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 出来。”夜荒不清楚风烛的幽闭恐惧症严重到什么地步。但这一刻,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风烛。在他看来,那个小崽子既坚韧又脆弱。他不想再看到风烛平静地流下泪水的模样了。“我绝不会让你死。所以……风烛,出来。”先前风烛或许没想通夜荒为什么会忽然让他打开宝库,然而此刻夜荒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他又怎么可能再想不明白?当初在东域中心的交界处,夜荒也曾说出过类似的话来。那时候风烛其实是信了夜荒的那句“我不杀你”的,而现在,他也相信对方所说的那句“我绝不会让你死”。然而那时候他没出去,此时此刻他也依旧没打算出去。即便再怎么相信,他的生死,他也不想交予他人之手。他之所以选择空间跳跃到这座宝库里,不仅是因为想要获得财物提高第十宇宙的排名,也不仅是因为想给其他宇宙的那群家伙添点乱。他出现在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这座宝库或许是整个王宫里唯一没有充斥着爆炸装置的地方。纵然第五宇宙的人是以建筑师身份出现的,但再怎么样他们应该也影响不到这座建筑。所以风烛才特意选择了这里作为最后的藏身之所。也因此,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早早地走出这座宝库。想到这里,风烛忍着喉咙处的痛楚,然后就这么注视着夜荒说道:“抱歉。”夜荒闻言只是神色不明地看了风烛半响,随后他便什么也没说地背过了身。下一秒,风烛便从屏幕上瞥见了这位神明与其他宇宙的参赛者再度交起手来的景象。此时夜荒攻击时的凶戾程度和癫狂气势远胜之前,甚至一段时间后他直接淘汰掉了第九宇宙的家伙。然而当夜荒淘汰掉八位参赛者的其中一位后,剩下的七位却变得愈发谨慎,以至于局面又一次胶着了起来。深夜,黎明,午时,黄昏。哪怕是夜荒身上也出现了一时间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此期间,他趁着第四宇宙因处在远程支援的位置而略微放松警惕时,就这么撕裂空间利落地将对方也给淘汰掉了。而其他六个宇宙的人虽然没被再淘汰,但他们如今的状态也确实堪称狼狈。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说不定在24点前,夜荒真的有可能将这群人淘汰殆尽。大概是这届争霸赛快要结束了的缘故,此刻出现在宝库周围的已经不仅是夜荒和其他宇宙现存的最强者了。之前待在王宫里的参赛者们也在若有若无地向着这个方向靠近。通过宝库里的虚拟屏幕,风烛甚至隐约瞥见了远处爱情之神和谎言之神一闪而过的身影。然而此刻风烛已经有些顾不上宝库外的局势了。因为他那类似于幽闭恐惧症的症状已然有了发作的迹象。去年在宇宙第一大学时,他的症状之所以显得那么严重,是因为他一再回想着当年他在风暴星城堡里的事情。但现在他根本没去想那些事情。按理说在这种环境下他熬上一天并不困难才对。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风烛面无表情地压抑着心底难言的烦躁感,此刻他靠着王座的脊背仿佛都冷得过分。是了。第六宇宙的克拉弗忒能够影响人的精神。而他这种本就对封闭环境颇为厌恶的人自然更容易被对方给影响到。或许当这个虚拟屏幕出现的那一刹那,或许当那家伙透过屏幕看见他、或是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起,克拉弗忒就已经在若无若无地开始影响他了。并且这种精神上的攻击,即便他想防备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关于那群家伙是怎么发现他有这种类似幽闭恐惧症的症状的事,风烛其实也有所猜测了。他估计是因为当初宇宙第一大学里的那段视频。说真的,当时风烛虽然已经想到自己有可能会去参加这届的宇宙争霸赛,但他终究没想到这届争霸赛里竟然真的有这种让他这种症状发作的可能。毕竟他并非真的有幽闭恐惧症,只是有近似的症状而已。就那点程度完全称不上严重。算了。如今离争霸赛结束还有不到六个小时。只要熬过这六个小时就好。只要熬过这六个小时,他便活下来了。想到这里,风烛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但说到底这种心理问题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事。即便他再怎么想让自己冷静,他心底那阵让他烦躁不堪的情绪依旧在逐渐影响着他。于是风烛的神色就这么变得越来越冷淡。他注视着虚拟屏幕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他显现在屏幕上的眼眸却隐约带着一种理智与疯狂趋于一线的压抑感。而这一瞬间,夜荒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再度抬眼朝着屏幕上的风烛看去。与此同时,第六宇宙的克拉弗忒也下意识地看向了风烛。就在这头凶兽看出了风烛情绪上的不对劲,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时,沉默已久的死神却先一步开口了。只听夜荒说的是:“风烛,你在意死亡吧?”风烛闻言抬着他那暗沉的眼看向了夜荒。此刻夜荒站在黄昏下,那些绮丽的余晖似乎让他瞳孔里的阴鸷都散去了几分。此刻夜荒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风烛。如果风烛不在意生死之外的东西,如果风烛不在意周围的环境,那么他来替他在意。而相应的……夜荒神情晦涩地看了风烛一眼,然后便继续说道:“你与其在意死亡,不如更在意我一些。”“因为我就是死亡。”“而我,绝不会让你死去。”第149章 诸神的致命黄昏(二十六)先前风烛在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劲后, 便尽量保持沉默稳定着自己的心绪。但刚才夜荒说的那些话却仿佛是烈火一般一下子点炸了他勉强压抑的情绪,以至于风烛终是忍无可忍地开口说道:“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了。”“夜荒,你究竟是怎么将那些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此刻风烛的声音显得沙哑而嘲弄,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他根本不想在这种时候去和人讨论什么情感问题,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夜荒谈及与死亡有关的事情。可偏偏夜荒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两者都提了个遍。当初在争霸赛前他与夜荒最后见面的那一次,夜荒一再地说出“你喜欢我”这种话也就罢了。而这一次, 这家伙甚至直接开口说出了绝不会让他死去的话来。那一刹那,情绪本就不太好的风烛顿时异常火大起来。----他早已不需要人救。上辈子他在地球上孑然一身的死去时,无人救他;这辈子他作为祭品出生时、他待在风暴星城堡中的五年里,依旧无人救他。小红的那场雨终是使得他得以继续活下去。而自那时起,他就已经不需要谁来救他了。在他最弱小的一段时间里,他已然知道了弱小的可悲之处。所以五岁之后, 他只想自救。即便那个死亡倒计时骤然出现, 风烛自始至终也只打算着自己解决它。事实上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然而夜荒今天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此时此刻,风烛竟忽然觉得这既可悲又可笑。这种难以言说的荒诞感和处于封闭环境下的烦躁感混杂在一起,然后愈发地扰乱着他的心绪。而这一瞬间, 夜荒似乎听明白了风烛之所以这么问不仅是因为今日之事, 也因为争霸赛开始前他对风烛所说的那些话。对此, 夜荒只是扯了下嘴角,然后嘶哑着嗓音说道:“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拒绝我啊, 风烛。”风烛乍一闻言时,他心底的荒谬感甚至直接压过了那因环境而愈演愈烈的烦躁之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先前他分明拒绝了这家伙很多次好吗?就在风烛想要开口否认夜荒的话时,屏幕另一头的夜荒见状却仅仅是以一种既晦涩又癫狂的眼神静静注视着他。这位死神此刻的眼神似是使得风烛骤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这一刻, 刚刚还打算说些什么的风烛忽然间便沉默了下来。因为他想起了两年前他离开死神殿时的事。那一天夜荒便是以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而那一天,即便夜荒扣着他的脖颈,但那时候这个男人扣着他脖颈的力度却如同没有一般。他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躲开这家伙的吻,所以他完全可以偏过头去试着躲看看,或是使用特殊称号直接进行空间跳跃。然而最后他终究没躲。其实对此风烛可以找出很多个理由来----比如说他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命,不想随便冒险。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其中也有着他并不厌恶这位死神的原因在里面。当时风烛根本没有想太多感情方面的事,只当夜荒是气疯了而已。可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当时确实没有拒绝夜荒。所以夜荒刚才那么说也并非全无道理。念此,风烛终是选择了沉默。而于他沉默之际,原本因夜荒的话而被略微压制住的、那类似于幽闭恐惧症的症状再度席卷而来。所以之前他才不想参加这届的宇宙争霸赛。这不仅会让他几乎不可避免地见到这位神明,这也让他不得不躲避其他参赛者的各种算计、以及来自于那群家伙的致命攻击。第150章 诸神的致命黄昏(二十七)“夜荒。”这一刻, 靠着王座的风烛似是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略微清醒一些,然后就这么看向了那位死神。夜荒闻言后却破天荒地收回了落在风烛身上的视线,然后看向了天际那仿佛既灼热又凉薄的绮丽黄昏。说实在的,夜荒讨厌的东西数不胜数。而那所谓的黄昏原本也是其中之一。因为它既非白天,也非黑夜。既没办法热到灼人肺腑,也没办法冷到彻骨寒凉。那时候夜荒偶尔也会走在各个宇宙里, 冷眼旁观着无数宇宙无数种族的人在生死面前的模样。而在夜荒看来,黄昏时分那种介于白天与黑夜间的朦胧感就仿佛是那群于生死间徘徊,不知该如何活着、也不懂该如何面对死亡的家伙。两者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令人作呕。不过夜荒并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类型,那时候他也没兴趣去欣赏黄昏的天色,只是偶然一瞥下觉得它略微有些碍眼罢了。事实上直至遇到风烛前,他对黄昏时分的印象其实都浅薄得过分。浅薄到不过就是“厌恶”二字而已。而最初他遇到风烛时, 他只当对方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四年前若非他过于无聊, 即便他多少有些欣赏风烛敢主动找过来的胆气,他也不可能将人留在中域。那时候因为死神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类的缘故。不仅是风烛日夜无法入眠地注视着窗外,主殿的夜荒也很少像往常那样闭目养神许久了。他就这么无聊至极地冷眼旁观着风烛于生死间的竭力挣扎。很多次他都以为这个小崽子会就此死去, 但到最后他却依旧活着。于是逐渐的, 那两年里夜荒闭目养神的时候越来越少。对神明来说, 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所以当时位于中域诸神星上的风烛作息也和大部分人类不同。很多时候他都是黄昏时分离开死神殿,又同样于黄昏时分回来此处。不知道是因为被风烛离开或是回来的动静惊扰到, 又或是因为他已然习惯性地注视着这个小崽子,连带着他连风烛身后的黄昏都略微在意了起来。有时候风烛不在殿内时,夜荒甚至会坐在神座上神色不明地注视着那黄昏天色。而不知何时起,他忽然觉得黄昏时的天色也不是那么碍眼。它似乎并不像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而是更像那些知晓死亡却不愿死去、从而挣扎求生的家伙----比如说,风烛。那个小崽子就像是黄昏一样。只是与黄昏不同的是,它既能够灼人肺腑,又能让人彻骨寒凉。黄昏看起来隐约带着几分转瞬即逝的凋零意味,而风烛看起来只会透着一种连神明都能送葬的致命之意。念此,夜荒忽然低笑了起来。那嘶哑而低沉的笑声在其他参赛者似是毛骨悚然,而在风烛听来却带着点难言的意味。“夜荒,你打算做什么?”略微感到有些不对劲的风烛再度开口说道。而这一次夜荒只是注视着风烛,然后用他那残留着些许笑意的沙哑嗓音回道:“没什么。只是想将我的生死带回我的身边而已。”你是我的生死。自始至终,我也只对你孤注一掷。后面的话夜荒并未说出口。他故意用了“我的生死”来指代风烛,就是不想这个小崽子突然说出些什么话来搅乱他的心神。无论是他,还是这具身体里的其他三个人格,说到底他们全都是肆无忌惮的家伙。而他现在只想将风烛从宝库里带出来。就在夜荒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站在他不远处的其他宇宙的参赛者似乎感觉到了一般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其中五感最为敏锐的家伙反射性地退后了一段距离。而下一秒,夜荒的面容看上去并未改变多少。但他那银灰色的短发却仿佛骤然沉郁了几分,而他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也染上了些许骇人的凶戾之意。先前其他宇宙的参赛者们还以为这位神明是切换了人格。然而仔细打量了夜荒一下后,他们却隐约有了另一个猜测----一个足以让他们所有人头皮发麻的猜测。无论是此刻夜荒仿佛与生俱来的傲慢,还是那若有若无的疯狂,又或是他周身既压抑又暴戾的气场,以及这个男人原本的阴鸷与冷漠……这家伙,该不会人格融合了吧?!这一刻夜荒显然没有为这群人解惑的意思。他只是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然换了一套的神袍,然后微不可见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