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仪右手搭在付锐修护着自己的胳膊上,示意他安心,展开笑靥,“好啊。”正好他也来了兴致。付锐修按住他,目光中有些不赞同,但到底不想太拘着他,视线蜻蜓点水的落到他的腹部,“……小心点,不行就不要继续了。”宁仪应声,接过应赫茶拿来的传统弓,侧立握弓搭箭。少年的身形并不算单薄,而是匀称到骨肉均停,此时姿态优雅,临风而立,发梢在光线下微微发着光,肌肤近乎透明,若是西方神话里高挑美丽的精灵当真存在,当是如此。付锐修心中刚闪过这个想法,就见正势如破竹地射出一箭的少年忽然偏了方向,羽箭倾斜而出----付锐修却已经看不到羽箭的走势。宁仪骤然松了手握着的弓,刚刚还获他心里盛赞的面容扭曲起来,一手捂着唇难掩苦色的弯下腰,一声奶奶的痛苦低喘逸出喉咙。“宁仪!”少年的反应吓到了众人,几人几乎同时出声,付锐修率先跑到少年身边,就着衣角擦了擦出了些手汗的手,轻轻抚在少年此时脊骨突出的后背。“很难受吗?”付锐修心乱的像是无节奏的噪音鼓点。他知道宁仪这是孕吐,但明明前几天都已经好很多了,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应赫茶对此也没有经验,着急道:“孕吐?怎么办怎么办?宁仪不舒服你怎么能还带人来这?”看着宁仪开始干呕、泣出生理泪水的痛苦模样,应赫茶不由得想到家中的娇妻。要是怀孕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那他宁愿妻子不生!“先带他回去吧。”颜岿声音刚落下,付锐修已经将人搀扶起来。宁仪因为恶心反胃加上腰腿传来的酸麻感,整个人都是微蜷着的。宁仪现在是真的想哭。用灵力狠压了孕吐反应几天,一时松懈就加倍回弹,比最开始那会还要严重的多。而他也已经没有力气调动灵力压制了,全凭着本能让自己挨着人,不会走路似的完全借力,好让自己舒服点。周围还没有散去的人试图过来看看情况,付锐修眸光锐利,对何威等人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他低头朝着宁仪,视线锁紧,“走不了路?”“唔……”宁仪难受的意识都有些混沌,他孕吐很少能吐出东西来,但还是会一直难受。天空中扑棱棱飞过一小群羽翼鲜亮的鸟,翅翼振动。付锐修皱了皱眉,低下身,将人拦腰抱起,平稳地往出口走去。应赫茶不放心,跟在身后。何威和颜岿陆续跟上。宁仪已经顾不上自己现在是大庭广众下被横抱的状态,从付锐修怀里露了个脑袋出来,虚软无力地对应赫茶道:“你们继续玩吧,不用管我,我回到家休息会就好了。”他实在有些愧疚,如果自己今天不来,就不会成为拖累了。害的付锐修不能好好放松一天不说,还连累了其他人。应赫茶看他面色发白----不是之前的奶白色,因为没有一丝红润,眼神也可怜巴巴的,秀眉轻蹙着。“你就别操心我们了,送你到门口我们就回去。”应赫茶手背落到他额上,像对待一个发烧的病人。付锐修空不出手扒拉开他的蹄子,只能给他一记眼刀。好在应赫茶也只是灵光一现伸手一探,很快就收回了手,“没别的毛病就行,锐修你好好照顾他。”虽然他和这少年是第二次见面,但宁仪健谈又可爱,不像别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和他们交流时,要不拘束内敛的要命,要么不知天高地厚傲的要死。但在宁仪这里,他只觉得没有身份年龄的差异,相处和谐的简直不像是初识。更何况现在宁仪怀着好兄弟的孩子,他担心在所难免。但他这行为,在付锐修眼里,就很有些居心叵测用心不良。他是宝宝的生父,难道还不知道要好好照顾宁仪,还需要外人提醒?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奇怪的疑似敌对的情绪中,付锐修心中一触,微惊地拉直嘴角,长而密的睫毛抬起,“知道了,你回去吧,改天我们再聚。”应赫茶还未说话,忽然又听见了天上异常的扑棱翅膀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一只劲俊轻快的燕子划过他们上空,落下一纵即逝的阴影。又两只优雅娇俏的金腰燕翅翼轻颤,穿梭而过。然后是长尾雀拖曳着礼服长裙般的尾羽振翼俯冲,及至几人近处轻飘飘悠闲飞远。一只毛色鲜艳光泽夺目的鸟儿轻盈飘落,蹭了蹭付锐修怀中宁仪的脸蛋,又咻地飞远。几人一时抬头看,忽然聚集了一小群或如轻云或如旋风或如五彩霞色的鸟儿汇聚空中,粗略一看就有近百只,黑压压地聚集草场上的天空,而且陆续有其他种类的雀鸟由远及近。“这、这怎么回事?”何威讶异地看着天空。刚刚被鸟儿蹭的睁开眼睛的宁仪也发现了这一点。百鸟朝凰。对于凤凰的敬畏与喜爱是刻在禽鸟骨子里的。如果不想时时被同类亲近,他就得用灵力隐藏自己的气息。宁仪刚来这个世界时,灵力不稳元神动荡,隐藏不好,就引来了一些鸟雀。如今他无暇也无力使用灵力护体,透露出的凤凰气息与因痛苦难受而逸散的悲鸣让这些鸟雀自发飞来。像是在探病。宁仪忽然笑了一声。被关心的感觉不要太好,连带着身上的疲软、胃中的翻腾都好受了很多。付锐修不明状况,将他往怀里拢了拢。俱乐部的管理人员看到异状,连忙赶来。整个草场的人都能看到,这群轻盈敏捷的漂亮鸟类,包括一些平常极难见到的品种,孔雀蓝的、烈焰红的,跟着离去的一行人,他们到哪,就跟到哪。宁仪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尽管有同族探病很开心,他还想和它们说说话……“哎。”宁仪朝飞近它的一只小黄鹂,笑着道:“我没事,你们走吧。”宁仪这话说的极清浅,淡的像是落入水中的一片羽毛,激不起半点波澜。然而那鸟儿竟像听懂了一样,欢快地轻啼一声,飞离而去,几只同伴同它一起飞远。付锐修低头看向他,目光中隐含疑惑。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鸟雀渐渐散去,原地落下几片绚丽的羽毛,几只鸟雀不舍似的频繁回旋。宁仪收回视线,捏了捏付锐修胸前的衣服,“我们快走吧。”何威几人此时的注意力还在那些骤然飞来又咻地飞走的鸟儿身上。付锐修没再顾他们,疾步平稳有力地托着宁仪走向出口。司机的速度很快,宁仪还没在车里难受多久,就被付锐修抱回了家里。张阿姨看他们这个状态回来,吓了一跳,发现宁仪孕吐的状况比之前更严重,连忙准备热水。偏偏孕吐不能用药物,张阿姨也着了急,“小宁要是实在难受,就去医院看看吧。”宁仪刚吐过一回,趴在沙发上,脑袋靠在付锐修大腿,困顿无力地摇了摇头,嗓子都有些嘶哑,像一只刚出生不久孱弱的小奶猫,“不用了阿姨。”张阿姨一听更心疼,看付锐修在轻轻揉他的胃脘部,叹息一声,她还从没见付锐修这么着急上心过。付锐修做事一直有他自己的节奏,快慢适中,有条不紊,似乎所有事到他手上就可以被轻松解决,果决冷淡。但偏偏宁仪一有事,就操心的什么似的。张阿姨记得,付锐修有几次生病,都是一声不吭地吃药工作睡觉,眉毛都不皱一下。但现在他的神情就没有放松过。张阿姨都有些不大敢和他说话,只能对宁仪道:“那小宁好好休息,阿姨去做菜,有什么需要的就和阿姨说。”宁仪眨眨眼睛,代替点头。张阿姨走开后,付锐修轻拍他的背,动作像是给小婴儿拍嗝。宁仪忍不住笑了,眉头也舒展许多,“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付锐修手一顿,又接着拍,不太自然地道:“想睡觉吗?”宁仪闭上眼:“我试试。”付锐修:“我送你回房间?”宁仪又睁开眼摇头,“还没吃饭,得吃了饭我才去睡,不然一会得饿醒。”付锐修:“要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吗?”宁仪暗赞他的细心,目光逡巡着屋内的摆设,不一会儿就锁定了目标,视线落在茶几肚里的电视游戏机。“emmmm……打游戏?”宁仪危险发言。付锐修看着他,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不行嘛?”宁仪又瘫下去,唉声叹气。付锐修:“没有别的想做的了?”宁仪憋着气看他,“就想玩游戏。”付锐修遮住落入他眼睛里的光线,“等你好了再玩。”宁仪回过头不理他了。“……你说话不难受?”表面上蔫嗒嗒的,但一说话还是能见着一两分平常的神采。宁仪声音闷闷的,“说话还行吧,但说多会累,哪哪都不舒服。”付锐修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太过强硬,尽可能的温柔下来,“那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几个问题,我说给你听,不要总想着不舒服的地方。”宁仪起初不以为然,仔细琢磨着这话,忽然灵光一现----“好叭,我问你答。”“平常工作累吗?”――先铺垫。“还行。”付锐修盯着少年的发顶。这是开始关心他了?“你们这一行竞争是不是特别大呀?”――做个过渡。付锐修平淡道:“一般。”他不是很看得上那点竞争。“嗯?我听说何威是海市的总裁,但你们关系很好。”――暗示埋伏笔。付锐修:“嗯。”明明说好他说,但好像现在一直是小宁仪的话比较多。宁仪也没在意自己的话越来越多,忍着难受激动问:“你们不应该是对家吗?为什么关系还能这么好?”――直入主题。付锐修注意到宁仪似乎开始亢奋,不解地答:“商业竞争和私下关系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良好的竞争关系又不是故意挤兑,相互成长,发展出新模式才是最重要的。两人从小认识,父辈也都毫不在意这一点。宁仪深深凝眉,“为什么呀?这就是所谓的相爱相杀吗?”――抛出问题。接下来就是解答问题。付锐修轻捏宁仪肩头的手一顿,松下来,“相爱相杀?”不管是相爱,还是相杀,都相当荒唐。“谁告诉你的?”“不是?”宁仪撑着头,“难道是更复杂的关系?”――辩证思考。宁仪回过头,期冀地看着付锐修,试图从他的目光中、只言片语中得到答案。“谁告诉你这个词的?”付锐修重复,“还是说,是你自己有的这个猜想?”“emmmm……我就,随便问问。”宁仪发现不对,眨眨眼睛,试图萌混过关。――囫囵收尾。付锐修还是在看着他,眼神中不悲不喜。“其实……是我听别人说的!说你们俩关系很差,但我看你们明明很要好。”宁仪急忙扣锅。――强行扣题。付锐修启唇,“别人的话你也信?”“不信不信!”宁仪下意识地否认保命。――抛弃命题。“那你问他干什么?”死亡问答。宁仪呵呵两声,用手抠着付锐修的腿,忽然哎哟一声,“啊难受,想吐。”――转移话题。付锐修揉了揉他脑袋上微翘的软毛,对他的“难受”置之不理。宁仪忽然想起什么,也顾不上装难受,急切地问:“何威性向是……?”虽然现在性向在大家眼里没有高下之分,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都是正常的事情,但如果性向不对,那他还萌个鬼双霸总!他不能因为是**文就强行代入配角性向啊!付锐修:“漂亮柔软的女孩子。”宁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啪嗒破灭。好在付锐修的性向是肯定的。宁仪有些恍惚,但还想争取另一个,“那顾云胡……你们现在关系不好?”开门见山。付锐修:“你很在意?”“也没……”“他哥哥……”宁仪还想悄悄摸摸地探索一下别的信息,忽然话音顿住。付锐修不知何时离他很近,弯着腰,脸和他的侧脸只有一个掌心的距离。微微的热气又铺洒在他耳廓,“你是不是在吃醋?”付锐修的声音低沉迷人,宁仪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声音从震颤的喉结振动空气,晃晃悠悠地挠他的耳膜,酥酥痒痒麻麻的。宁仪微红了脸,捂住耳朵辩驳,“没有!”一点笑声从他的手指缝漏进耳朵里,宁仪捂得更紧了。手背上忽然碰上柔软的触感,近到呼吸可闻,热浪奔涌进他的感官。宁仪有点懵。上一个亲他的还是阿娘给的晚安吻。他还没被家人以外的人亲过。宁仪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起,似乎上一次孕吐难受昏昏沉沉间,额头上也有这样的触感。付锐修似乎也没那么自在,又坐直了身,拉开距离,“一会就吃饭了,你现在能起来吗?”宁仪不动。“自闭了?”付锐修拉住他的手,试图从耳朵上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