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可以抛弃我,除了我自己!董海觉得田东就像个灵魂疗愈者,像绝不屈服的孤独剑客,他身上有着董海没有的坚毅,看着董海看不透的人生。渐渐地,董海去夜店的次数越发少了,到最后再没去那些暗黑之地的欲望,他可以把时间花在这些信里,无论倾诉还是被倾诉,他开始觉得生活并不如他认为的那么难堪。这些信里面,有属于他的绝对干净的世界……董海忘了田东是同性恋的事,也许是忘了,也许只是因为文字的缘故,他欣然接受。高三开学典礼上,田东作为学生代表,在上面发言。那天阳光温热,成蜜色的光线,将讲台上那个男生白皙的皮肤照得透亮。在人群中,董海依然能看见他的睫毛,看见他精细轮廓上,那被光照红的唇瓣,发言的字句干净透澈,董海想,他念那些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清澈……董海不明白他对那个男生是什么感情,他知道,自己是不喜欢男人的,相同的器官,相同的身体,没有令人热潮的欲望。只是在偶尔碰面时,他会多看田东几眼,也不会因为跟他们互写情书有什么不对,他只是需要那样一个倾诉对象,不打算停止的感情。时间越久,在信里了解到田东跟另一个男生有所发展的信息,而那个男生还是假以自己的手,一方面跟妹妹周思思牵扯不清,一方面跟田东热恋。董海认为田东不该和这种人谈恋爱,田东是个干净的人,如圣洁的剑客,有理想,有才华,不该被方泽那种人耽误。在第十三封信后,董海决定拿着那些信去找田东,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让田东受那种人的蒙骗。可他偏偏看见田东跟方泽进了酒店。那时,董海才意识到,田东真的是同性恋,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他怎么能和一个同性恋扯上关系,董海转身走了,却每一步都觉沉重。最后一封信,董海感到田东那种浓厚的爱,像一汪大海,温暖,甜蜜,又情如磐石,董海竟觉得心痛,也憎恨,憎恨田东的愚蠢,竟然分不清真假,竟然从不质疑信中的人到底是谁。随后,董海又开始往返酒吧,却莫名对那些风尘女子不再有兴趣,只是端着酒,莫名其妙愤怒,莫名其妙砸杯子、打架,莫名其妙被送进警察局,再被莫名其妙的继父捞出来。他回了最后一封信。写信,成了唯一逃避的方式,不,是已经停不下来的方式。哪怕是故意符合回应那些不属于董海的甜言蜜语……董海认为,理想的爱情,就该是这样,如文字一样,即华美,又坚定,永不背叛…十四个月,他和田东通信的时间。四月十七号,周思思的计谋终于浮出水面,她当众揭发田东,拿着那些信,最恶劣的方式羞辱田东,到现在董海也不懂,原本还算讲理的妹妹,为什么非要对田东深恶痛绝。那天,董海从她手里夺走那些信,甚是愤怒。“董海,你干什么?难道你同情那个同性恋?同性恋有什么好同情的?同性恋就该死!”周思思大吼地骂:“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什么都没说,董海把那些信拿走了,藏在谁都拿不到的地方。但他不知道周思思那样不甘休,在校门口超市买了一个扩音器,直冲冲奔去田东的教室。“你是同性恋,同性恋!……”她肆意宣扬,引起骚动,坐在田东面前,一遍遍地重复。田东站起来,清冽的声线,没什么变化,眼里发着幽灵一样的光,死士一样地回应道:“对,我是!我喜欢方泽!”周思思狂放地大笑,同学们惊得不可想象,有的赶紧把这个惊人秘密散播出去,有的干呕起来。第二天,方泽把田东甩了,导演这场结局的人又是周思思。没过几天周思思也把方泽甩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周思思一手捏造的惨剧!她针对田东,一个原本跟她就没有交集的人。董海不明白周思思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痛,觉得荒唐,觉得悔恨不已……第12章 012 决裂下雪加上放假,学校附近的商铺大多停业休息,服装店也有长假,所以这段日子,黄丽华闲了下来,在附近的小租房里,每天练习更好的烹饪技术,期待董海的到来,每月总有一天他会过来看看,只是……从不过夜,他害怕留下来。这种怕让黄丽华很失落,不过……相比以前,相比过去不敢想象的情况,她的高兴大于失落,她不敢奢望的董海,目前是她的。这房子里,来得最多的是黄丽华的养父,大雪刚下过一场,黄炳就过来了,每次来都必定带来一些消息和指示。正是晚餐时间,一桌的菜品,唯一不变的是三杯鸡,这是每顿必做的一道菜。高档的炖品,底端的平民菜,这几个月黄丽华天天在钻研,这是她的必修课。黄炳打开餐桌,认真试吃每一道,那俨然的态度,如果换身衣服,和电视上的美食家有得一比。“这道太极羹多做几次,卖相要好,味道也要跟上,周家的老太太据说很会吃,你得做足准备。”黄炳用筷子指着那碗白绿相间的羹汤说。黄丽华站在一边点头回应,等黄炳都试过后,才坐下来一起吃,心里很是发愁,每餐这样的菜从准备到制作都要花大量时间,加上有些菜品她从没吃过,实在很难捉摸到底要怎么做,除了食谱,根本没参考性,而黄炳一定要她做得不比酒店差,伸开手,白嫩的手指上满是刀痕,这些伤痕常在夜深人静的时间提醒她,一切都是为了爱董海,为了将来永远留在他身边,这个信念让她有了能做任何事的能力。黄炳抬头看到她的神色,便说:“我不是为难你,你没学历,没像样的工作,除了厨房的本事,拿什么进周家。”踌躇了会儿他又说:“这样吧,我给你报个厨师班,钱你自己出。”黄丽华答应:“好。”说完这些,黄炳喝了半杯白酒,从进门他的脸色就很阴沉:“那小子去了天望大厦,他继父的公司大楼,周家真他妈太有钱了,整整一栋82层的大厦,那还只是周家的一点小疙瘩,你一定要给我绑住董海,现在麻烦的是,我发现董海还在跟踪那个叫田东的小子,两条公狗还想盘根生枝,哼,老子活了半辈子真是开眼了。”黄丽华一阵心绞,捏紧的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原本温顺的眸子斜出半分怨恨,但她从不表露这点恨意,藏起来,依旧是平日怯懦的表情,她得忍,忍着。不一会儿,黄炳已经酒气熏天,话多了起来:“话说回来,方泽那小子真是管用,得亏你告诉我他和田东那小子以前是傍家儿,要不然,24号那晚上董海哪能看到那出好戏,呵呵,玩儿手段,这两嫩小子再长二十年吧。”方泽和田东的事,当初高中全校都知道。只是黄炳从不关心她学习的事不知道罢了。黄丽华从不问别人的事,当初董海断然拒绝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和你不可能。”那天她大哭一场,碰上了田东,被他看见了那副模样,还被他同情,她居然被一个同性恋同情,难道她就那么可悲吗,她小心翼翼在学校从不招惹任何人,即使没人当他存在过,她也不愿被人同情,她讨厌那种感情。从小到大,身边的人,要么看不起她,要么怜悯她,因为她穷、长相不出众、成绩不优秀,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那种低廉的怜悯,这种怜悯参着浓厚的地位尊卑感,她受够了。听养父的话,找到董海的大学并在这边工作,养父调查董海的信息,还发现他在追求田东,知道这个事实,黄丽华差点窒息,这太荒谬了。“对待男人,尤其要让一个男人娶你,一定要让他背负对你不得不负的责任。”这是黄炳教给她最重要的一句话,最初她觉得很难,因为很难让董海对她有不得不负的责任,直到她在黄炳的提醒下,有了一个猜想,猜想董海会在除夕夜这种类似情人节的日子跟田东表白,而这一天,如果田东能给他一次大的打击,董海的世界就会打开一道裂口,这道裂口就会是她的机会。这是一把赌局。于是黄丽华想到了方泽……一切都很顺利,她得到了董海。但是……还不够,董海在她这里只是个躯壳,不够,远远不够……“他妈的!”回过神,黄炳喝多了,他大喊大叫站起来,看着房子,把那些陈旧的家具一通踢打:“就这些垃圾,老子将来全拉去烧了,再不要过这种屎一样的日子。”黄炳的样子有些可怕,和以前醉酒打人时一模一样,黄丽华有些怕,过去十八年都在这种情况下被无理由的殴打,现在……她要保护自己,除了董海,没人再可以打她。忙把餐桌收拾了,黄丽华回到厨房在一个破旧的铁罐子里取出一片白色药品,混在糖水里化开,拿出去给黄炳喝了。喝下那杯水,黄炳很快安静下来,睡在客厅很多裂缝的地板上。------------------------------------------------除夕夜那晚,董海再度见到田东和方泽拥抱的情景,突然明白自己从来都是被排斥的,他在田东那里,连一席之地都没有,那是董海撕心裂肺的一晚。感情往往受不了等待和期待。那天喝醉,董海异常奇怪地和黄丽华发生了关系,居然控制不了那可耻的欲望。喝得太多,连意识都在涣散,很可笑,那种情况还能和女人做那种事。他还是喜欢女人!在身体上!这证实,他不爱田东,更配不上田东,这段情书的爱情里,他才是真正的小丑,谈论爱情……毫无资格。现实与理想总是永远有隔阂,董海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行个礼,承认的说:“我他妈认输!”于此,他在这诡异的地方,找隐蔽的角度,去窥探田东的生活。雪下得绵长,直到暗下来的夜色,董海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望远镜看着的那个宿舍,人影稀少,他很难看到田东的身影。餐厅换上了夜间慢摇吧的模式,乐队开始弹奏歌唱,曲调黯然。“你居然来爸爸的地方?”周思思突然出现在对面,穿着灰白相间的貂皮外套,没化妆,一副野性的模样。“爸爸知道吗?你肯来他公司的大厦,这是好事啊!”她笑着,在看到桌角处那个望远镜后,笑容渐渐消失,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些震惊。“你真的看上他了?你别搞错情况啊,他可是男的。”周思思终究是不相信:“玩玩就算了,不过替我跟他写了几封情书,还来真的啊,你太夸张了吧!”冰冷又莫离,好久,董海才从窗口转过头,看着他这个奇怪的妹妹。砸了大把钱进了影视学校,她说那种圈子才有她想要的东西,崇拜张国荣,却痛恨同性恋,这个妹妹,他越发看不懂了,像个蛮横无理的陌生人。“你为什么那么做?”董海问。“你是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揭发田东?”周思思楞了楞,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揶揄的,她说:“就是觉得恶心。”董海耸高了眉峰,几乎是一刹那的时间,周围的空气比外面的雪花还冷:“他恶心?你呢,不恶心吗?周思思。”这个称呼是陌生的,也是董海第一次以周思思的名字叫她,曾经的兄妹情真的被拉远了。周思思全然不在意,把手机圈在手指间,无所谓的神情:“没什么,看不惯罢了。”“周思思,你的看不惯,会让我恨你一辈子,也永远不再有你这个妹妹!”董海吸了冰冷的一口气道:“你和周天望果然是父女,血液里是如此的相似!”周思思轻笑一声:“呵,哥,你可别推卸自己的责任,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心里清楚,谁他妈都左右不了,怪我?凭什么怪我,就算我不那样做,田东就喜欢你了?别天真了!!”“周思思!”董海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愤慨不复,盖了轻缓的音乐声,引来几道目光。周思思丝毫不畏惧:“怎么的,董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没种去承认那种恶心的感情,别他妈推到我头上,我有错?什么错,你要真喜欢他,会等到他被甩了才去承认,你这自我折磨的样子,做给谁看呢?装模作样!”装模作样!……这四个字,田东也曾经对他说过,心口一顿,董海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再说了,田东自己不也是傻叉一个吗?他连两个人写的信的都分别不出来,只能说他咎由自取!就这种蠢货,活该被人耍。”周思思骂着,继而又符一声赞叹:“但田东那敢于承认的态度我给点赞赏,毕竟同性恋可没几个人敢自我曝光呢!”几乎不用思考,董海越发难受,他干涩的声音压在喉咙说:“是我的错……”“什么!!!”周思思以为自己在幻听,居然听见这个从小见到大的董海会说个错字。有些轻蔑的,周思思摇着头,吐了口气,喝了半杯威士忌:“哥,你们没缘分,我的作用无足轻重,所以你的责怪对我毫无用处。”啪!在愤怒中,摔了杯子,玻璃杯四分五裂,在空中跳着决裂的舞姿,反射诡异的色彩,每块碎片都印出嗜血的冰冷。董海拿了东西,山风海啸的气势,冲出了餐厅。出租车上,董海拨通了黄丽华的手机,心绪躁动。“喂……”黄丽华的声音实在温柔,又楚楚可怜,像一吹就会散的云朵。董海噎着一口气,却始终发不出大的声音,甚至在发抖:“黄丽华……我们……我们算了吧。”说这话时,董海看向窗外,手紧捏电话,那些不断拉扯而过的红色霓虹灯,在眼里成了触目的颜色,和那天的白色床单上,黄丽华留下的处女血是一样的红。电话里再次传出黄丽华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柔,她甘心情愿的说:“好,我理解,我也有准备。”董海的心魂一颤,竟然在害怕,手也抖起来,他从没沾过黄丽华这样纯洁的女孩,和他母亲完全相反的女性,这种截然不同的女孩,竟是如此让人战栗,如此挑战一个男人的责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