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海一怔,忙道:“是是是,是下官疏忽了,来人。”府衙中一个师爷打扮的人走上前来:“大人。”孙志海吩咐道:“去,拿一千两银子出来。”周锦鱼随意的摆了摆手,喊住了那个往外走的师爷,笑道:“别呀,给银子多俗气,本官也不缺这一千两银子不是?”孙志海连忙道:“是了是了,大人您富可敌国,是不稀罕这几两银子,但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周锦鱼摇了摇头:“什么富可敌国,本官的身世想必你已经打听清楚了,我娘原本是王府的丫鬟,最后嫁到了周家,本官其实说到底,也不是周家的人,周家的银子同我也没有半点关系。这个天下间,哪里有人嫌弃银子少的?你说是不是?”孙志海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周锦鱼眯着眼一笑:“本官想着,你的财路,分我一条,如何?”“这……”这下,孙志海为难了。周锦鱼道:“这做官嘛,无非是为了求财,但若是银子都被你一个人赚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孙大人,人呐,要懂得取舍,总不能到头来,银子也保不住,命也保不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周锦鱼以他性命想逼,孙志海只能一咬牙,直接点了头:“是,大人教训的是,下官愿意把财路分大人一条。”周锦鱼十分满意的点了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官欣赏你,待我回了京城,一定向陛下举荐孙大人,美言你的政绩,所谓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孙志海闻言,果真笑起来。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他原本以为这个钦差大人是个油盐不进的,如今她主动要银子,他反而是不担心了。周锦鱼伸出了一个巴掌:“这样,我要五成,你看如何?”孙志海面露为难之色:“大人……下官这里其实只能分到三成,您若是愿意,下官愿意给您两成。”周锦鱼忽然一拍桌子:“混账,孙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本官还是诚心要欺瞒本官,本官把那个告密的刘大斧交给你处置,难道还不够说明本官的诚意么?”孙志海赶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大人,是下官拿到的银子,有七成都是要交给知州大人的,下官断然不敢欺瞒您呐!”周锦鱼点了头,消了点火气:“原来如此,那个知州真是混账,敢要本官的银子,回头本官便向陛下进言,说他不理州政,是个庸官!知州的位子便由你顶上!”孙志海原本听了周锦鱼的话连连摇头,可听到最后一句,眼中忽然放光:“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周锦鱼点了头,火气这才彻底消了。她看着孙志海,忽然道:“孙大人,我觉得,为表诚意,你我应该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你看如何?”孙志海受宠若惊:“驸马爷,您是说,您愿意跟我当兄弟?”周锦鱼笑道:“什么驸马爷,那不过是个虚名,孙大哥,你若是不嫌弃,小弟我愿意跟大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孙志海忙道:“不嫌弃,下官不敢嫌弃,周兄弟,哥哥我如今也不瞒你,我在这邕安县做了大半辈子知县,对那狗知州唯唯诺诺数载,就是输在朝里没有贵人,你若是愿意,哥哥我愿意认了你这个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哥哥我来当!”周锦鱼一拍大腿:“好!等的就是哥哥这句话!”两个人当即便拜了兄弟,在院子里对着苍天三拜,等拜完了,周锦鱼又对着孙志海行了礼,呲着牙喊了声:“大哥。”孙志海自是高兴,喊了声:“贤弟!”等结拜完了,孙志海让师爷拿出了三千两银子,给了周锦鱼当见面礼。周锦鱼并不推辞,直接收下了。小小县令,一年的俸禄不超过二百两,这个孙志海一出手便是三千两,可见其到底瞒着朝廷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偷着贪了多少银子。孙志海设宴款待,周锦鱼坐在席上,向孙志海致歉,说自己把那工部的刘志抓起来,无非是因为当时群情激奋,她也是无奈之举,让孙志海哪天偷偷把人放了便是。孙志海只笑着道:“贤弟,为兄知道你不是有意,为兄自有办法,你便别操心这个了。”周锦鱼应了声,向孙志海敬酒。孙志海来者不拒,没一会儿眼睛便开始泛红。周锦鱼也装出大醉的样子,对孙志海道:“大哥啊,兄弟我苦啊,你不知道,我过得有多苦。”孙志海一怔,问道:“这是怎么说的?”周锦鱼悲痛道:“兄弟我的娘出身卑微,是归宁王府的下等丫鬟,刚没嫁进周府没多久,便死了相公,那周家上下全都背地里说,是我娘命里不详,克死了相公,我和我娘在周家举步维艰,我后来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官封吏部从侍郎,那吏部上下对我也备受轻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来到这邕安县,别看表面风光,其实背地里不知道遭到多少闲言碎语。还有这驸马爷,听着好听,皇亲国戚,可若不是我得了吏部大人的推荐,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升迁的机会,如今来了这邕安县做钦差,完全是尚书大人抬举了。”孙志海一愣,原来自家兄弟竟然攀上了尚书大人的高枝?难怪有那么大的口气,说可以保举自己当知州。他心下大喜,却叹口气安慰道:“唉,兄弟,你也是不容易啊!”周锦鱼道:“可不是,大哥,您说,咱们做官图什么,可不就是图银子么!”孙志海一拍胸脯,保证道:“兄弟,哥哥我保证,有银子你我兄弟一起赚!”周锦鱼感激涕零:“多谢大哥照顾,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遇到你这样的大哥。”孙志海哈哈笑道:“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周锦鱼装出大醉的样子,问道:“大哥啊,不知道咱们这条财路,安不安全?那山贼牢不牢靠?他们真的会乖乖交上银子来?”孙志海一笑,道:“那是自然,你以为娘娘山的山贼,尽是山贼么?他们原本是晋江水寇,是哥哥我放了一条生路给那当家的,他们这才对哥哥我感恩戴德,哥哥我的人啊,是那里的二当家,所以,你尽管放心,到时候安心收银子便是。”周锦鱼点了头:“唉!这我就放心了。”一顿酒过后,周锦鱼从孙志海口中得知了,明日便是他的人去娘娘山上取银子的事。周锦鱼说自己好奇,想着跟着一块去见见世面。孙志海想了会儿,也答应下来。周锦鱼出县衙的时候,连走路都走不稳,她傻笑着让同样烂醉的孙志海不要送她,刘木把她搀扶出了县衙。走出了衙门,等来到没人的地方,周锦鱼瞬间推开了刘木搀扶的胳膊,眸子一瞬间变得清明。刘木有些惊讶周锦鱼的反应。周锦鱼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方才,也信了我是个混账东西,要同那孙志海同流合污?”刘木怔了怔,低头行礼:“小人不敢!”周锦鱼轻笑一声:“很好,如果连你都信了,那说明,那孙志海定然也信了。”刘木愈发的不敢说话。眼前的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糊里糊涂的,见了公主便不会说话,但今日发生的两件事他都看的真真的,此人绝不是糊涂,而是大智若愚,是有大学问大智慧之人。所以,这个人一直是装糊涂?刘木想到这里,心中暗暗一惊,幸好,他之前并未对周锦鱼有过不敬。周锦鱼回了客栈,喝了几杯茶解酒,然后立刻把锦风喊到房里。周锦鱼看着锦风,吩咐道:“去,拿着我的信,去叫岭南总兵长孙盛前来剿匪。”锦风一怔,长孙盛是当今皇后长孙宜秋的亲哥哥,他身为魏华年的暗卫,自然知道长孙盛早些年被天顺帝贬黜,当年跟着天顺帝打天下的将军们,要么被杀,要么被流放,但被杀的居多,而长孙盛因着身为长孙皇后亲哥哥的关系,天顺帝特意开了恩典,没有杀他,而是把他放在了岭南。长孙盛这些年来,一直不服气,想着能借助长孙皇后的关系重新回到京城,甚至从这些年暗卫中收到的消息得知,长孙盛一直都有造反的念头。周锦鱼对此也有耳闻,当年老孙头跟她讲到朝中大势的时候,曾经同她说过有这么一号,很是“窝囊”的人物。自个儿折腾了那么些年,半点事都没做成,还妄想有一天能造反。简直痴人说梦。锦风顿了顿,问道:“大人,万一长孙将军他不肯来呢?”周锦鱼想了想,回道:“那你就跟他说,若是他不肯来帮忙,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回京城了,就在岭南当一辈子总兵吧。”锦风一愣,连忙躬身道:“是!”第139章 [一三九][一三九]到了次日,晌午一过,周锦鱼便要同邕安县令孙志海一道,去娘娘山跟山贼交接,拿银子。原本此事一直由孙志海的心腹来取的,但是因着这次周锦鱼想去,于是孙志海便决定亲自带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兄弟去开开眼。一行人进了山里,却没有走修好的阶梯路,而是从另一条小路上山,从小路弯曲往上,竟然另有洞天,县里的人来此向来是走大路,而小路走到半山腰,竟然扎了几个帐篷,隐藏在茂密的山树之后。此时,孙志海早就打过了招呼,有个穿着短衫的男人外出迎接,而他身后跟着两个属下,手里皆是拿着刀。周锦鱼就听孙志海介绍道:“兄弟,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二当家郭勇。”周锦鱼上前拱了拱手:“郭大哥。”那郭勇显然有些戒备,问孙志海道:“大人,这是……”孙志海介绍道:“这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如今也是自家兄弟,你把刀收起来,别吓着周兄弟。”郭勇心中仍有疑虑,但听孙志海这么说了,便把刀收了起来,向帐篷一指,道:“大人,我们当家的已经在等你了。”孙志海点了点头,对周锦鱼道:“兄弟,走,咱们进去。”周锦鱼笑说:“好。”周锦鱼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山贼,不下百人,显然还没有成气候。周锦鱼随着孙志海一路进了主账,为首的竟然是个年轻人,那人穿着一身白衫,装扮倒更像是个书生,眉清目秀的。孙志海道:“周兄弟,来,见过孟寒孟大当家。”周锦鱼在打量那男人的时候,那男人同样在打量着她,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周锦鱼知道,这人定然不信任她。她也不多说什么,装作什么都没看懂,只是规矩的向那大当家行礼:“大当家好。”孙志海笑道:“兄弟,你别看孟大当家年轻,他当年可是漕帮军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兄弟你可知道漕帮么?那可是咱们大晋第一大帮。”周锦鱼心中一怔,漕帮?果真是漕帮。她身上此时还挂着漕帮帮主的令牌,也不知道漕帮出了什么事,竟然漕帮的人会落草为寇。孟寒笑道:“漕帮已经不在了,如今天下再无漕帮,咱们还是说银子的事吧。”孙志海道:“哦对,是,还是说银子,孟大当家可是准备好了?”孟寒道:“已经备好,就等孙大人清点好了,便可以带走。”孙志海笑道:“不用清点,本官信得过你。”孟寒对着手下拍了两下手,然后有两人转身走了,没一会儿,抬进来一个大箱子。那箱子里显然是装的银子。孟寒道:“这月的银子本来还能多一些的,只是,有五个兄弟死在了娘娘庙,那里的银子没取来,等下月吧。”孙志海一愣,问道:“不知那几个兄弟遇到了什么事?是谁下的手?”孟寒冷声道:“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动的手,定然扒了他的皮不可!”孙志海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手下的官差把银子抬出去。周锦鱼也跟着出去了。等走远了,周锦鱼才纳闷问道:“大哥,我想问,为何漕帮的人会上这娘娘山来落草当好汉了?”孙志海一边往前走,一边对周锦鱼道:“兄弟,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跟你说,这孟寒原本是漕帮的师爷,只是漕帮一夕之间全部覆灭,帮主也死了,他带着剩下没死的人来了这里,原本我出兵剿匪,不过后来么……嘿嘿。”周锦鱼点了头,自然明白他没说的话里的意思,后来他非但没有剿匪,反而跟他们同流合污,一起分赃。只是,漕帮一夕之间覆灭?若是她没记错,前些日子漕帮还在给周家送米,如今竟然那么大一个帮派,说没就没了?向南天竟然也死了?周锦鱼问道:“他们是被谁给灭的?”孙志海摇头:“不清楚,不过后来听说,灭了漕帮的像是在找什么人,或是找什么东西。”周锦鱼疑惑道:“找人?找谁?”孙志海忽然嘿嘿一笑:“这我哪里知道,兄弟我只是个小县令,哪里知道江湖上的事情。”周锦鱼点了头,笑道:“也是,兄弟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一行人准备要下山去,可忽然之间,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听那声音,显然人还不少。孙志海立刻警惕起来,看着周锦鱼问道:“兄弟,怕是有人来了,咱们先躲躲。”周锦鱼点了头:“好。”一行人立刻躲在了一堆杂草之后,但就听有人忽然喊道:“孙志海,本将军看到你了,给本将军滚出来。”孙志海一愣,立刻看着周锦鱼道:“兄弟,你先下山,哥哥我断后。”周锦鱼连忙点头,猜着此时定然是长孙盛到了,那她正好趁机会开溜。然而,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听那人喊道:“本官奉钦差大人周锦鱼之命,前来剿匪,尔等速速出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