有陈崇大量积攒的私藏照片和视频。三分之二左右都是以前他对孩子不利的东西，还有三分之一，是他后来跟学生“玩儿”的那些。第二件，传播事实。网上的社交平台是某个很隐秘的地方，大宁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进入平台的路径。然后他发现，陈崇和那些人不仅有金钱来往，而且他们那个群体在平台里有个聊天室，聊天室里的人说话非常露骨和低级，里面有陈崇各种分享照片和视频的记录，也就是他移动硬盘里的那些。另外，聊天室里的人，还并非都是普通上班的职员或者学生，有很多都是已经有一定职业地位的人。所以金钱往来，涉嫌的内容，那就更加敏感了。“哦对了，有个事儿挺蹊跷的。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包裹，你猜猜里面是什么？”常易剡是真觉得离奇，他是第一次发现罪证还能自己送上门……“嗯？”梁亦为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一个人。乐子铭。这个名字，闪现在他脑海的时候，梁亦为自己都觉得很微妙。“有人寄了个录音笔，和一些照片，都是陈崇贪污受贿的罪证。你说奇怪不奇怪……”“是么？坏消息呢？”他大约已经有了个判断。果不其然，常易剡告诉他，陈崇失踪了。第七十五章 败露陈崇会失踪，其实也不难猜测，大宁带走了他的移动硬盘，又破解了他的社交账号，就算再没危机意识的人，也该反应过来情势不妙了。不跑，只能等着被抓。梁亦为让常易剡把关于贪贿的东西拿去走程序，移动硬盘里的那些，他想问过宋应再说。“看看吧。”这是宋应听说之后的第一反应，他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在开口前，目光有那么一秒短暂的停留。他不是犹豫，只是决定了，不再逃避。陈崇存东西十分隐蔽，梁亦为按照大宁所说，点了很久才成功把照片和视频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文件夹都编了号，宋应的专属文件夹因为很久没有更新，格外靠后。梁亦为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直接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很多陈崇翻拍相片的图，绝大多数，正如宋应之前所说，只有陈崇有这个需求，几乎都是没穿衣服的照片。生活照如果能不穿，不是在换衣服就是在洗澡，再有一些就是零碎的日常记录，有安静望着窗外的，有拿着不喜欢的玩具发呆的，还有拿着笔写写画画的，等等等等。如果从正常人角度看的话，会觉得照片里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又乖又可爱。这也是孤儿院的院长能对宋应有求必应的重要原因，实在是长相太出众了。他从小就特别漂亮，皮肤白得就快透明了似的。圆圆的小脸稍微被太阳一晒，脸颊就粉粉嫩嫩的，就连方雨华都会觉得儿子太招人喜欢，有时候心情好了也会亲一亲。小宋应的那双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亮亮的，真的就是世人常说的那种，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再加上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得跟小扇子似的，很多人大人一看就说这孩子聪明。宋应那时候还没长开，鼻子很小巧，但精致度就已经有所显现了，要不是他那么小，指不定有人会怀疑他鼻子整过。小嘴巴红红润润，经常礼貌地叫谁一句阿姨叔叔的，铁定有人给他好吃的。而这也造就了宋应讨厌别人碰他的另一个原因。他被父母带出去，最常见的一种情况就是，父母的同事或者邻居碰到他，就要抱抱亲亲，要么就是摸摸小脸摸摸小手这种跟逗弄宠物一样的亲昵行为。宋应是个敏感的孩子，他不喜欢，觉得很困扰，但那时候年龄又太小，自己说不上是属于哪种讨厌，无法完整清晰的表达，最后，这些情绪便成为了他防备心重以及封闭自我的萌芽。梁亦为看着这些照片，手就跟从冰窖里拿出来似的，冷透了：“要删么？”宋应一直枕着梁亦为的肩膀，抱着梁亦为左边胳膊的双手稍有些凝滞，不过很快又放松了。他将脸在梁亦为颈侧蹭了蹭，轻声说：“你如果喜欢，可以留着。”“你自己怎么想？”梁亦为叹了声，他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作为旁观者而言，他是真觉得照片里记录的时刻，都是宋应乖巧可爱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讨厌。他那么爱宋应，对于宋应曾经那些自己没见过的模样，他当然是……喜欢极了。这如果是从小姑那儿看见的，他一定会要求拿来珍藏。可站在宋应的角度看呢……这一切又是那么沉重。每一张照片，都是造成宋应心理阴影和性格封闭的罪恶之源。宋应一看到这些，必然会想起小时候令他不快的事，还有孤独和无助。如果把照片留下，会束缚宋应一辈子，让宋应不舒服、不安和恶心，那又干嘛要留着呢？“没关系了，你喜欢……”宋应搂了梁亦为的腰，语气还有点小撒娇，他甚至讨好地抬了下巴去亲梁亦为的嘴角：“真的没事的，送给你……就有意义了。”梁亦为在彻底删除那两个快捷键上的指尖，差一点就用力了，可就在听见“就有意义”四个字的时候，他瞬间释然了。宋应一点都不纤细，他内心强大的地方，让自己都不得不深深折服。他曾经面对高压，想过逃家辍学，甚至自残，但宋应都没有。宋应面对那些黑暗和不公，不仅强势地活在了人前，而且，为了克服这些阴影，还用自己的方式，与“过去”成功和解了。梁亦为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原来紧张膈应的人，只有自己，老婆真的……太坚强了。“送我了，就是我的，只有我看。”为了保险起见，梁亦为还是打算把照片暂时封存。接下来，就是收拾陈崇了。关于陈崇那些罪证，已经递交给了该递交的地方，他现在正在被通缉。梁亦为不介意让他再名声败坏一点，当然，动作要快。这天半夜，忽然无数个自媒体营销号，在各种社交平台曝光了某大学知名的某某教授陈崇是变态的种种劣迹。文字配图，简单明了。图上面都是陈崇在那个社交平台网群的聊天记录，记录里的图片，孩子们和成年男性该打马赛克的都打了，只有陈崇的脸，非常清楚。他的动作，行为，表情，无一不是表露出，他是个内心多么丑陋的人。另外，聊天记录里，出镜的其他具有职业地位的人，也一同出现在了大家眼前。有人分享过自己猎艳的照片，什么“捡尸”行为的照片也是数不胜数。群聊中，每个人的言辞更是令人作呕。他们会讨论陈崇分享的照片，一个比一个说得露骨，会聊哪个人更好看，哪个动作更令人兴奋。陈崇的学生，其实都是被引诱的，也中了招。偷拍下来的照片，当然是和宋应之前那些照片一样，没有任何蔽体的东西。他们被那些个无耻下流的人讨论身材，表情，长相，动作，姿势等……实在是太无辜，就因为他们天真的相信了陈崇所谓的一时冲动。形容陈崇是衣冠禽兽，绝不为过。他利用那些人的涉世未深、抱有天真幻想和对职业成功人士的憧憬，诱骗他们生情，然后再走到不该走得那一步，让他们深信是自己诱导了陈崇，才做了不该做的事。手段不可谓不肮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陈崇对宋应确实很执着，他在群聊里只会说宋应有多么美好，但是从不分享。梁亦为验证过，他翻了所有的聊天记录，都没有找到宋应的照片，这让他内心里，确实舒服了一些。至于陈崇说宋应哪里美好的话，当然是充满了露骨和某种暗示，梁亦为已经不想再看了。网上一时激起千层浪，如今的人们早就不像过去那样消息闭塞，他们替受害者的家人痛心，对陈崇的行为口诛笔伐，人们愤慨着，替受害者们叫不平。与此同时，官方消息也把陈崇需要公诉的罪名曝光了，什么骗取政策福利，什么坑钱害人，金钱交易等等……整整一个月，陈崇都在网络的风口浪尖上，被大家谩骂，唾弃。但，陈崇依旧没有消息。常易剡还亲自过来找了梁亦为，叮嘱他一定要小心，免得陈崇狗急跳墙报复人。陈崇能做到一定的位置，不可能没有自己的信息网，想查出来是谁给他背后捅刀子，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梁亦为明白常易剡的意思，他跟保安打了招呼，让大家提高警惕。工作总是忙忙碌碌的，远洋在梁亦为和宋应的努力下，已经步入了正轨。因为远洋的福利条件，还有帅哥老板，什么甜蜜夫夫党的相关花边新闻，比起之前，远洋反而更是人才济济，生意不断。这其中，某些消息还是梁亦为授意人放出去的。新鲜的东西，如果不是性质恶劣的话，它本身就具有新闻性和价值性。梁亦为不仅利用了人们猎奇心理的市场规则，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且，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向那些打压过他和宋应关系的人宣战，告诉他们不接受是多么的狭隘。不过自从陈崇的事曝光之后，乐子铭对宋应的追求攻势似乎停了，远洋的工会群里……大伙儿又开始倒戈回来，各种站定cp，下注不反悔了。转眼已经入冬，梁亦为和宋应越来越少出门，他们喜欢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洗完澡后，总是要拥吻很久才肯躺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