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群和保安,狗仔们扯着嗓子提问。“沈先生,听说最近一年你已经慢慢放弃了公司的管理权,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沈先生,我们都很好奇你在没有接班人的情况下会怎么处理公司,你和杜家千金的婚约也到了瓶颈期,请问你会取消婚约另娶吗?”“听闻沈老先生有意让你收养唐家的孩子,但是你爸妈尸骨未寒,你爷爷就撺掇外姓人觊觎沈家的财产,你怎么看待这件事?”狗仔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沈玉耳边嗡嗡作响。沈玉低下头,有些烦躁地揉着太阳穴。他一向不擅长处理这些问题,以前他经营的甜品店在网络上爆红时,每天都会有一群活泼的女生跑来围着他拍照,并嘻嘻哈哈的问各种私人问题。沈玉回答不来,只好选择逃避。“进电梯。”沈玉对推着轮椅的张叔说。“好。”张叔答道,立即让陈婶去前面按电梯键。眼下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很不乐观,六个保安根本不足以抵挡来势汹汹的路人和狗仔,付经理喊来的支援队伍还在路上,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那些人包抄。张叔突然很后悔没有带保镖出来。他家先生只是个普通商人而已,不炒作不营销不沾边娱乐圈的任何事,为什么还要被这群神经病围攻!况且他家先生大病初愈,又日夜呆在家里不肯见人,不知道今天这事儿会不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张叔越想越暴躁,一时间甚至有了过去手撕那群神经病的冲动,就在他努力压制这股情绪时,突然听到哎哟一声惨叫。沈玉也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包裹在唐栗双手上的纱布不知何时拆掉了,他手里莫名其妙多出一根棒球棍。小反派面无表情的脸上多出一抹肃杀之意,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隐约有股暗流涌动。他浑身上下流露出明显的戾气,阴鸷的眼神仿佛带着血光似的,狠狠盯着为首的狗仔,他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滚。”就是这样的唐栗,把所有人都震住了。连沈玉也被他此时此刻的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为首的狗仔额头上凸起一个显眼的大包,他蹲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旁边的同伴反应过来,连忙收起设备,骂骂咧咧地要上前收拾唐栗。哪知道唐栗忽然扔掉棒球棍,后退两步。那人狰狞地笑起来:“哪里来的小屁孩?居然敢跑到我们沈先生面前撒野,还打了我朋友,今天我就替你妈教训你一顿!”话音刚落,只见唐栗右手稍微晃了一下,霎时有一阵银光闪过。沈玉被这个突发状况吓得脸色苍白,还没来得及让张叔过去劝架,就看到唐栗右手上握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在亮堂堂的灯光下闪着骇人的寒光。唐栗咧唇一笑,稚嫩的脸庞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阴郁,他沉下嗓音开口:“不怕死就过来吧。”那人顿时僵住,不知道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大惊失色。“他好像是唐建的儿子!”那人转头对同伴说。脑袋上被打出个包的狗仔气愤难当,嚷道:“管他是谁的种,先收拾了再说,妈的小小年纪就会打人,长大了不得把牢底坐穿。”“收拾个屁!”那人抓起同伴就要跑路,“谁他妈和疯子计较啊?他都差点把他家亲戚捅到太平间去!”说完,那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这时,付经理喊来的保安队伍终于姗姗来迟,三下五除二赶走了剩下的路人和狗仔,顺便把商场里的其他顾客一起请了出去。嘈杂的氛围总算安静下来,一直头疼的沈玉也松口气。“先生。”张叔问,“我们回去吗?”沈玉摇了摇头:“东西还没买。”张叔还以为沈玉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现在看他如此平静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然而刚才唐栗的表现着实让张叔和陈婶深感震惊,如果唐栗只是单纯地打了狗仔一棍子,他们还可以理解为小孩子闹脾气,可唐栗后来说出的话……简直让人不寒而栗。想到这里,张叔和陈婶不约而同地看向沈玉。昨天沈玉一意孤行地决定收养唐栗,只怕经过这件事情后,已经后悔了吧。第6章 第六章唐栗一声不吭收回匕首。然后全身僵硬地伫立在原地。他后知后觉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时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这一刻竖立起来。他不敢回头去看沈玉,更不敢和沈玉说话。那股打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惧意一股脑的往头顶上钻。父母走后的一年多来,唐栗从未在乎过任何人的感受,他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讨论他,哪怕他把那个恶心的男人捅进医院,痛哭流涕的姑姑发疯似的骂他杀人犯,他也从不把这些话放进心里。可是现在,只要想起沈玉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听到了那两个狗仔诉说他的过去,他就几乎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恐惧感淹没。仿佛整颗心都被人挖出去,扔在冰凉的冷水里。刺骨的寒意,让唐栗的身体有些发抖。他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对于自己在乎的东西,总会止不住的去想,又止不住的害怕失去。“唐栗。”沈玉不咸不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没再亲切温和地喊着小栗子,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全名。唐栗似乎意识到什么,沉默地垂下眼睑,转过身子面向沈玉,却胆小的不敢直视沈玉的眼睛。“过来。”沈玉说。“……”唐栗犹豫半晌,还是迈开步子走过去。周遭安静得只能听到商场里播放的轻音乐在空气中缓慢流淌,张叔和陈婶皆是紧张得神情紧绷,大气都不敢出,目光不停在沈玉和唐栗之间徘徊。就连身为局外人的付经理也感受到了窒息的氛围,他搓了搓手,忐忑不安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沈玉的怒火牵连到无辜的自己身上。“先生。”张叔弯下腰,在沈玉耳畔说道,“我们回家再说吧。”陈婶忙道:“是啊。”那孩子身上还带着匕首,又那么容易冲动,万一沈玉不小心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怎么办?张叔和陈婶越想越觉得恐慌,下意识往前两步,阻拦在沈玉和唐栗中间。就在这时,他们冷不丁听到唐栗低声道:“对不起。”闻言,站在中间的张叔和陈婶同时愣住,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沈玉已经开口:“知道错了?”唐栗点头,阴沉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地板上,他垂在身侧的双拳缓慢握紧,极为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我知道错了。”“再过来一点。”沈玉又说。这下唐栗没有犹豫,从张叔和陈婶中间穿过去,在沈玉面前站定,可他始终埋着脑袋,柔顺的黑发垂下,遮挡了他的双眼。沈玉看不清楚唐栗此时的表情,只知道他脸色惨白,薄唇紧抿,下巴崩到极致。“抬起头来。”沈玉继续说。旁边的张叔和陈婶听得心惊胆战,生怕唐栗一个想不通就掏出匕首在沈玉身上扎一刀,他们实在被唐栗那番话吓出阴影了。这年头,有哪个十岁孩子能口齿清晰地说出这么狠绝的话来?好在唐栗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他像个接受班主任指责的乖学生一样,一声不响地抬头,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瞬注视着沈玉。沈玉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半晌,突然扑哧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唐栗的头发:“知道错了就好。”随后他低头检查了一遍唐栗的双手。虽然掌心的伤口看起来仍旧有些骇人,但是经过刘医生的处理后,浸出的血液已经凝固了。沈玉放下心来,他往唐栗手里塞了一张卡:“去把钱付了,下次可不许这样。”“……”唐栗诧异得微微瞪大眼睛,两眼发直地盯着手里的银行卡。沈玉:“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这张卡就归你了,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物。”卡是原主的卡,不过沈玉趁着刘医生给唐栗做检查时,让张管家临时出门改了下密码,顺便往卡里划了两千万。愣了许久,唐栗才张了张唇:“付什么钱?”“棒球棍的钱。”沈玉轻叹口气,无奈地指了下守在不远处的运动馆工作人员,“你拿了人家店里的东西,不打算给钱吗?”唐栗顺着沈玉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生畏首畏尾地看着他们这边,一副吓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沈玉说:“去吧。”唐栗逐渐明白了沈玉的意思,顷刻间,眼底的绝望及惧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星空般闪烁着斑驳亮点的细碎光芒。他定定看了沈玉好久,炙热的眼神在沈玉皮肤上游走,仿佛要把沈玉的模样深深印刻在灵魂上。然后他一溜烟的跑得没影了。沈玉轻笑,摇了摇头。等待过程中,陈婶忍不住抱怨道:“先生,以后还是别让唐栗随身携带管制刀具了,那么小的孩子,哪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沈玉道:“我找机会跟他说一下好了。”“那算了。”陈婶赶忙摆手,“先生你还是别说了,等过阵子我找个借口提醒他吧,别看那孩子年纪小,说不定发起狠来比成年人都厉害。”对于张叔和陈婶的担忧,沈玉不是不能理解。以前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唐栗的出现,可是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如果今天他出于恐惧马不停蹄地把唐栗送走,也许十多年后,唐栗就提着刀气势汹汹地找上门了。宿命这玩意儿……还真说不准。与其把唐栗赶到其他地方放飞自我,还不如让唐栗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至少他能亲自参与到唐栗的生活中,温水煮青蛙的改变唐栗的想法。再退一步来说,至少刚才唐栗的失态是为了保护他。经过这么一顿自我安慰后,沈玉总算感觉好受了很多。·他们一行人在商场逛了大半天,顺便吃了个午饭,满载而归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住在别墅区的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听到沈玉外出的消息,老早就成群结队的守在大门前,眼巴巴等待着沈玉回去。车子还没驶近,沈玉就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朝他们涌来。“……”沈玉痛苦地扶额,“有没有丧尸出笼的即视感?”唐栗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好奇地望着那群人:“他们在做什么?”“在等我……”“为什么要等你?”沈玉想了想,苦中作乐地开玩笑说:“可能是我比较受欢迎吧,不是大明星胜似大明星,我都想给他们签个名了。”唐栗:“……”开车的张叔冷不丁冒出一句:“他们更希望你把名字签在他们的合同上。”沈玉闻言,笑得比哭还难看,思虑后还是狠下心来让张叔直接开车回去。偷懒玩了一天,回到家后,还在公司加班的助理忙不迭发来大量文件给沈玉审批,沈玉叫苦不迭,却无可奈何,哭丧着脸钻进书房。沈玉作为一个喜欢烘焙的美术生,从未学过任何有关于工商管理的知识。管理一家上市集团不像经营一家甜品店那样轻松简单,然而沈玉作为一名穿书者既没有帮助他走上人生巅峰的金手指,又没有永远当他后盾的人生导师,他只能硬着头皮、两眼一抹黑的充当霸道总裁。把城南某块地皮开发成江景高档房区?----开开开!不差钱!建议并购xxx工作室?----买买买!不差钱!成立某国分公司相关事宜?emmmm……成立分公司之后,貌似又会堆积起一座山那么高的工作等着他来应付……----驳回,公司里许多项目的款项还未收回,目前的流动资金数额不足以成立分公司。……当沈玉忙完所有工作时,钟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夜里两点钟,他操控着轮椅出了书房,转头就看见张叔还在门外守着。“栗子呢?”“已经睡下了。”“张叔,你去找一所口碑好也离家里近的学校,替栗子办理入学手续。”沈玉想了想,才继续说,“最好在国庆节之后入学,栗子的身体不好,我打算帮他好好调理一下。”“好的。”张叔点头,“那收养手续呢?”沈玉说:“暂时不管。”“好的。”张叔虽有疑惑,但并没有多问。不过沈玉还是解释道:“栗子和唐家的关系还没有疏离清楚,如果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把栗子纳入沈家,也许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对我来说是件小事,对栗子来说就是个难题。”张叔抬眸看了眼沈玉,嘴唇嚅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惜最后都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罢了。自从沈先生和沈夫人去世以后,先生就沉迷在自己的悲观世界中,如今他愿意走出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尽管先生是为了那个暴戾的小孩才选择走出来的……沈玉知道张叔想说什么,但他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和张叔道完晚安后,他操控着轮椅往卧室的方向走。经过唐栗的卧室时,沈玉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他在门前倾听片刻,试探着拧了下门把手,居然没有反锁,咔嚓一声就开了。卧室里亮着夜灯,暖黄的灯光将室内填满。有种淡淡的温馨感。沈玉侧头看去,只见柔软的大床上鼓起小小的一团。他放缓动作,操控着轮椅进去,来到唐栗床边。小反派睡着的模样十分乖巧,长睫又浓又翘,像小扇子似的,在光洁的皮肤上投了一层淡淡的剪影,他的嘴唇很薄,总是无意识地轻抿着,看起来有些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