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鱼硬着头皮,重新打开了那封信。她往外拿那张信纸的时候,那张纸给她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这张纸同公主府的纸有本质的不同,公主府的纸要白一些,厚一些,而她书中的这张用来写信的纸却薄的几乎能看透里面的墨迹,而且纸张也微微有些发黄。周锦鱼想到这里,心下一惊,同时手上不停把那封信拿了出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整张的苍劲小楷,周锦鱼往下看了两句,瞬间明白过来,这恐怕正是老院首临终前让她交给天顺帝的信,只是却不知道是何原因,被装到了长公主送来的情信的信封里。等等……周锦鱼忽然一惊,若是老院首写给天顺帝的信如今在自己手里,那长公主写给她的信,岂不是在天顺帝手上?是了是了,定然是这个原因。难怪天顺帝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表情会那么奇怪,又问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原来两封信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换了。可,又是谁会做这种事呢?周锦鱼想了一圈儿,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周小山在她房里鬼鬼祟祟的场景来。她明明平日里就嘱咐下人说,若无要事,不可以随意进出她的房间。而周小山又是自从她从潜龙寺回来之后便一直跟着她的人,这一点他没道理不知道。想到此,周锦鱼装作并未发现异常的样子,她右手捏着那封信,两只手背到身后去,又抬起头随意的对周小山道:“你下去吧,我累了,要睡会儿。”周小山连忙道:“那小人退下了。”周锦鱼点了头,周小山便出了门去。等人一走,她又重新把那封信拿到眼前,从头至尾的看了一遍,她这一看不要紧,等看到最后两行的时候,登时便大吃一惊,因为王老院首推荐的下一任邱麓书院的院首,正是前朝大儒柳熹。要说起柳熹来,几乎在大晋朝廷里呆了些年头的大臣没有不知道的。柳熹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时北周昏君无道,民怨沸腾,柳熹因为在朝堂屡次谏言北周皇帝,最后被贬为庶民。正因如此,他颇受北周百姓的尊重。后来天顺帝推翻了北周,建立了大晋朝一统天下。辛朝初建,百废待兴之际,天顺帝忽然启用了当世大儒柳熹为吏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之职。据说当日天顺帝亲自把柳熹请到了皇宫来,以师礼待之,后来柳熹向天顺帝约法三章,虽然他们二人具体约定了什么并没有流传出来,但后来天顺帝确实是一口答应了的。此时民间正□□频繁,且有流寇作乱,而且朝代更替,新皇态度不明,百姓越发的惶恐不安。若是此时忽然有了柳熹这么一位主心骨站出来,原本对新皇质疑的百姓们瞬间便转了态度。毕竟就连大忠臣大才子柳熹都认可的君主,想必也定然是位有道明君,百姓纷纷拥立,民心日渐稳固。而此时的柳熹却选择了功成身退,带着女儿回了江南养老去了,天顺帝当年无论如何也留他不下,最后只能随他去了。周锦鱼看到柳熹两个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又仔细的看了眼,确实是写的柳熹不错。可他老人家都这么大岁数了,若是请出山来邱麓书院当院首,是不是太遭罪了?而且以他的倔脾气,怕也是不能同意吧。不过这也不是周锦鱼能够操心的事儿,既然是王老院首给天顺帝留下的遗言,就算是此事有些困难,那也是天顺帝应该去头疼的,也犯不着她一个身无官职的人来瞎操心。想到这里,周锦鱼便把那封信重新找了个信封装起来。此时晌午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前院来了人过来,敲了几声门道:“四公子,老夫人催您去前院吃饭呢。”周锦鱼应了声,想了想,回道:“你去跟奶奶说,我已经吃过了,就不过去了。”小厮为难道:“可是四公子,老夫人说您胃本来就不好,不能再折腾……”“那是过去不好,又不是现在不好。”周锦鱼看了那小厮一眼,强行辩解道。那小厮依旧在为难:“可是老妇人说您不能不吃东西。”周锦鱼笑道:“谁让你直接告诉她我没吃呐,你就说我吃过了,她就不会乱想了。”周锦鱼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刚装好的信直接折了一下,放到自己的袖子里。她又把桌上放着的天顺帝的那把折扇拿起来,攥到手心里,便打算直接进宫去见天顺帝。长公主府。昨天夜里,太医院院首孙国序来过一回,给魏璟睿号完脉之后并未查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魏华年便不再难为他,只让他回去了。第二日魏华年又把他喊了来,他依旧是手里提着那个老旧的木质药箱,晚秋一路领着他绕过长廊,花圃,一路进了府里来。医者的木质药箱总会惹人遐思,猜测着里面是不是放着什么奇珍异宝、救命神药,晚秋也不例外。她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孙国序:“孙太医,您这个箱子里有没有那种起死回生的药呢?”孙国序坦言道:“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那种药,晚秋姑娘。”晚秋又问道:“那有没有舒经活络的药?我最近总觉得身子发酸,对了,有没有可以能让我长的高一些的药呢?”孙国序无奈了,直接道:“晚秋姑娘,若是你实在好奇,等下回小人闲来无事,再同你说这些,可好?”晚秋反应过来,连声笑道:“是是是,公主已经等你多时了,孙太医快这边请。”没成想,这次孙国序进的不是公主府小少爷的卧房,而是直接被请到了长公主魏华年的书房。孙国序对着上首的女人行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书房内,魏华年正端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根狼毫笔,见孙国序进来,她把手中的笔撂到桌上,笑看着孙国序道:“孙太医请起。”孙国序站起身来,问道:“不知道公主今日找微臣来,所为何事?”魏华年道:“此时说来话长……”她顿了顿,目光开始变得深邃而绵长。“本宫……在许久之前,曾经认识了一个人。”孙国序静静的听着,并不敢多说话。就听魏华年继续道:“只是如今那人,却是早已经忘了那段与本宫相识的日子了,她甚至都忘了本宫是谁。”孙国序一愣:“那公主您的意思是……?”魏华年忽然定定的看着孙国序,问道:“本宫如今只想知道,她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孙国序被问的又是一愣,硬着头皮回道:“公主,这个请恕小人无法回答。”“不过,臣相信……。”他继续道:“公主您的那位故人,一定会像小少爷一般,哪天就会忽然记起了什么,也都说不定。”魏华年点了头,有些咬牙切齿的道:“本宫也希望如此,毕竟她若是再不肯记起来,一次又一次的这么……本宫都想打她了。”第83章 [八十三][八十三]周锦鱼带着那封信进了宫,来到宫门前,守门的宫卫立刻把她拦了下来。周锦鱼便出示了天顺帝的折扇道:“这位大人,小人是奉命进宫来见万岁爷的,这是万岁爷亲自给小人的扇子。”但是宫卫只看了折扇一眼,便冷哼一声,厉声呵斥道:“谁知道你这扇子是不是真的,你有进宫的腰牌吗?”“腰牌?”周锦鱼一怔:“没有,但是我这把扇子是万岁爷亲自赐的,万岁爷说我若是想进宫来,便凭着这把扇子前去见他。”宫卫冷笑一声,轻蔑的看着她,再次呵斥一声:“没有令牌,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快滚!”那宫卫不止是嘴上说说,甚至还动手推搡了周锦鱼一把,周锦鱼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就在她往后退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一只手给按住了,那只手的力道虽然不大,但正好扶稳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周锦鱼回过头,就见着扶住她的是一位白髯老者,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两眼却炯炯有神,微眯着的眼睛中精光乍现,老者身上穿着一件褐色官服,身后跟着两名仆役,限时他在朝中的地位定然不低,再往远处看去,不远处停着一驾八抬大轿,此人正是当朝老相爷孟昌儒。孟昌儒同大将军韩禀信不同,他被民间百姓称作“贤相”,这二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孟昌儒向来耿直不阿,说一不二,同时掌管中书省,身居要职,深受当今皇帝天顺帝的器重。周锦鱼借着孟昌儒的力道已然站稳了身子,她立刻行了礼道谢:“多谢老相爷。”孟昌儒眯着眼笑道:“年轻人,当心啊。”周锦鱼也跟着笑了两声:“多谢大人,学生知道了。”孟昌儒笑了两声,看向守宫门的侍卫,铿锵有力的问道:“怎么回事?”那宫卫面对孟昌儒的询问,跟对周锦鱼比起来,宫卫对待孟昌儒仿佛是瞬间换了副嘴脸。宫卫立刻拱了拱手,指着周锦鱼道:“回孟老相爷的话,此人声称手持万岁爷亲自赏赐的折扇,想蒙混过去,卑职见他多番纠缠,便想尽快打发了去。”孟昌儒又眯着眼,重新打量着周锦鱼,问道:“你是说,万岁爷给了你把扇子?”周锦鱼点了头:“嗯!”孟昌儒便伸着手道:“扇子呢?拿来给我看看。”周锦鱼立刻把那把折扇恭恭敬敬的给递了上去。孟昌儒接过了折扇,“啪”的一下轻轻打了开来。他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把扇子是真的,毕竟这把折扇天顺帝一直宝贝的很,平日里轻易不带出门,这把折扇平时都是放在御书房里的架子上。折扇上面的图案画着覆盖着谷物的雪,寓意为瑞雪兆丰年,五谷丰登之意。这下周锦鱼就开始注意到,孟昌儒在看完折扇之后,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了些轻微的转变。从一开始自上位者的那种高高在上,变成了若有若无的好奇的打量。孟昌儒顿了顿,问道:“你这后生,这把扇子,当着是万岁爷亲自交到你手上的?”周锦鱼回道:“学生不敢说谎,此事千真万确,是万岁爷今日在王老院首的宅子里,交给学生的。”孟昌儒忽然就想了起来,他再次打量了周锦鱼几眼,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眉目清秀,经过周锦鱼这么一提醒,他瞬间就想起来了,立刻吩咐宫门的侍卫道:“本官已经验证过,这把折扇的确是万岁爷的,你们给这个小兄弟放个行吧。”宫卫不情不愿的应道:“是,老相爷!”孟昌儒一抬手,又把折扇还给了周锦鱼,周锦鱼立刻接了过来。孟昌儒背过手去,吩咐身后的差役道:“约莫半个时辰,本相便出来了。”差役忙应道:“是,小人在这儿等您。”孟昌儒点了头,又看向在一旁站着的周锦鱼,眯眼笑道:“年轻人,走吧,老夫带你进去。”周锦鱼一怔,反应过来连忙弯了腰,施礼道:“多谢老相爷。”孟昌儒率先迈步向前走去,宫卫立刻把两扇漆红的木门给他开了其中一扇,周锦鱼紧随其后,进了宫里。周锦鱼跟着孟昌儒顺着御道的方向向北走,还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天顺帝的御书房。世人皆道,天子的居所很大,大的一眼望不到头,走上三天三夜的也走不完,但那其实都是世人们对皇宫的误解。周锦鱼也是进了皇宫才发现,这里其实并不像百姓们口中说的那么夸张,也仅仅是比外面的住宅大上几倍罢了,而百姓们之所以觉得皇宫大的没边儿没沿儿,可能是他们把宫城和护城河也全都给算上了。小太监通禀之后,太监总管蒋友德便出来了。他显示看到孟昌儒和周锦鱼站在一块儿有些惊讶,但表情一闪而过,脸上瞬间堆出笑来,对孟昌儒恭敬的道:“孟相爷,万岁爷在里边等您呐,快随奴才进来。”孟昌儒点了下头,道了句:“有劳蒋公公。”便随着蒋友德进去了。蒋友德从头至尾就没提她周锦鱼半点儿事儿,甚至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周锦鱼便只能在外面耐心等。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孟昌儒见完了天顺帝,都要离宫了,蒋友德才喊周锦鱼进去。御书房内,天顺帝独自一个人在里边,除了蒋友德,并没有伺候的宫女太监在。周锦鱼低着头跟着蒋友德走进去,她并不敢抬头直视天顺帝,估算好了距离直接跪地向天顺帝朗声道:“小人,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喊完了,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着天顺帝让她起来的声音,便试探的想要抬起头,看一眼天顺帝到底在做什么。谁知道,她刚一抬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地方,是一双金黄色的靴子,靴子上面金丝缠绕,缠绕出一条条金龙的形状。周锦鱼一怔。再抬头往上看,果真就看到了天顺帝那张严肃的脸。天顺帝哼了一声,问她:“看什么?”“陛……陛下!”周锦鱼被他吓了一跳,此时的天顺帝正坐在御书房几案的台阶上,正低着头打量着周锦鱼。天顺帝冷声问道:“你嚷什么?朕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豹子!”周锦鱼又磕了个头,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笑脸:“陛下您是真龙天子来的。”天顺帝原本冰冷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冷哼一声道:“周锦鱼,知道你那封信,问题出在哪儿了么?”周锦鱼硬着头皮说道:“知道了……”天顺帝双手按在膝盖上,低头问道:“那真的信在哪里?”周锦鱼连忙从袖子里把那封信拿出来,双手给天顺帝呈上去:“回陛下,在这儿呢。”天顺帝把信拿过去,又问周锦鱼:“你既已然知道了这封信是真的,那显然,信上所说的,你也都看过了罢。”周锦鱼几乎是下意识的否认:“没有,我……”天顺帝挑眉,显然是不信:“嗯?”“呃……”周锦鱼斟酌着措辞,回道:“回陛下,小人就看了开头几行,并未看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