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尘醒来的时候，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视线下移是白色的床铺，然后他转头看见顾风躺在旁边另一张白色的床上，自己的左手上输着液。看来是顾风送自己来医院的，而且他一直待在这里。顾念尘静静地看着顾风，中年男人的鬓边有了不明显的灰白，嘴唇周围泛起了一点点胡茬。顾念尘想原来这些年他是很不容易的，比自己不容易千百倍。他从不怀疑顾风对母亲的爱，甚至还想过如果这爱分自己一点点就好了。顾风从来没有再娶过，不是怕后妈对顾念尘不好，而是心就那么一点地方，早被占满了。顾念尘想其实他从来不了解这个男人，其实他一直捂着自己的眼睛。顾风醒来的时候，看见顾念尘已经醒了，他解释道:“昨晚你发烧了，我就送你来医院了。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吗？自己难受就硬抗着吗？”他说着说着就有点生气，“医生说你这个低烧已经好几天了，别总以为自己年轻，别总不拿身体当回事，小病拖成大病怎么办!”顾念尘突然就笑了，顾风从来没有凶过他，也很少一下子跟他讲这么多话。顾风看着他笑，不说话了，他尴尬地走出去了。顾风一直到顾念尘走也没再让他做饭，他在剩下的两天也推了工作，推不掉的就让秘书送到家里。两个人度过了父子十八年来最和谐的三天生活。顾念尘原本订的是周六下午的高铁票，但顾风把他的票退了，买了周日上午的机票，坐飞机只要两个小时，一方面是想让他多待在家里，另一方面是想让他休息下，顾念尘没说什么，也没拒绝顾风把他送到机场。顾念尘走进安检口的时候，突然回头，对着顾风做了一个口型，然后就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顾风反应过来，顾念尘说的是“爸”，他的眼泪瞬时如泄闸的洪水，模糊了顾念尘的背影。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站在那里，满脸的泪水，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继续拉着自己的行李向前走。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事，与己无关，便也不会关心。顾念尘下了飞机，就回了自己租的房子，身体已经好多了，他准备先睡一会，再起来看看书，缺席了一周的课，要捡起来。顾风知道他手机找不到了，立即给他买了个新的，不过手机卡还没补，明天还要找个时间去补卡。顾念尘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看了看时间，六点半了，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他起来开了门，以为是房东，结果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付哲周四晚上请吃饭，在堕落街一家经常去的小店，隔壁桌是同校的学生。有一位女生认识付哲，热情地打招呼，说自己很喜欢听他唱歌，会为他加油。付哲回应了下，就转过来与叶树、石嘉扬说话。期间女生听到他们谈论顾念尘，就插嘴说了一句顾念尘是她同班同学，已经好几门专业课没来上了，付哲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就向她仔细问了下。女生也不清楚，付哲就要来了他们辅导员的电话和办公室。然后给了叶树，说让叶树自己看着办。叶树最终给他们辅导员打了电话，出于朋友的关心，他这样对自己说。他说自己是顾念尘的朋友，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也联系不上，想问问他怎么了。辅导员说顾念尘请了一周的假说是有点事情，叶树问他是不是搬出去了，辅导员说上周就搬出去了。叶树问能不能告诉他顾念尘的地址，他有点担心想去看看，辅导员就给了他。叶树周五下课的时候来了一趟这里，敲了门没有回应，他仔细核对了地址，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周六早上来了趟也没有回应，晚上也来了，不过从小区外边看到顾念尘的房子里没有灯光，他就回去了。今天晚上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又来了，反正只是多走两步路而已。如果今晚顾念尘还不在，那明天见到他一定要揍他一顿，叶树在敲门的时候这样想到。作者有话要说：我做到了，他俩今天见面了吧，哈哈哈！小土在，那么小树还会不会揍他呢？下章见分晓（悄悄提醒下，看这章标题）其实很甜的啦，真的，我不骗人。日常嫌弃自己，日常表白小天使，抱一下~☆、第17章顾念尘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叶树推开他，走进了屋里，看到他了还是想打他，叶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自己不就是说了一句气话吗，这个人怎么就能一言不发地消失呢？像个小女生一样，一点都不大气。顾念尘看见叶树走进屋里，呆呆地关上门，他不知道叶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室友们都不知道他住在这里。不过这不是重点，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也不知道叶树有没有想起他，整个人突然有点恐慌。叶树四处走了走，看看这个屋子，厨房里很干净，冰箱里除了几瓶牛奶和几罐可乐就没其他东西了，窗台上放着五盆植物，很有生机，沙发上有两个抱枕，正对着电视。他越看越生气，过得还不错嘛，自己瞎担心个啥，在看到客厅垃圾桶里的饼干袋和药盒时，他终于忍不住了。顾念尘目光跟着他转动，任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自己就站在门旁边，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看到叶树冲着他走过来，一拳打在了他身上，虽没伤到任何地方，但很疼。他闷哼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也挥手给了叶树一拳。叶树专挑打起来疼又不会伤到他的地方下手，顾念尘也不示弱地反击。叶树像是要讨回什么，顾念尘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两个人打得没有章法，一起滚在地上，像幼儿园的小朋友打架，只凭蛮力，不看技巧。两个人的身形差不多，顾念尘稍微比叶树高了一点点，但他病了这么久，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叶树左手抓着顾念尘的手腕，另一只手对着他的肋骨砸了一拳，顾念尘“啊--”了一声，猛地弓起腿，踢了叶树一下，然后偏过头一口咬在了叶树的手腕上。“啊！”叶树也疼得叫了一声，赶紧去捏他的腮帮子，可是顾念尘任凭叶树捏得又酸又疼，就是不松口，像是要咬出印记。叶树觉得自己的手腕肯定流血了，丫得下手这么重，他也顾不上会不会伤到顾念尘了，对着他的脸就砸了一拳。顾念尘尝到了血腥味，突然反应过来，他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小树撒气就让他撒好了，怎么还伤了他。叶树看他突然松口，认真地往他身上抡了一拳，顾念尘没有反抗，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经过这一架，他的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自己也有错，他一下一下地往顾念尘身上砸着，力道越来越轻，最后停了下来，颓然地躺在了顾念尘身边。室内经过刚才的混乱，现在只听得见两人的喘气声，过了一会儿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就那样并排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树听见顾念尘的肚子叫了一声，他顿时觉得好饿。“起来，请我吃饭。”叶树首先站起来，对着顾念尘伸出手。顾念尘的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他身上，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叶树把他拉了起来。两个人都很狼狈，叶树看看自己被咬的手腕，果然见血了，有很深很整齐的两排牙印，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你是属狗的吧。”他对正在点外卖的顾念尘说，两个人的样子不适合出去吃，他们也懒得出去吃。“和你一样。”顾念尘头也没抬地说。叶树看看他青了的嘴角，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顾念尘点好外卖，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低着头认真地给叶树的手腕消毒上药。“喂，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叶树垂眼盯着他长长的睫毛问。“手机丢了。”“你当我傻啊，难道你刚才手里拿的是‘脚机’吗？”“那个是新买的，还没有补手机卡，微信也上不了。”顾念尘解释道。叶树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问道：“为什么搬出来？是因为我吗？”最后一句的声音有点小，但顾念尘和他离得很近，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不习惯宿舍生活。”他放下手里的药，拿出纱布，仔细地包住了叶树的手腕，连带着那条淡淡的痕迹，“没有你我迟早也会搬出来的。”做好这一切后，他坐到了叶树旁边的沙发上。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上周三的事情，仿佛十天前什么也没发生。“后天晚上校园歌手决赛，付哲让你去给他加油。”“嗯。”然后又是沉默，直到门铃声刺破这沉默，是外卖到了。顾念尘点的是“阿猫一条鱼”的菜，全是叶树喜欢吃的，叶树看到菜的时候没说什么，像是料到了。两个人默默地吃完饭，已经八点半了。叶树又待了一会儿，便要回去了。“不用送了。”叶树看见顾念尘站起来，忙说道。“我出去扔垃圾。”顾念尘指着刚刚收拾好的外卖盒与垃圾袋。叶树尴尬地“哦”了一声，向门外走去，顾念尘提着垃圾跟在他后边。下了楼，叶树往学校方向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回过头，看见顾念尘还站在那里，他挥挥手，喊了声，“明天别忘了帮我占座。”顾念尘也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叶树看着他笑了起来，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笑得有点多，然后转身走了。顾念尘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回过身上楼。周一的时候数分课，叶树到教室的时候，顾念尘已经在了，依旧是熟悉的位子。付哲和石嘉扬看见顾念尘，都有点惊讶，叶树昨晚回去没跟他们提顾念尘的事情，他俩还不知道。但快上课了，也只得按捺下心里的一堆疑问，乖乖地找座位听课。放学铃一响，石嘉扬就冲到了第一排，付哲无奈只能默默地给他收拾书包。“顾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他说着就要伸出双手给顾念尘一个拥抱。叶树把他推到了一边，“饿死了，走，去吃饭。”他对顾念尘说。“叶子你真狠心，见色忘义，卸磨杀驴，顾老师回来就不要室友了。”他不满地嘟囔。“成语不会用就别用。”叶树向他抛去一个白眼，“别丢语文老师的脸。”“顾老师，你看。”石嘉扬指着叶树，“他翻白眼的样子是不是特别丑”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这是他关注的重点吗，重点难道不应该是叶树嘲笑他吗？“再丑也比你好看。”走过来的付哲恰巧看到他咧着嘴的傻样，就习惯性地怼了一句。“他们都欺负我。”石嘉扬走到顾念尘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顾老师你最好了，我请你吃饭，不带他们。”不过没抱多久，付哲就把他拉走了，叶树也把顾念尘拉到自己身边。付哲把石嘉扬的书包塞到他怀里，对顾念尘说：“别理这个傻子。没事了就行，我们去吃饭。”三个人就走了，石嘉扬抱着书包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嘴里念叨着什么，顾念尘回头对他笑了笑，石嘉扬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吃过饭几个人就分开了，顾念尘下午要去上专业课，叶树去[汪]，付哲去练歌，石嘉扬跟着他一起去。周二晚上的时候，顾念尘去给付哲加油了，他们三个坐在了前排，是付哲专门留的亲友团的位子。石嘉扬订做了荧光牌，上面写着付哲的名字，还向工作人员要了荧光发箍和荧光棒，闪着五彩的光。付哲上场的时候，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过他一眼就看到了前排的石嘉扬，然后生出一股捂住眼睛的冲动。石嘉扬看见他出来，用力地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晃动着头，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付哲最棒，付哲最强，付哲最棒，付哲最强……”叶树看见付哲的表情有点微妙，示意石嘉扬小点声，顾念尘笑着不说话，也挥了挥石嘉扬开场塞给他的荧光棒，对着付哲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stuck in the middle of the sea, i’ll sail the world to find you…”音乐声响起，付哲的声音跟着响起。石嘉扬不再喊了，静静地听着付哲的歌声，嘴里面小声地跟着“find out what we’re made of, what we are called to help our friends in need.”you can count on me like one two three, i will be there.and i know when i need it i can count on you like four three two.and you will be there cause that’s what friends are supposed to do.顾念尘觉得付哲这首歌像是在唱给他听，或者说是在唱给他们听，他突然觉得好幸福，他也有朋友了，原来有朋友的感觉是这样的，这样快乐，这样开心，像从心底开出了一大片花，像连续多天的阴云被阳光照开，像久旱的草地遇见一场甘霖。“if you toss and you tu and you just can’t fall asleep, i will sing a song beside you.”叶树也跟着小声哼了起来，顾念尘看了他一眼，恰巧对上他的目光，“and if you ever forget how much you really mean to me. everyday i will remind you.”顾念尘听见他们三个人的声音和在一起，“you can count on me like one two three, i will be there.”他露出一个笑容，跟着唱了起来，“and i know when i need it i can count on you like four three two. and you will be there.”台下有许多人跟着唱，付哲望着他们三个的方向，四个人的声音和视线汇集在一起，“cause that’s what friends are supposed to do, oh yeah~ you will always have my shoulder when you cry, i will never let go. never say goodbye you know…”“you can count on me cause i can count on you.”一首歌唱完，付哲对着台下鞠了个躬，现场再次响起了掌声，石嘉扬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样子，两只手用力挥舞着荧光棒，大声地喊：“付哲最棒，付哲最强……”只不过这次付哲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挥了挥手。石嘉扬龇着一口大白牙，喊得更起劲了，直到下一个人上场。他放下荧光棒，说了句“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