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青打了个哆嗦，想：“我是背剧本背出猫病了吧……”《灵剑》里有一场重头戏，就是女主去鬼蜮里找男主的三魂七魄。她说完这句话，许久，都没等到林琅回答。陆青青咬着下唇，觉得女友大约睡着了。因为这个认知，她亢奋的精神忽然松懈许多。倦意在瞬间涌了上来。陆青青闭上眼睛，却又有点无法入眠。她在心里数：“一只饺子，两只饺子……”这么数了片刻，忽然听到林琅的声音，叫了声：“青青？”陆青青哼哼两声，没有睁眼。林琅抬起手，手指虚虚地搭在陆青青发间。她像是叹息似的，说：“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短短半句话，让陆青青一下子警惕起来。可林琅却犹豫起来，许久没有讲话。陆青青竖起耳朵，慢慢觉得，女友的呼吸都平稳下来。她难以置信：“不是吧，这就睡着了？”像是在她面前掉了个胡萝卜，不上不下的，勾得陆青青心里痒痒。她偷偷睁眼，果然看到女友沉静的睡颜。陆青青心里憋着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下子肯定要睡不着。果然，之前那个浪漫的，“大不了在琅琅身边守一夜”的想法，很有可能成为现实嘛。她这样想，可女友的体温，透过两人相贴的皮肤，传递到她身上。暖融融的，连林琅的倦意，都传了过来。陆青青再数了两三个饺子，就陷入黑甜梦乡。只是一直到入梦之前，她都在思索：“琅琅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忽然说？第二天醒来时，陆青青迷迷糊糊间，就嗅到一阵早饭的香味。她们订的这家酒店里，带了一个开放式厨房。刚到时，陆青青就看了一圈，然后遗憾地发现，自己对这儿的厨具十分陌生，光看着都费劲，大概还是只能叫酒店的订餐。可眼下，她撑着床单坐起来，发了会儿呆，赤脚下了地。卧室的门没有关，因为这个，那阵香味才能传进来。她期待地出了卧室，到会客厅时，恰好迎面见到端着餐盘走来的林琅。“哇----”陆青青配合地欢呼一声。林琅笑一笑：“醒啦？正好，就在这儿吃吧。”陆青青坐到桌边：“有什么？”她仔细看了眼，“蔬菜粥和烤面包？”“有点不中不洋。”林琅在她对面坐下，“没办法，厨房里只借的到这些。其实那些菜我都不太认识，但煮出来还不错。”陆青青笑眯眯地看着她，夸道：“这样就很好啦。”吐司烤的正好，带着恰到好处的焦香。一口咬下去，酥中带香，陆青青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林琅一顿。陆青青：“咔嚓咔嚓。哇，好吃。”林琅：“……你是不是还没洗漱？”陆青青：“……”等陆小花蔫哒哒地洗漱回来，桌上的粥依然热着，可吐司已经没有之前的酥脆。她咬下去，更多的是麦香。平心而论，依然很好吃。可有先前的对话打岔，陆小花有点心不在焉。林琅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但她没多说什么，自己安静地吃完，就道：“今天不出去的话，就在酒店里看看电视吧？”陆青青怨念地看她，用眼神传递：“……我才不是想看电视呢。”林琅含笑望过去，不说话。陆青青顿了顿，加快速度，迅速解决了早餐。她嘴角带着点面包渣，就跑到桌子对面，抱住女友、黏黏糊糊：“明早就要去赶飞机啦，看什么电视啊？”林琅忍着笑，问：“那做什么？”陆青青低头亲她，面包渣掉到林琅的衣服上。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说长，的确很长。但实际相处的时候，总是很少。面包渣掉下去，陆青青有点难为情。她坐直一些，抬手，用手背擦着自己唇角。因刚起床不久，洗漱又匆忙，又没有梳头，头发蓬松地披在肩头。这会儿抬手，发丝跟着静电黏在手上。一擦嘴，把头发一道擦进嘴巴里。陆青青微微皱起眉头：“……”她有点自暴自弃，想：“陆饮溪，你个邋遢鬼。”可林琅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趣。小女友坐在她腿上，像是小猫。对，陆青青本来就是她走丢过，然后又自己找回家的小猫。这会儿抬起爪子，想要舔一舔爪背、给自己梳毛。林琅越看，眼里的笑意就越多。陆青青对此全然不知。她闷闷地，想要从林琅腿上下来，口中说：“哎呀，别看我了。”林琅摇摇头，拉住陆青青的手，把人按在怀里：“不是说要在这里待一天吗？怎么这就跑了？”陆青青抬头看她，被林琅亲的说不出话。这种放纵的、近乎堕落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中午。早饭还能煮个粥，应付一下。可午饭，林琅面对不熟悉的厨具，彻底没办法。她翻着酒店菜单，许多菜式都很陌生，还是搜了图片，然后才确认究竟是什么。加上陆青青在旁边缠着，她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点好午餐。结果午餐没吃完，就又滚到一起。陆青青一面腿软，一面想要更多。意识沉沉浮浮间，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可很快，她又沉浸在欢愉中，不愿醒来。到了这天半夜，陆青青：“要坐那么久飞机，就在飞机上再睡嘛。”林琅艰难地把她推下来：“明天还要去机场呢。”陆青青不说话了，只眨巴着眼睛看林琅。很无辜，很可怜。林琅被她看的没办法。她把被子拉起来，裹在自己身上，坚决不从。陆青青捂着脸，假装嘤嘤嘤。林琅：“……”她吸了口气，语气忽然正经起来：“青青----其实我这两天一直都在想，有一件事，应该和你商量一下。”陆青青起先没有察觉到林琅的变化。她还在嘤嘤嘤，甚至有点演上瘾，一副良家媳妇被负心汉抛弃的表情。陆小花入戏了，抬眼时，眼圈都是红的，看着林琅。林琅心头一颤，顿时就软了下来。陆青青朝她伸手，要抱。林琅叹气。还能怎么办，抱呗。陆青青是真的开始难过了：“这次回国，又有好久见不到。对了，”她忽然想起，“有人给我说，之前陈导那个片，没准十一能上。我觉得太扯了吧，这才多久……”“你才拍了三个月吧，”林琅的手在陆青青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这个时间的确太短了。”陆青青：“其实前期筹备挺久的。”她接口，“有一两年。听说前年开始，陈导就在和别人聊那个剧本。拍的时候也挺顺。”只是到离开时，出了点大篓子。但说到底，那已经是拍摄结束之后的事儿。“还有啊，”陆青青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一直和陈导合作的那位，只是没时间、没法进组而已。但最近听到传言，说陈导一开始是把她定下来了。但因为太熟，没提前签合同……到后面，被人截胡了。这话传出去不太好听，大家也都不知道。”林琅应一声，配合地惊讶：“还有这事儿啊。”陆青青说：“对呀。我之前也隐隐约约有点奇怪。”毕竟是大导，怎么可能到那种时候，都要开始拍了，才定女主角。“还有，”陆小花继续道，“我之前也和你说了吧，陈导已经有新的想法了。正式开拍还有很久，但今年年底应该就开始选人。”她静了静，窝在女友怀里，十分安心。“对呀。”林琅听她说起这个，又想到自己刚刚要讲的话。她垂下眼，看着被自己环在手臂中的女友。大约是这两天休息的很好，陆青青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与几个月前，在夏威夷机场见到的大不相同。她斟酌着，说：“青青。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你和公司摊牌的话，我这边……”陆青青玩着林琅的头发，“嗯”了声，示意自己在听。林琅：“----是不是，也要和我爸妈说一下呀。”陆青青：“嗯？”陆小花一下子坐直，整个人都清醒了。第83章 陆家父母林琅：“你反应好大。”陆青青：“不是不是----这不是重点啊！琅琅, 你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林琅唇角弯了弯，眼睛里都是柔和的爱意。她看着陆青青, 回答：“你都和公司摊牌了, 我当然也要做点什么。可惜, 我在圈里也没什么人脉、没办法替你分担这份压力。没有事业上的支持，起码要有家庭上的支持吧？”陆青青的眼里泛出水光。这一回, 不再是她入戏时发红的眼眶，而是真切的、因为林琅的话，而无法控制地落泪。陆小花仿佛真的成了林琅偶尔会想到的那个“陆青青小朋友”, 她慌乱地擦着眼泪，把眼睛周围擦得红彤彤的, 嘴巴里说：“奇怪, 呜, 我不想哭的……”林琅拦住她, 一点点吻掉陆青青的眼泪。在这期间，陆青青一言不发。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满满都是震惊、欢喜。到后面, 陆青青恢复理智了, 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明明是一件对同性情侣来说很寻常的事情, 甚至是必要的一步。她自己去和公司、和张琳惜说, 赌上的是自己的整个前途，可林琅只是和父母说。可陆青青莫名觉得, 自己要面对的, 好歹是陌生人。可林琅要面对的, 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果张琳惜不理解、不赞同，在陆青青看来，这也无所谓。最差最差的下场，是她被公司雪藏、封杀，然后背上一笔沉重的债务----是很惨，没错。但林琅呢？林琅的家人很爱她，琅琅自己也很爱家人。如果为了她，琅琅的家人生气了，要怎么办？在乔以璐出柜时，网络上一派支持的舆论浪潮中，不乏有反对的话语。只是支持的声音太大，完全成为了某种政治正确。相比之下，那些反对的话，变得不值一提。可那些咒骂、一句句“变态”、“恶心”，还有“不能让她再出现在电视上，根本是带坏小孩子”的举报内容，都是真实存在的。现实中的确有人这样想。哪怕这样的人是少数呢。一旦落在琅琅周围的家人身上，“少数”，也就成了“绝对”。陆青青哭得“呜呜呜”的，停不下来，说：“琅琅、琅琅，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咱们这样，也挺好的。”林琅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安慰：“怎么啦，是因为担心吗？”陆青青：“如果你爸爸妈妈对你生气了……”林琅道：“嗯，我也要承担一点压力呀，不然只有你要辛苦，我却瞒着家里人，光谈恋爱不负责，岂不是很过分呀？”陆青青：“可是、可是，怎么能这么说？”她试图据理力争，“我爸妈也不知道……”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我从来没想过，要和父母说这些话。”林琅一怔。陆青青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隔着眼泪，去看林琅的表情。像是被什么打到了、变得有些空落。但见她看过来，还是朝她笑一下。林琅心中很乱，一方面是：“可青青都要对公司说了呀----”这已经是要认真负责、为两人的未来考虑的态度了，自己不能在这上面怀疑女友。另一个声音却说：“可是她说，不打算告诉父母。”那一句话，像是在林琅心里扎了一个洞。原本，那个洞很小很小，就是针尖那么大。可林琅想得越多，撕扯那个洞的力量就越大。很快，针尖变成了指甲盖，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是的……！”陆青青按住林琅的手，身体倾过来。她十分情急，声音里仍然带着哭腔，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半晌，她忽然颓然。“琅琅，我已经好久没见过父母了。一年？两年？或者换句话说，上了大学之后，我和他们说话的时间，可能就在一小时之内吧。”她手忙脚乱，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手机。“你看通话记录。”陆青青急切地证明着，“上一次通话，还是那么久之前了。而且一次电话，最多就两分钟。”林琅眨了下眼睛。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们谈了很久恋爱。在这之前，陆青青在她面前，要么是甜的腻人，要么是带着苦涩，像是眼泪的味道。可到现在，林琅莫名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离陆青青这样近。那个甜蜜的小坏蛋是陆青青，哭唧唧的流浪猫是陆青青。眼下，这个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讲述自己与家庭的关系的，依然是陆青青。陆青青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在身边。“总之，”她先说结论，“我只是想说……对我来讲，被父母承认，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刚刚不该说那句话的，我明明知道，你家里的关系很好。之前在你家见到伯母，我还在想，家庭生活就该是这样子。如果我妈也是那样，”她低着头，盯着床单上的一点，“该有多好呀。”话题莫名其妙，就从出柜，到了这里。不知何时，林琅已经扣住陆青青的手。林琅犹豫片刻，问：“我之前看过一个在你家里录得vcr。”是前年吧，陆青青刚出道不久，已经开始红，却不像现在这样，红出了国民度，“应该是哪个节目组跟去了你家里？总之，你爸妈，看起来不是关系还不错吗？”她说“不错”，已经是委婉的用词了。事实上，很长时间里，林琅都觉得，这样甜兮兮的陆青青，应该是受了父母的影响。哪怕是在一个短短的vcr里，也能看出来，她父母有多么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