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灰色，很长。修觉走过去，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冬长青抬起头，面露惊喜，“修总！你今天来的好早啊。”比平时要早了半个小时。修觉深吸口气，尽力用温和的语气对他说道，“你跟我过来。”“嗯！”冬长青跟在他身后，心里充满了得意。昨晚他翻来覆去的很久才睡着，一直想着明天该如何向修总炫耀他的英雄事迹，他想和修觉说，自己是一个英雄，有很多人都喜欢他崇拜他。草稿打好了，话都容易说。冬长青坐在修觉对面，三言两语的就把昨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边，说完他抿着嘴一笑，“是不是很厉害。”修觉没有回答他。准确的说，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按照他平时的教育方式，见义勇为值得表扬，夸赞，奖赏，让冬长青明白，他拯救了一个小女孩的生命究竟有多伟大。可修觉说不出口。他满脑子都是，如果昨天那辆车没有及时的踩下刹车，冬长青会被撞得多严重，他会受伤，流血，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痊愈，而现在网络上那段转发三万的视频，将会影响到整个世界。冬长青，真的会成为一个实验品。“修总，你怎么都不夸一夸我？”修觉久久沉默令冬长青很失落，他不笑了，很委屈的鼓起了嘴巴，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修觉。“冬冬……你做的很好。”修觉抬起手，戳了戳他软绵绵的脸蛋，看着那张脸像一个泄了气的小包子，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不过，你要是受伤了怎么办？你不怕被人发现你的秘密吗？”冬长青怔了怔，“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呀……”他还是怕的。修觉自己想想，也会害怕，如果被关在一个地方，一千年，一万年，永远见不到阳光，想死都死不了，他大概很快就会崩溃，“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这么冲动，我知道你去救她是出于好心，这是好事，可是，这个世界上，对于你来说，你本身才是最珍贵的，你需要做的，只是保护好你自己。”修觉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实在话，他自认是个心肠软的人，不会放任一条年幼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可若救人的代价是他自己……他什么都不会做，同样，他全心全意的希望冬长青好好的活着，在阳光底下。……之所以有记者这么快找上门来，是因为有人认出了监控视频里的冬长青，不仅如此，还翻出了前段时间小熊人偶用头撞西装男子的视频，那段视频可比监控清晰的多，有趣的多，二十万的点击量半天不到的功夫翻了几十倍，原本神秘的西装男子身份也被扒了个干干净净。修觉丢人丢大了，冬长青却火了。长相精致的少年英雄，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中本就是一个吸引人的噱头，再加上和大集团总裁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冬长青成了一个“网络红人”，好在，这种红火只存在网上，没有给冬长青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就是头两天有很多客人因为好奇和对他长相的喜爱跑来喝杯咖啡。按理说，带动了店里的生意，是一件好事，奈何正好赶上圣诞节，一年到头最忙的几天！圣诞节当天，冬长青从早上到店里开始就手不停的做饮料，一直做到晚上下班，早中晚三顿饭都是用店里的面包糊弄的，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一下班，一停下来，冬长青想哭的心都有了。他还好，就算是疲惫身上也不会疼，同宿舍的几个人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赵莹莹都是被后厨做蛋糕的姐姐搀扶回去的，可以说相当惨烈。好不容易挣扎着回了宿舍，冬长青澡都没有洗，像条咸鱼一样瘫在那里。李闯比他好很多，自从妈妈手术成功后，他每天就像是有用不完的劲儿，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马老板已经说了要给他涨工资，至于具体涨多少，店里的员工都不知道，对了，他还把烟给戒了。“冬长青，振作点！跨年那天还得这么忙呢。”干了冬长青三倍活的李闯满脸笑意的激励他。一听这话 ，冬长青顿时哭丧了脸。他不怕忙的，他就是怕一整天都忙，连饭都不能坐下来好好吃。“你别这样啊。”李闯安慰他道，“等过了跨年夜就轻松了，每年寒假马老板都会请两个假期工，到时候我们就能多两天轮休，再过两个月，也就春节了。”咖啡厅过春节的那段时间最清闲，不过年假只有三天，年三十，初一，初二，初三就得正式上班，家离的远连回家过年都很难，火车，春运，这一来一回，年没过好，半条命先搭进去了。即便如此，每一个人，都盼着过年，早些回家。冬长青知道，人间过年都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他没人可团圆……这么一想，好像更加乏累，冬长青脱掉袜子，连睡衣都没换就睡了。修觉从来都不会特意的过节，不单单是圣诞节，端午，中秋，春节，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疯狂受到祝福信息的日子，所以，他并不清楚圣诞节咖啡厅会很忙，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修觉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八点，往常这个时间，冬长青刚洗完澡。想着自己明天上午有事，不能去咖啡厅，修觉拿起手机，给冬长青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干嘛呀——”少年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却很是软和，像一根羽毛似的在修觉的心头轻轻拨了两下，酥酥痒痒。“你睡觉了？”听他这么问，冬长青立马委屈的抱怨，“嗯……今天一直在忙……我可累了。”他是抱怨，可听在修觉耳朵里，就是撒娇。或许是因为冬长青不是人吧，修觉天生喜欢男人，可在遇到冬长青之前，他从未觉得男人撒起娇来这么的……让人舒服。最起码他听着很舒服。没有得到回应，冬长青的声音又低了两个度，不用看他的脸，修觉就知道他把嘴巴撅起来了，“你怎么都不说话啊，打电话给我有事吗？”“嗯……我明天不去你店里了，跟你说一声，你累了就快点睡吧，好好休息。”冬长青哪还会想睡，“为什么不来了？”修觉道，“明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我要去祖坟祭拜。”从父母入土为安至今，修觉都很少会去祭拜，甚至从未烧过纸钱，他以前不信这些。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冬长青很难理解他复杂的心思，和修觉相比，他简单直接的像是三岁小孩，“我跟你去行不行。”修觉傻眼，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不由问，“为什么？”冬长青嘿嘿一笑，在那张小床上打了个滚，脆生生的说，“我想见识一下。”翻译成不顺耳的大白话，就是三个字，凑热闹。要是一般人，一定会觉得冬长青不敬死者，可修觉很难生他的气，这当中，除了对冬长青低到不能在低的底线，多少也有他和父母亲情淡薄的关系，“这种事有什么可见识的？”“有啊！”冬长青郑重其事的说，“我要给你养老送终你忘了吗，当然要学习一下怎么祭拜。”若不是在打电话，而是面对面，修觉发誓自己要掐着他的脖子，掐他个半小时。“你你你……”你气人！修觉被气到说不出话，可下一秒，他心里刚刚燃起的火苗就被一捧温温的泉水浇灭了。“还有，我一天见不到你，就会很想你的。”这话，冬长青说过，可那时说是为了讨好修觉，现在却是真心实意。第五十六章圣诞节后的第一天, 冬长青向马老板请了假。七点钟早班的起床，他便跟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满脸的笑意，只因修觉答应了, 让他跟着一起去祭拜，七点二十就要来接他。时间有点紧张, 冬长青怕修觉不等他直接走了, 厚着脸皮闯进了卫生间。“你今天不是请假吗？干嘛和我抢？”早班的男同事一个劲瞪他。冬长青赶忙刷完了牙，“马上马上！”男同事动作快，倒也不和他争这几分钟, “行吧, 你抓点紧。”“嗯！”冬长青紧赶慢赶, 在七点二十之前下了楼，他一边穿大衣一边在楼下找修觉的车, “人呢……”“这边。”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冬长青转过头, 笑了，“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修觉今天开了一辆路虎越野车, 冬长青从没见过。“要去山上, 路不好走。”修觉解释了自己换车的缘由后催促冬长青，“快点上来。”“好的！”冬长青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偏了偏脑袋，震惊, “这么多纸钱！”或许是补偿没有祭拜的那些年，修觉买了好多的纸钱，把后面的座位堆的满满当当，一丝缝隙都没有。“上车——”修觉的脸有些红。“哦哦。”冬长青不能感受到他的尴尬的羞愧，坐上车后不顾修觉冷不冷，把车窗都打开了，“味道好重啊……”修觉没说什么，缓缓的启动了车。车内的温度急速下降，冬长青虽然感觉不出来冷，但是能感受凛冽的寒风，他想了想，又将车窗都关上了，因苦恼车内的气味，并未注意到修觉弯起的嘴角。修家原不是京城本地，前些年生意做大后从隔壁市搬来的，因此祖坟也在隔壁市的郊区山上，开车要三四个小时，修觉知道冬长青到了时间不吃饭就难受，早在买纸钱那会就给他买了早餐，“给。”冬长青从塑料袋里捏起一个肉馅包子美滋滋的笑。他最近和同事学会了一句话，放在修觉身上刚刚好能用。“跟着修总有肉吃。”冬长青说着，把包子先递到修觉嘴边上，“你也吃。”修觉直视前方，微微低头咬了一小口，连包子馅都没碰到，“好了，你吃吧。”“嗯！”这个时间路上不堵，很快就开出了京城，上了高速。越往北天气越冷，车窗外雪花飘扬，落在地面上，树枝上，挂了一层白霜，冬长青喝了一口还温温的豆浆，转头对修觉道，“下雪了，我都很久没见到雪了。”修觉轻笑一声，“是吗，你说说多久了。”“……你干嘛这么问！”冬长青气恼的瞪了他一眼。修觉笑的更开心了，“没关系，我能你理解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冬长青觉得他说话的腔调怪怪的，有点阴阳怪气，不过冬长青没有想太多，一本正经的为自己辩解，“你胡说啊，我记性可好了，字典上所有的字我全都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