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出生在第十宇宙的人类。他失去神格后，他还有他的特殊称号能力。所以转移神格对他来说并不以死亡为前提。念此，风烛不禁闭了闭眼。那一刹那，他忽然想了许多事。以前他并不觉得夜荒喜欢他，因为夜荒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和爱情这个词不太搭边。但刚才的事却让他知道，那家伙比他想得大抵还要爱他。或许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爱，比死亡更难隐藏”。也因此，风烛并不否认这个世上有着胜过死亡的情感存在。那么他呢？他对夜荒呢？他不爱夜荒，至少现在他对这个男人的情感称不上是爱。但要说他厌恶夜荒，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一些。二十二年前，他诞生在这片宇宙里。而他最初的那五年光阴里，让他记忆最深的就是死神夜荒。即便他们两个甚至都不认识。等到他离开了北域风暴星，没多久他就认识了酒神重泉。那位神明使得他至少能够在弱小的时候活下去。随后他之所以能够得到关于夜荒的那笔悬赏金，也与这位神明脱不开关系。甚至他所刷出的一些特殊称号的背后，也有着酒神重泉的影子。事实上不仅是夜荒、重泉，那些年里风烛对东王东霆其实也挺熟悉的。因为在他年幼时，治安很好的东部星域尤为适合他那样的年龄安然生活在那里。他算是间接受了东霆的不少庇佑，所以他对那位王者的观感一向不差。至于之后他所遇到的疯神焚天，那家伙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和他截然相反。焚天桀骜不驯、任意妄为，他可以强到如同烈火一般灼人心扉。其实有些时候，风烛也想活成对方那种肆无忌惮的样子。但他没办法，也做不到。于是他只是欣赏着那家伙那种单纯而又强盛、想要竭力变强的野心。甚至似是被其感染，那阵子风烛对强大的渴望也愈发得被点燃了。想到这里，风烛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和这位命运之神的关系早已超出了简单这种范畴。他只是略微回顾了一下他这些年的事，结果这其中全然充斥着这位神明的影子。所以说，夜荒未免也太厉害了点。厉害到那家伙是唯一一个对他起了无数次杀意，他却依然对其讨厌不起来的家伙。因为他是如此笃定对方不会杀他。“自作自受。”这一瞬间，风烛似是自嘲般地低语了一句。他一向不喜欢将感情牵扯到等价交换里来。然而为了解决掉死亡倒计时，当初他在弄清东霆的理想型时，终究还是将对方的感情给扯了进来。到了后来，他似乎再也没办法和这位神明的任何一个人格清晰地与其划开界限。因为他欠他们太多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想利用死神成神，想利用酒神得到庇佑，想利用疯神打破局面，想利用东霆达成成神的愿望。他究竟欠了对方多少早已算不清了，然后他就这么换来了自己这条命。所以如果真的要等价交换的话，除了他搏来的这条命，他还能拿什么来还？他自己吗？说到底，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悖论一样。他早该知道的，无论是那位神明的哪个人格，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存在。但凡他们想要的，他们一定会得到手。风烛感受着手腕上那几欲将他手骨捏碎的力度，心底骤然浮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不想他死。只凭他这二十二年里基本上全是对方的影子这一点，他也不想这家伙就此死去。感情这种事暂且不提，至少他欠对方的那条命此刻他还是可以还的。于是这一瞬间，风烛用空着的左手拿下了夜荒心口的那柄匕首，然后直接使用了【命运之神】这个称号。许是一秒，许是一分钟，他仍旧抵在夜荒心脏上的那只右手逐渐感觉到了对方那熟悉的心跳。这一次，他的心情却愈发微妙起来。说真的，他实在搞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来的。而当夜荒睁开他那暗金色眼眸的那一刹那，他仿佛骤然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烈火燎原。至少那一瞬间，他确实仿佛被对方的瞳孔给烫到了一般。“你说我欠你一条命是吧？现在你的命我还给你了。”风烛说完之后准备离开沙发去关上窗户。刚才的狂风暴雨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和夜荒的体温对比一下后，他才隐约意识到今夜的雨水未免也太冷了点。然而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他右手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力度。风烛见状顿时想移开右手，但夜荒却先一步将他扯进了怀里。这一刻，风烛强忍着骂脏话的冲动，就这么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位神明。“你又想干什么？”之前夜荒突然跑到他这里、让他差点背了杀了这家伙的锅也就算了，他现在刚活过来就半点没有濒死的恐惧感吗？“命是还了，别的呢？”什么玩意儿？风烛乍一闻言甚至都想冷笑了。他想了想后，用他那逐渐恢复的理智和夜荒说了起来：“我最初那五年的祭品生涯是拜你所赐吧？这就当是和你的那张照片相抵了，毕竟那笔悬赏金也算是开启了我的新生活。”“中域那些年都是正常工作，我应该没欠你什么吧？至于成神的事……”“我的血换你的血，我的命换你的命。”“我想血液数量问题应该没什么好计较的？”“事实上我身为你的弱点却没打算对付你，甚至还让你提前恢复了记忆，这么一想说不定还说你赚了。所以你觉得我还欠你什么？”之前在虚拟空间里夜荒似乎完全听不懂风烛话里的意思，结果这一刻他却风烛想得还要敏锐得多。只听他直接反问道；“你的命换我的命？什么意思？”……你能不能别再这时候如此会抓重点啊？风烛无语地看了夜荒一眼后，又一次看了一下自己的称号面板。由于他之前已经将神格还给了对方的缘故，此刻他那个【命运之神】的称号再度变成了【？？之神】。但此刻风烛却不是为了看这个称号才打开称号面板的，他看的是那个【我即天命】的特殊称号。当风烛看清那个称号后，他却骤然愣了一瞬。只见【我即天命】这个称号的简介那一栏里，并没有重新出现死亡倒计时。难不成死亡倒计时这种玩意儿一旦消失，就不会重新出现？因为第十宇宙宇宙意志已经承认过他的存在了，所以即使他没了命运之神的神格，但承认他存在的这件事却已经发生过、并且是不可逆的了？这可真是……和先前骤然成为命运之神而摆脱了死亡倒计时的荒谬感不同，这一瞬间风烛甚至想要笑着嘲讽一下第十宇宙的宇宙意志了。从之前他那些称号的评价来看，第十宇宙的宇宙意志似乎一直想让他除掉命运之神取而代之、然后带着第十宇宙走向巅峰。而死亡倒计时的存在大抵就是它觉得他最后会这么做的主要原因。但现在，死亡倒计时没了。这就意味着只要第一宇宙、第十宇宙就这么续约下去，哪怕风烛在寿命结束前哪个宇宙也不选，第十宇宙宇宙意志也没办法弄死他。毕竟即便是宇宙意志，也在遵守着其固有的规则。念此，风烛难得笑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感觉到的是早在二十二年前，早在他出生后就一直在渴求着的自由感。虽然迟了二十二年，这一刻他却终究还是感觉到了。如今死亡倒计时已经结束，而夜荒又恰好问到了这件事，风烛想了想后干脆就对夜荒略微解释了一下：“我十八岁的时候觉醒了一个特殊称号，也因此忽然多了一个死亡倒计时。或者说，这个死亡倒计时我一直都有，但那个称号让我意识到了它的存在。”“死亡倒计时一共四年，我去中域就是想着成神来摆脱那玩意儿。”“当然，四年的时候早就到了。我还活着是因为我用了其他方法延长了这个倒计时。”“而将神格还给你之前我也不清楚它会不会重新出现。”“所以我说这是一命换一命应该也不为过吧？”夜荒闻言后只是神色莫名地看着他。风烛见状后又想起了夜荒之前那送死的做法，说真的他还真怕夜荒又做出什么神奇的事情来。于是他又接着说了一句：“不过似乎是因为我获得过神格的原因，现在死亡倒计时已经彻底消失了。”“就算这样，我也觉得我说这是一命换一命完全没毛病。”夜荒原以为风烛想要成神只是想变得更强，又或是想要成神后的悠久寿命。事实上他也曾想过风烛作为一个二十来岁的人类，他身上那种既理智又癫狂的感觉究竟是怎么来的。直到今天，他终于弄明白了一些。一个从出生起几乎就注定了要死的家伙，一个刚成年就发现自己还有四年寿命的家伙，就算再这么理智也难免因此而走向疯狂。风烛的存在本身，就是第十宇宙无法复制的奇迹。这个小崽子，简单到自始至终都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可如果风烛这么想活下去，却依旧将神格还给了他的话，那么他所渴求的奇迹是不是也会有成真的一天？“为什么？”这一次问出“为什么”的不再是风烛，而是夜荒。“也许是因为不想接受这种施舍般的神格？”“继续。”风烛听到夜荒的“继续”二字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般看了夜荒一眼。但最后他只是随意又说出了个理由来：“也许是因为我不想按着第十宇宙宇宙意志安排好的道路走下去。”对此，夜荒说的仍旧是：“继续。”“与死神、酒神、疯神、东王相关的称号我全都有。也就是说命运之神的能力我早就已经有了一部分，大概是因为我不需要这种重复的能力。”“继续说。”听到这话后，风烛就这么和夜荒对视了一会儿。因为这一幕和当初他在雷霆星上直播的时候遇到的情况实在太像了。甚至就连此刻夜荒说的那些话都和当时差不多。所以风烛干脆和当初一样假笑着问了一句：“您究竟想听什么呢？直接告诉我不好吗？”夜荒显然也想到了当初的事情，这一刻他说的也和那时候一样：“你知道我想听什么。”这一瞬间，风烛倒是想起了当年他用【天命】称号所看见的三分钟未来。在他所看见的未来里，夜荒简直就是在对全宇宙说自己是他的弱点。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就是了。或许是因为现在无数宇宙基本都知道了这件事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他在经历刚才夜荒死亡的事后觉得没什么好气的了。所以此时当夜荒说完接下来的话后，他反而有种“果然是这样”的无奈感。只听夜荒此时说的是：“我爱你。”“风烛，你欠我这个。”风烛已经不想吐槽夜荒说出这种话来究竟要不要脸了。他只是尽量和这家伙讲道理地说道：“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上你了的话，你刚才估计就死透了。”因为命运之神的能力是不能作用于自身的弱点的。虽然神明的弱点并不等于其所爱之人，但风烛觉得如果他爱上夜荒的话，那家伙很可能就是他无法抵挡的弱点。毕竟他这些年来的经历和这位命运之神关系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夜荒的命运，而夜荒又何尝不是他的命运？到最后，甚至连第十宇宙的宇宙意志都觉得他很适合对方那个命运的神格。那一刹那，夜荒似乎是被风烛的话给堵到了一般，然后他就这么沉默了下来。于是风烛顺势退后了两步，然后走到落地窗前将其略微关上了一些。说起来他记得夜荒以前并不喜欢被人靠近，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夜荒那家伙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了？“……你欠我的命你还给我了。那我欠你的呢？”风烛闻言搭在窗户上的手微微一顿，随后他就这么抬手随意理了下被狂风弄乱的头发。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才从窗外的暴雨上收回，落在了夜荒身上。下一秒，他那混着雨声的低缓声线就这么在屋内响起：“就算你还了吧。你本来也不欠我什么。”当初他对夜荒更多的只是一种迁怒罢了，事实上夜荒也确实不欠他什么。哪怕夜荒那家伙让他火大了无数次，但当这位神明死去的那一瞬间，过往的那些事他就没打算一直计较下去了。毕竟这毫无意义。风烛也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类型。如今死亡倒计时已经结束，他暂时没打算再逼着自己一心去想活下去的事。因为他想活下去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活着，而不是为了自找烦恼。念此，风烛再一次思索起了他对夜荒的情感来。之前由于夜荒神力有可能消散的缘故，他没时间想太多。但现在他却有时间想清楚了。显然，他并不讨厌夜荒。也许是因为先前夜荒说多了原因。风烛甚至觉得如果非要将他对夜荒的情感加以界定的话，那或许真的近似于夜荒所说的喜欢。他大概是真的对夜荒动过心的。若非如此，当初在死神殿的那个吻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风烛曾以为他的理想型会是那种和他自己脾气相似的家伙，所以当时他在回答“风烛的理想型”这种悬赏任务时也是这么回答的。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其实自己都不怎么受得了他自己的这种性格。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活得太累了。而夜荒这种与他既相似又截然相反的类型，反而让他下意识地多在意了几分。想到这里，风烛就这么似是感叹般开口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