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昀紧抿唇角,神色严肃----看来他身边,甚至是他的朋友身边,都渗透了路影的势力。这个男人简直像一张甩不脱的蜘蛛网,一点点缠上猎物,慢慢收紧,直至窒息。许覃的表情也很不好看,慢慢放下苹果。余应绶看看两人,困惑道:“怎么了?”“没什么。”祝昀勉强冲他笑了笑,“我……得出去打个电话。”许覃了然,道:“去吧,这里有我照顾。”电话那头,白的身边声音嘈杂,似乎正在开作战会议,隐约可以听到老王和人争吵的声音。听完情况,白说:“我会着人调查。暂时不要让你的朋友离开别墅。”祝昀应下,只听白停顿片刻,又道:“如果他所言属实,香港已经被流放者控制。那么,恐怕对人类而言,那里已经变得非常不安全了。”祝昀微怔,旋即捏紧了手机,干涩道:“可是,可是徐医生还在……”“尽快让他回来。”白说,“事务所会安排人手过去控制形势,但是最坏的情况,是在他们到达前,流放者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狩猎。”祝昀见过被流放者残忍杀害的尸体,一想到受害者可能变成自己的好友,只觉胃酸一阵阵上涌,紧张的神经绷得快要断了。“能回来最好,但如果对方因故滞留……”白似乎询问了一下身边的人,才道,“倘若香港彻底沦陷,不要再试图强行离开,让他找个低调的地方躲起来。”“我明白了。”祝昀轻声道。“祝昀,你还好吗?”白担心的声音传过来。祝昀强打精神:“没事,你继续忙吧。”挂断电话,他深吸了几口气,赶忙反手拨给徐文畅,谁知,竟一直无法拨通。不是关机,倒像是信号断了!祝昀放弃通话,转而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心中忐忑,也不知对方到底能不能收到。他上网搜了搜相关新闻,果然于细微处,发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端倪。【东南部产生大规模电磁干扰,部分地区通讯中断,疑似是百年一度的剧烈太阳活动带来的影响。下面请听专家分析,耀斑与太阳风对于无线电波通讯的干扰……】【数月来,香港频发恶性凶杀案件,警方调查显示,受害者或卷入大规模涉黑社团械斗。】【受害者母亲发声:她的儿子并无涉黑历史,系普通上班族,于深夜加班回家路上遇害。受害者家人质疑警署不作为,发布虚假新闻……】数条新闻联系到一起,祝昀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徐文畅也正皱眉看向机场标牌上一溜红色的“航班延误”与“航班取消”。除去早上降落机场的几班航班外,一整天的航线似乎都瘫痪了,工作人员将之归咎于异常活跃的太阳活动导致电磁干扰。但是……望着不远处将服务台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徐文畅慢慢皱起眉头,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塔台有反电磁干扰系统,照理说不该受到如此强烈的影响,更糟糕的是,他的手机居然也彻底丢失了信号。站在高处眺望城市所在的方向,本该灯火通明的不夜城,此时只余一片压抑的死寂。电力系统也坏了吗?还是出了其他的意外状况?心中疑窦丛生,徐文畅没有再在原地停留,转而开车离开了机场。在他身后,客人们还在因为航班取消的问题和乘务人员吵得不可开交。就在此刻,机场的照明似乎出现了故障。伴随着砰砰的脆响,先是跑道边的亮化灯次第熄灭,紧接着,机场建筑内部的灯光闪烁了两下,骤然断电。蚌壳般柔美的机场,瞬间变得一片漆黑。众人愣了一瞬,旋即爆发出惊疑不定的议论声。服务台附近,一个胆小的女生没能挤进人群里。断电前,她站在休息区附近,距离人群有一定距离。此时,她突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什么东西?”“怎么了?怎么了?”尖叫彻底引发了人群的恐慌,他们推挤着,潮水般向角落里缩去。女生高亢的尖叫还在继续:“救命啊!走开----”她带着哭腔的叫声像是绷紧的线,于最高处蓦地中断,只余一片令人胆寒的死寂。杂乱的手机电筒被点亮,数道光线交织着往她先前的方向照去,却晃晃荡荡看不分明。终于,一个高壮的男子挤开人群,嘟哝着“搞乜鬼啊”,率先往女生所在的位置摸索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手电上下搜寻一阵,他却什么也没看见。女生像是凭空消失了!男人皱起眉头,正打算向不远处惊恐的人群解释,突然感觉脸上滴了一滴滚烫粘稠的液体。他疑惑地抹了把脸,却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他意识到了什么,肌肉变得有些僵硬,慢慢举起手机往上一照,雪亮的光线里,那场景几乎令人终身难忘。只见一具残破不堪的女尸悬吊在告示牌上,暗红不详的血液泼了足足半张电子屏,还在不断往下滴落着。她的脑袋拧过一个异常诡异的角度,周身像是被野兽啃食过一般。腹腔掏空了,甚至能从正面看到裸露的森森脊骨。光线扫射过去,趴在她身上的几团黑影飞快地消失了。尽管时间很短,也足够所有人看清这可怕的一幕。人群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和哭号,零零散散的光线晃动一瞬,在极度的恐慌里消失了。黑暗中,男人瞪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血腥味直冲鼻端,他猛地弯下腰,开始剧烈呕吐,手机随着他的动作被砸在地上,足足滑出去两三米远,电筒倏忽熄灭。就在这时,男人呕吐的动作微微一顿,脊背僵直----他突然感到,有几根冰凉滑腻的手指,缠上了他的脚踝。……机场里发生的一切,徐文畅尚不知情。他正驱车往市区方向赶去。开到半路,头顶的路灯忽明忽暗地跳动一阵,开始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不仅是附近的路灯,遥遥看去,整条公路的灯光都消失了,和远方沉寂的城市融为一体,看起来压抑非常。徐医生怔忪了两秒,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可怕的黑暗里,他的手机奇迹般恢复了一格信号,随即,潮水般的消息涌了进来。徐文畅将车稳稳停在路边,小心谨慎地关闭车灯----他可不想成为方圆百里唯一发光的靶子。草草掠过询问他行踪的几条消息,徐文畅开始仔细阅读祝昀发来的建议。外星人?捕猎?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他皱起眉头,不,祝昀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更何况,城里的状况着实不太对劲……消息还说,大部分怪物对光敏感,捱到白天,情况会好转很多。信息最后,祝昀建议他夜间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暂避一下。徐文畅思忖片刻,干脆放弃了进城的打算。----此处位于郊区,且车身坚固,正是最好的庇护所。他给祝昀报了平安,正准备原地布置休整,忽然,一串新消息映入眼帘。【陈墨晨:你在哪儿?】【陈墨晨:我到香港了,刚过关。】【陈墨晨:我去机场找你,你还好吗?】徐文畅翻回去看了一眼消息时间,只觉得连指尖都有些颤抖----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于半小时前。陈墨晨是真的追来了香港!而且这小子的护照被他扣了,没法直飞,是从深圳过关上岛的。“操!”徐文畅失控地骂了一句,抖着手回复对方,“我在公路上,你现在在哪儿?先别去机场,情况不太对劲。”等待的过程只有几秒,却漫长得令人窒息。就在徐文畅以为自己快要溺死的时候,兜里的手机轻柔地震动了一下,猝然将他拽离了绝望的深渊。【陈墨晨:我也在公路上,离机场大概还有五公里。】五公里……大概正好是徐文畅所在的位置。他深吸口气,尽量冷静地回复道:“你慢点开,千万别打灯,我在路边等你。”发送了信息,徐文畅深吸一口气,跳下了驾驶室。夜风呼啸着卷过旷野,每一丛树影后,仿佛都藏着张牙舞爪的可怖生物。离开了金属车身的庇护,人类显得分外脆弱渺小,徐文畅却顾不上害怕,好像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支撑着他,摸索着走到对面的道路旁,去等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人。陈墨晨向来是听他话的,不一会儿,一辆黑不溜秋的破别克缓缓开过,若不是轻微的引擎声,几乎注意不到它停在了面前。徐医生迅速小跑过去敲了敲对方的车窗。别克一路蛮横地横冲直撞来到此地,前车灯碎了一只,连带着驾驶室的车门都有些变形。陈墨晨费力推开前门,弱弱地冲徐医生打了个招呼:“嗨……”“嗨你妹啊!”徐文畅眼眶一热,再也顾不上装腔作势。他双腿发软,半跪在门外搂住了陈墨晨,一叠声道,“谁让你来的?你出事让我怎么办?啊?”陈墨晨说:“不关祝昀的事儿,我今早锁了房门偷偷溜出来的。”“胡闹!”陈墨晨很坦然:“我想你了嘛。”这样赤诚天真的依赖,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与恐惧里,像一柄餐刀,骤然撬开了徐文畅周身坚硬的外壳,叫他胸口酥麻且酸软。又或许,徐医生想,或许他早已是一只被撬开的蚌了。他强忍着不愿承认,维持冷心冷情的面具,直到对方固执地,用力地,一下下戳弄他的软肋。----直到逼着他承认,嘿,你是在为我心疼吗?徐文畅摩挲着陈墨晨的囫囵头脸,搂过来亲了亲,方觉一颗扑扑跳动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他低声道:“你这小蠢货。”陈墨晨想起前几天跟罗煦新学的笑话,抠着徐文畅衣服上的线头,嘟哝道:“小蠢货说谁?”徐医生原本都快要掉泪了,闻言哭笑不得,无奈道:“小蠢货说你----行了,我才是蠢货。祖宗啊,你没事比什么都强。”陈墨晨这才略带得意地笑了起来。徐文畅想将他从车里抱出来,一抬头,却借着暗淡月光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动作停顿,瞳孔微微放大,呼吸急促起来----只见陈墨晨半边身子都浸着鲜血。“你……你……”徐文畅下意识地想问他是不是受伤了,话未出口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下去。他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全然不敢往细处想。幸而陈墨晨注意到他的目光,主动答道:“不是我,是别人的血。城里现在一团乱,我亲眼看见一个人被活吃了……”“……哦……”徐文畅重重地吸了口气,按着胸口的位置,艰难道,“那,你……没事?”“我吓得一脚油门,结果把怪物撞飞了,头也不敢回就直接往城外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他说的轻巧,徐文畅却能想象到内里惊险,后怕得几乎要心脏病发一回。他顿了顿,哄道:“宝贝真聪明。”陈墨晨却撒娇似的往他怀里钻:“我们在这过一夜吧,城里真的好恐怖,到处都是怪物。文畅,我很怕……”“不怕,不怕了啊。”别克车眼看着是已经报废了,四面漏风。徐文畅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打算放到自己车上。陈墨晨揽着他的脖子,轻声说:“我不怕怪物,我只怕你也被吃了。”徐文畅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揉了一把,刹那间酸楚难当。他轻手轻脚把陈墨晨放进后座,又爬进去陪他躺着,放软声音道:“傻瓜,我怎么会死,还得照顾你一辈子呢。”陈墨晨没说什么,仰起脑袋亲了亲他生出了短短胡茬的下巴。觉出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徐医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他心想,这一回的吻,大概要用一辈子才能还得清了。第七十三章 礼物徐文畅睡眠很浅, 微凉的阳光打在眼皮上的瞬间, 他就惊醒了过来。睁眼的第一刻是茫然的, 紧接而来的,是猛烈的心悸。再然后,他低头看到怀里睡得正熟的陈墨晨, 过速的心跳慢慢放缓了。是的,黑夜过去了, 而他们还活着。陈墨晨脸上稀里马虎地沾染着血迹和灰尘, 长长的眼睫毛粘在一起, 苍蝇腿似的,可以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可在徐文畅看来, 他从来没觉得怀里的人竟可以这么招人疼。他心里满溢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不管不顾地想做些什么,想要跪下来亲吻拥抱,顶礼膜拜, 用一切方式讨得对方欢心,再把怀里的人揉碎了,片片按进自己的胸口。但是他舍不得吵醒他。于是只是很克制地亲了亲对方泛红的耳朵。陈墨晨还是被吵醒了。他费劲地睁开眼,觉出了眼部的不适, 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 却被徐文畅握住了手腕。“别揉,手上都是细菌。”陈墨晨手上全是泥灰, 连块干净的皮肤都找不出来。徐医生一想到他要用这么双脏手去揉眼睛,就觉得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呜……可是好难受。”陈墨晨还迷糊着, 小幅度地扭了扭身体表示抗议。瞧见他这副难耐的情状,鬼使神差地,徐文畅俯下身,像觉不出脏似的,轻柔地吻上了对方不断颤抖的眼睫。陈墨晨只觉得湿热的触感滑过眼睑,像一只大猫正在温柔地舔舐没法睁眼的小奶猫。他愣了一瞬,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整个人砰地烧红了。徐文畅倒是很坦然,舔完湿漉漉的眼睛还亲了亲鼻子,说:“还难受吗?”陈墨晨:“……”徐文畅摸下巴:“唔,那再舔舔?”陈墨晨狼狈地一屈腿,扭过脸推他:“别,别闹了----”徐文畅顺势离开了他身侧,扭身从副驾驶储物格里摸出一包酒精湿巾,抖开消毒毛巾,一根根把陈墨晨的脏爪子给擦干净了。陈墨晨:“……”他呼吸都喘不匀,气鼓鼓地说:“你故意的吧,这不有纸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