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的尽头,灯火点亮了整座纯白的建筑,水池中的雕像依旧笑的温柔,月光冷冷清清的洒在她身上,像极了一位母亲,如水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建筑里的人们。程月疏踩过地上的落叶,慢慢走近了雕刻着橄榄枝和雏菊的大门。易教授站在门旁,口中哼着一支古老的童谣。悠远绵长的曲调断了一断。“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作者有话要说:?☆、act24.协会“是的。”程月疏放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我愿意留下来协助你们。”易教授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我的荣幸。”因为他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所以第二天早上不可避免的起晚了些。程月疏揉着脑袋从楼上下来,沈岫看见他,一口菠菜粥呛在喉咙口,咳得涨红了脸。“卧槽!”喝了一大口许颜递过来的温水,好不容易把卡住的粥咽了下去,沈岫抓了张纸抹了抹手冲到程月疏面前,“卧槽!什么情况!”程月疏穿着白色的制服长衫,衬得整个人身材修长挺拔,胸口上的标识是唯一惹眼的颜色,嫩绿的橄榄枝叶托着白色雏菊,金黄色的花心像太阳似的。“如你所见……”程月疏摊了摊手,“我现在是协会成员了。”郑敛当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碗,问到:“什么意思?你是要站在npc那一方,在同伴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嗤。”坐在左侧的男人没忍住冷笑了一声,“这时候说的这么深明大义,还同伴?你难道不就是为了何晏。说起来你怎么这么在乎他啊?他才多大?高中毕业了没?对着个小孩子你也下得去手?”这个男人是许颜他们队的b层攻略者,一直以来都不太看得起别人。郑敛一脚踢开椅子走到男人面前单手拎住他的领口,“我跟小晏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男人没什么所谓的拨开他的手,“那你倒是说说,你们是什么关系?”郑敛气势突然一顿,“我……”男人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衣襟,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但却被程月疏开口打断了。“线索是战争。”程月疏道。众人先是一愣,然后有人质疑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又凭什么相信你这个加入npc一方的人?”程月疏道:“线索是宋凉告诉我的,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们一定相信。”视线中出现了易教授的身影,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了他这边的状况准备往这边来。程月疏摆了摆手,“我先走了。”“等等!”沈岫追了两步拉住他,“程程你……”感觉到手被人反握住用力的按了一下,程月疏压低了声音极快的在她耳边低声说到:“我有想要求证的事。”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对方很快从自己身旁走开了。沈岫拧在一起的眉头并没有完全舒展开,不知为何,她总感觉程月疏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用手指强行把眉头拉直,她用力地甩了甩头,应该是错觉吧!“这是你的门卡。”易教授招呼了他,带着他从建筑另一侧的楼梯直接走到三层。程月疏扫了一眼门卡上的信息,‘程月疏,男,24岁’。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23岁。“怎么了?”易教授问。程月疏道:“没什么,好像有东西落进眼睛里了。”在三层走动的都是穿着一样制服的协会里的人,程月疏从来没在下面见过他们。这些人似乎并不觉得他这么一个生面孔到这里来有什么不妥,跟易教授打了招呼之后就匆匆走过去忙自己的事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去别的部了,你先用吧。”易教授用钥匙打开了正对着楼梯口的一件房门。屋子里也是一尘不染的白,里面的东西也很简单,一张供人休息的沙发和一套桌椅,门后面是一个简易的洗手台,玻璃窗就在椅子背后,在这样的天气里打开窗户就会有很舒服的风吹过。“医生在走廊右边的房间,器具在尽头的仓库。你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寻求帮助时尽可能的帮助他们。”指南小声在他耳边说:“程程,问问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程月疏点了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了自己的任务,随后又看似不经意的说到:“易教授,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你说。”“您是为什么选择加入协会的呢?”程月疏手放在刷了白漆的木桌上,手指一点一点的。易教授笑笑,答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虽然这里是医疗救助协会,但我本人对医疗方面的问题完全是一窍不通的。我曾经,是一名战地记者。”“我见过战争带来的一切灾难,饥饿、疾病、恐慌、死亡……我见过拖着残破身躯苟延残喘的大人,也见过没来得及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死去的孩子。”“但我什么都帮不了,我只能在强制遣返的时候带回一段段令人痛心的影像。所以在偶然得知协会存在的时候,我回来了,就一直没再离开。”程月疏道:“感谢您的回答。”目送易教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指南才一边质疑自己一边嘀嘀咕咕的开口道:“进度条怎么会没有动静呢?这应该是有效提问啊……”程月疏拉开椅子舒了口气望着窗外,“是有效的,南南,你还能查到进度条第一次动是什么时候吗?”“可以。”指南说着就已经开始查找了,“我看看啊,是在你和沈岫看……啊!照片!因为照片的内容和这次提问得出的线索是一样的!”“可是怎么会呢,根据剧情设置的时间线,在线索‘战争’出现之前不应该会有这么关键的道具出来才对啊。”指南十分想挠头。游戏设定必须合理,在乐园里是不可能存在‘另一个世界’的东西的。程月疏手指在桌面上摩挲了一下没有应声。门被吱呀推开了一道手掌大小的缝隙,小女孩小心翼翼的露了半张脸向屋里张望了一会儿,对上程月疏看过去的视线,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怯,然后轻轻的推开了门背着手有些拘谨的站在桌前。“出了什么事?”程月疏暂时收敛了思绪,温和的开口询问。小女孩儿果然放松了一些,双手搅动在一起开口道:“兔子,兔子先生掉进地下室里了。”地下室很宽敞,倒不如说是地下一层。光线照射不到这里,越往下走越黑。程月疏在仓库里拿了一把手电筒,骤然亮起的光线使他适应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东西。金发的小女孩蹲在阶梯尽头,目光紧张兮兮的追随着他手中的这束光。地面以下阴暗潮湿,有不明显的水滴啪的碎在地上的声音规律的响起。程月疏把手电筒的光往头顶上照了照,刷白的墙上有大片被水洇湿的痕迹,周围墙上砌着的瓷砖也因为常年无人修缮而松动脱落。兔子玩偶应该是顺着阶梯落下来的,它圆滚滚的身子一直滚到墙角,白白的身子上难免被地上的积水和尘土弄脏了。程月疏弯腰把手电筒放在地上拍了拍兔子先生身上的污渍,手电动在地上晃了晃,光线打在墙壁上,余光瞥见什么东西,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揭开已经脱落一般的白瓷砖,程月疏用手指抹了抹水泥墙上的黑色痕迹。楼梯尽头传来微弱的颤音,“哥哥,你找到了吗?”“啊!!”易望突然捂着头大叫起来。宋凉默默把手中的砖块扔到地上,甚至用脚往旁边踢了踢,然后快走了两步到他旁边问:“你怎么了?”“啊!”易望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等看清了来人是宋凉之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你没受伤吧?”见对方摇头,他才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一看见基地门口旗子上的标志时突然头很痛。”他手指的方向有人迎了出来,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带有血污和灰尘的制服,洁白的雏菊花瓣被硝烟熏成了暗黄色。“我们是……”“国际医疗救助协会。”易望喃喃地说。“……国际医疗救助协会,这里是临时基地,请跟我们前往基地避难!”为首的男人说完,边有两个人迅速走上前对他们两人做了简单的检查。宋凉手上的伤口被利落的包扎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还愣愣的杵在原地的易望一眼,低声道:“走吧。”耳边不断传来催促声,可易望却觉得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到难以提起脚步。“宋凉。”他喊了一声,眼前的人停住了脚步,“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大家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宋凉头也没回的打断他,“如果你不想被系统清出游戏,就不要在继续往下说了。”易望顿时想起在第十层听到过的警告,他抿了抿唇沉默着跟了上去。基地很是简陋,大大小小十几个帐篷拼接起来,唯一称得上完整的是插在基地门口的那面旗子。神情冷肃的人们麻木的抬着一个又一个盖着被单的木板匆匆走过,痛苦的叫喊声声入耳。饶是他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股悲凉感。“哥哥,你见过花吗?”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袖,宋凉低下头,金发的小女孩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就是叔叔阿姨衣服上的那种,像太阳一样的!”作者有话要说:?!☆、act25.交错烧焦的气味,有人在废土上重建了乐园。程月疏擦掉了手上的黑灰站起身来,“下面黑,你不要过来。兔子先生已经找到了,我这就回去。”小女孩听话的应了一声。随着脚步拾级而上,阳光一点点重新回到眼前。小女孩还趴在上面担忧的朝下张望,看见他带着兔子玩偶上来的时候,脸上瞬间扬起了大大的笑容。阳光洒在她脸上,金灿灿的打了一圈光晕模糊了她的面容,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程月疏看见一张哭花了的小脸,被掩盖在残垣断壁之下。“哥哥?”小女孩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程月疏回过神来把兔子递给她,“兔子先生把自己弄脏了,去帮它洗澡好吗?”小女孩乖乖说好,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送到他面前伸开来。雏菊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零星几点露水。“送我吗?”程月疏指了指自己。用力的点了点头又把手往前递了递,就在程月疏弯下身子伸手去接的时候,她突然在吻了一下程月疏的脸颊。“爷爷说要把花送给喜欢的人!我喜欢哥哥,哥哥就像太阳一样!”小女孩说完把花塞到他手里,哒哒哒的抱着兔子跑开了。指南在他脑海里吹了好几个九曲十八弯的口哨,“这小姑娘长大了一看就是个大美人!怎么样程程,可以采访一下你被表白之后的想法吗?”程月疏把那朵雏菊按在胸口,手指无意识的轻颤。“我现在只能感觉到深深的遗憾。”“诶?”指南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永远都不能长大了吧,那张照片上……我没见到她。”程月疏道,“放在桌子上的名册写着这里有一百零九人,他们的入住时间都是十五年前,也就是照片拍下的那一天。所以事实上,在当时,只有五十个人活下来了。”指南叹了口气道:“为我的愚蠢发言道歉。”眼前好像浮现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的影像,程月疏轻轻笑了一下。回到房间把手中的花插到矮矮的水杯中,加上今早易教授替他插上的,已经有六朵雏菊静静地立在杯中了。他们每一朵都像刚摘下来一样鲜活,程月疏甚至无法区分哪一朵是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小女孩送给他的。到了用晚餐的时间,易教授特意过来询问了他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看起来并不在乎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程月疏脱下了制服长衫放在臂弯锁上了门跟他一道往楼下走,“还好,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做的。”“你喜欢这里吗?”易教授问。程月疏没有犹豫,“喜欢,大家在这里都很开心。只是……”“只是什么?”程月疏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还是经常会想外面到底是怎样的。”易教授藏在厚重镜片后面的目光陡然变的锋利,片刻后又缓和下来,“外面有什么好,我们不正是因为难以接受的现实才会停留在这里吗?孩子,忘却过去留下来未必不是正确的选择。”“我知道了,谢谢您。”程月疏礼貌的道了别,在背过身去的一瞬间,他的手紧紧地攥住搭在小臂上的衣料,剧烈的疼痛从头两侧太阳穴附近不断传来,就像有电流贯穿头颅一般难以忍受。扶着墙壁缓了很久才终于熬过那一阵剧痛,意识模模糊糊的在脑子里打转,他看见自己站在窗前对着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说。“你要是死了就好了。”“程哥?”画面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的人是许颜。程月疏按了按胀痛的额头道:“我没事,刚刚没站稳。”在抬眼的刹那,他看到墙体在许颜身后轰然倒塌,砖块瓦石倾泻而下眼看着就要把人掩埋。他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拉了许颜一把。“哎?”许颜一辆茫然地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她身后的墙体完好无损的矗立在原地,他亲眼所见的那场崩塌似乎只是幻想。程月疏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卫生间站在洗手台边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程程你这样真的会很难受,要不还是我……”“不需要。”程月疏有些生硬的打断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程月疏道:“没关系的南南,让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我到底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