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自然心疼。她又有些自责，觉得之前陆青青不回消息时，自己就应该搜一搜拍摄地的情况。而不该像现在这样，觉得陆青青只是忙、没空、没信号，就心安理得地等待。她安慰陆青青：“过段时间我去探班，好不好？”陆青青起先是惊喜，说：“真的吗？”可下一个语音条下来，就有些迟疑，吞吞吐吐：“琅琅，你来的话会不会不太方便呀？这里离机场好远，要做好久的车。”林琅知道，陆青青还是担心记者。“不直接去，去旁边的城市，挑一个你不用开工的日子。”林琅拿起一边的日历，看着纸页角落的q版陆青青，“我可以去看朋友、看亲戚，总能找到理由的。”陆青青仍然犹豫。林琅提出探班，原本也是想让女友开心。此刻，见到陆青青是这样的态度，她微微叹息，压下心中的雀跃，重新将日历放在一边，说：“好啦，你觉得有时间了，可以和我说，好吗？”这就是把主动权完全交给陆青青。那一头，陆青青应下来。她大约也觉得歉疚、觉得自己辜负了女友的心意，于是显得异常活泼，和林琅叽叽喳喳着剧组的大事小事。到最后，陆青青终于叹口气，像是难以启齿。“琅琅，”陆青青捂着脸，手遮住眼睛，像是这样做了，就能逃避接下来的事，“张姐和我说，这波cp炒作要开始了……”没了师姐，接下来，和《灵剑》女主乐瑶纠缠最多的人，就是男主和男二。林琅轻轻应一声。陆青青道：“会有一些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东西的照片。都是假的，琅琅，你别相信。”第40章 低谷公司选择男二和陆青青炒cp, 是从多个角度考虑过。说白了，这是一场复杂的利益交换, 目的在于用陆青青的人气带男二。对陆青青本人而言，这场炒作中唯一的“好处”，就是帮她洗一洗之前的百合cp。作为流量女星，和同性cp挂钩太牢, 总不太好。这会儿, 陆青青坐在宾馆的床铺上。暴雨之后, 气温骤然转凉。这会儿才七月, 原本不该是这个温度。可她身处山区，又有那么糟糕的天气状况。她身上披着薄毯, 想到电话那头的女友, 逃避的想法再度缓缓涌上脑海。这里并不是五天前就断了通信的。而是三天前。可在五天前, 陆青青拿到了经纪人张姐给出的策划。她看完, 迟疑着不知如何与女友开口。这么拖了两天, 暴风雨、泥石流接踵而来，彻底没办法和林琅联系。如今恢复通讯，陆青青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把话说出口。她现在能口口声声, 让林琅不要相信。但到时候, 和男二一起出门的是她，一起吃饭的也是她。公司会安排专人“偷拍”, 出来的照片一定是模糊不清、又恰好能分辨出面孔, 让吃瓜群众觉得颇具可信度。那个演员还会帮她推门、在落座之前拉椅子, 做尽各种体贴举动。到最后，男方的职粉还要在微博上引导舆论，说这些小细节只说明自家哥哥太温柔绅士。结合《灵剑》里的人设，给男方狠狠拉一波好感。陆青青觉得很累。她一再告诉自己，连琅琅都说过，炒作恋情是圈中常用手段，这些流程再正常不过。可陆青青仍然担心。她不敢往深处想。这次只是炒作，是公司的安排，是以自己的人气亏损为代价----当然会亏损了，男方公司又不是做慈善的，他们在别的事上付出了，自然要从陆青青这里赚回来。女演员的女友粉多好吸？那群对着陆青青喊“老婆”的粉丝，一转眼，就能再对着一个模样不坏的男演员喊“老公”。她这时候可以问心无愧。可如果到以后，有类似的选项摆在她面前，却不是她被人吸血、公司得益，而是她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但是要付出一点代价。没到潜规则的程度，只是吃个饭、约着玩一玩，再来一些姿势亲密的摆拍----诸如此类。甚至，兴许不是摆拍，而是你情我愿的逢场作戏。当炒作对象比她咖位更大、粉丝更多的时候。陆青青抿一抿唇。她的眼睛被手遮住了，从旁侧看，只看得到她略微发白的下唇。她还能做出什么承诺吗？她的底线真不会越来越低吗？电话另一头，林琅安抚道：“对呀，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当然不会相信。这种事太多啦，我比你入圈早那么久，忘了吗？。”炒绯闻是最轻的一种。演员时常在剧组一待数个月，接触不到外界。都是青年男女，稍微多几个眼神暗示，懂得人自然就懂。“剧组夫妻”在圈里屡见不鲜，可等一场戏拍完，大家又都是清清白白好朋友。陆青青叹口气。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琅琅，我好希望咱们以后都能一起拍戏。”好歹两个人待在一起。林琅一顿。陆青青说的，是对她们这些演员来说最好的办法。和伴侣待在一个剧组，不缺相处时间、也没有第三者插足的空隙。但有几对伴侣可以一直这么做下去？长此以往，观众都会觉得烦，不像看到这样的夫妻档。再者说，一部剧里只有一个一番角色，但凡伴侣中另一方想要得到发展、而不是被限制在“某某的挂件”一职上，就不会接受这种事。陆青青现在很红，以后会更红。她天生就是那个最能吸引眼球的人，她还有长长的星路要走。如果只从林琅个人角度来看，她会建议陆青青抛掉这些速食电视剧，沉淀入电影圈。这样一来，过上十年、二十年，陆青青总会成为国内第一梯队的大花。但相对来说，走这条路，经济收益会少很多。而陆青青签的公司更愿意赚快钱，而非获名声。林琅：“可惜我的合约马上要到期啦，”她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我看了天气预报，你那里的气温一直很低，要不要给你寄衣服？”陆青青咬咬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嗓音又轻又黏，可以用了撒娇的语调，叫：“可是我想和你一起拍啊，”这话太自私、太自私了，陆青青却忍不住要说出口，“我想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每晚和你一起睡，这不是情侣该有的吗？琅琅，你合约到期，但也可以单干呀。”林琅沉默。陆青青的手心有些湿润。她很怕自己在未来有一天禁受不住诱惑。正是因为此时此刻太喜欢林琅，她才会越发担忧。她担心自己以后会伤害到林琅。在这时候，陆青青又觉得痛恨。她怎么可以这么懦弱，这么无理取闹。陆青青的嗓音闷闷地，说：“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她们之间，隔着秦岭，隔着千里距离。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她们还没有开始，陆青青一退再退，林琅则步步向前。林琅无奈地：“青青，你为什么要道歉呢？”她倒是开始认真考虑陆青青的话。坦白说，可行性没那么低。前提是，她真的愿意完全放下自己的发展，尽心去陆青青身边当一个壁花。当然，她现在也没什么前景，已经是半退圈的养老状态。林琅扪心自问：“我愿意这样吗？”一个剧组，能露脸的角色其实很多。但如果林琅一定要和陆青青绑在一起，那她能拿到的，多半是十番以下的路人。戏份少、人设差，就这还得看运气，总有些公司愿意把自家新人塞进流量剧里露脸。她已经要三十岁了，这样下去，迟早得给陆青青演妈。林琅一个激灵，觉得恶寒。倒不是针对陆青青，而是对行业现状很无奈。她入圈九年，哪怕是最没门路的时候，也不至于一个角色都没有。再不济，还能去演个宫斗剧里的炮灰丫头。可这未免太堕落。林琅宁愿退圈、开火锅店，也不愿意让自己沦落到这样一步。陆青青：“你明明不想做这些，我却这么说，你又说不好怎么拒绝我。”她擦一擦眼睛。冲动过去后，理智开始回笼。陆青青叹口气，扯一扯身上的薄毯，说：“这样对你太不公平。我不该说出来的，只会让大家都为难、都尴尬。你听一听，然后就忘了吧。”陆青青发了会儿呆，想：“虽然这话很糟糕，但我是琅琅喜欢的、爱着的人啊，我总有说出来的权利吧？只要琅琅不要听就好了。”这么一想，她的情绪却越来越低落。电话那头，林琅迟疑着去看今天的日期。天气差、公司压力大，再加上这个日子，体内激素失调，难怪青青会表现成这样。她的手指在日历上缓缓滑过，想到自己方才被女友否决的提议，又没办法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青青都那么暗示过，不希望她过去，给她一个“惊喜”。在寻常情侣间，能被炫耀的一点小事，在她们这儿，都那么行不通。她只好继续和陆青青讲话，顺便打开淘宝，在网上搜起甜品。原本想请陆青青的助理小冬帮忙买，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开这个口实在太突兀。没办法，只好借助万能的网购。甜品总会让人开心一些。尤其是对于这会儿已经把自己绕进沟里的陆青青。第41章 一点转变在闲暇时, 林琅顺道看了陆青青在拍的这部古偶的原作。陆青青的咖位是真的上来了，接连两部剧, 都是上星大女主。新戏里，她是一个官家庶女。从宅斗开始，一路斗到皇宫。最后斗死皇帝，垂帘听政。一路上, 无数优质男爱慕她、为她铺路, 无数炮灰女嫉妒她、又被她踩在脚下。原作太长, 有一千多章。林琅陆陆续续看完, 有点替编剧牙疼。和需要被注水的《灵剑》不同，新戏这种大长篇, 在写作过程中, 原本就会延伸出无数乱七八糟的支线。而在改编成电视剧后, 支线会被砍得七七八八, 其中的取舍很考验编剧功底。林琅翻看了新戏官宣的制作团队, 有点期待，又有点难言的羡慕。排在最前面的那位编剧以前有过很多作品，其中多部都是年度收视冠军。如今老人家年纪大了，但仍然是一块金招牌。林琅心知肚明, 在这部戏里, 那位编剧多半只是挂名。但能请他挂名，本身就是一种质量保证。陆青青的公司是打算从陆青青身上榨取最大价值的。是赚快钱没错, 但也并不打算收割一波流量就走。林琅总对自己说：“我已经习惯了。我没有天分, 火不起来, 这也没办法。”就像是小时候，隔壁桌的小豆丁无论如何都闹不明白方程式怎么解，要老师一遍一遍讲。就像高三的时候，她自己做了多少遍题，背了多少套路，在高考考场上还是折戟于圆锥曲线。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天生不容易吸人眼球、受人喜爱。能有家人、亲朋，还有陆青青爱她，林琅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可夜深人静，这会儿又孤身一人，她还是有些孤单。林琅翻了个身，想：“明天回家吧。青青走了，我可以在家里多住几天。”快递是小冬帮忙取的。她原本还纳闷，问陆青青：“青青姐，你买什么啦？”开箱一看，满满的零食，全是甜丝丝、热量爆棚那种。小冬心里一个咯噔。她抬头看陆青青，陆青青摸摸鼻子，有点难为情的样子，说：“小冬，你有喜欢的就挑！”显得特别大方。然后又压低声音：“别告诉张姐啊。这不是，这几天，我们一直在山里……”好在山里的戏份快拍完了。这段内容，是陆青青饰演的庶女在外出替祖母祈福的过程中被山匪掳走。但庶女有勇有谋，硬生生凭借自己的胆识和脑子，在山寨中谋得一个军师之职。到后来，庶女被“救走”，这批山匪也成了她手中的一张底牌。陆青青看完剧本，总觉得女主智商60，其他人智商-5。但这种剧吸引的就是小学生粉丝。小冬挣扎：“可是，张姐那边要是知道了……”会扣她工资啊！陆青青循循善诱：“你看嘛，这里这么多东西，你想吃的都可以吃呀，”她心中滴血，“说白了，不就像是你买了一堆东西，然后给我分了一点嘛。”小冬有点被这个歪理打败。她小声说：“那，青青姐，这事儿只有咱们两个知道？”陆青青坚定地：“对，只有咱们知道。”小冬深呼吸。她自己也很想加餐。这段时间，陆青青在外面吹冷风、受冷雨，而她跟着、看着，适时端茶递水。这地儿太偏了，苦哈哈的，就这份快递，还是陆青青收到短信之后，她去找司机师傅，开了半小时车，才从最近的镇子中取回来。小冬叛变了。她抱着一袋东西回去，对陆青青违反公司菜谱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她离开，陆青青屏息静气，数着箱子里的东西。林琅给她买的零食并不算贵，陆青青上大学的时候，也常常这么一买一箱。但这里面的每一样，都很合她口味。她想象着林琅一件件挑选的样子，心中又软又甜。像是吃了蜜，可蜜酿之下，毕竟是酸溜溜的生果子。咬一口，就涩的舌头痛。自从离开西都、离开林琅，陆青青的心情就一直起起落落。她从前也是这样，爱想糟糕的事，又拼命阻止自己、命令自己，还是多想想和林琅相处的场景。闹到最后，两面想法在她脑海里交织，弄得陆青青一时笑、一时瘪嘴。只好多读读剧本，来转换心情。琅琅就好像是一针麻醉药。待在琅琅身边的时候，她只感到纯粹的快乐。可一离开，苦涩的现实顿时翻涌而上。《灵剑》播出到第二个高`潮，即男二向女主乐瑶求爱，而男主因为一些缘故，仍在外未归。这段剧情上了热搜，观众们果然已经忘了师姐。一个月前，她们还在哭，说想让师姐复活，想给编剧寄刀片，乐瑶师姐is rio！一个月之后，她们的微博就成了男一男二大战。一方心疼男二，觉得他太痴太傻，陷入这么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当然，是上帝视角下的没有结果----实在太可怜了，快到妈妈碗里来。一方心疼男主，给他起了个外号，说他再不回来就绿了。林琅：“……我原本没觉得男主可怜，但看她们刷绿帽图，就觉得男主真可怜。”陆青青哈哈地笑了声，靠在椅子上，腿上摊着剧本。厚厚一册纸页，已经卷了角、起了毛边，上面涂涂画画，边角空白处写了很多陆青青对角色的看法。说起来，这个习惯也是从林琅那里学来的。在《双生》剧组的时候，林琅的剧本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