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儿……”“叔父不必说什么,我都知道。”赵祯笑了,却有晶莹的液体滴落在衣袍上,“我知道叔父将我当成儿子一般疼爱,叔父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多年没有全力寻找弟弟。是我,抢了本属于弟弟的幸福。我欠叔父的,欠弟弟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想来叔父并不想我动用皇家力量寻找弟弟,赵祯也只有祝愿叔父和弟弟早日团聚。”果然今非昔比,什么都瞒不住他!赵爵走过去,抱了抱这个瘦弱的青年天子。“祯儿,保重。”“嗯,”青年天子整整衣袍,隐隐中透露出皇家威严,“叔父请吧,朕要休息了。陈琳----”不一会儿,陈琳推门而入,送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出现的王爷。回头悄悄楸见,他的主子、大宋第四位天子,冷冷的看着王爷离开的背影,无声无息的,哭了……走出寝殿,赵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了结了吧……“你要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的角落里传来。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这些年,他总是这样暗暗地跟在赵祯后面。“嗯。”“以后有什么打算?”“一步一步慢慢看吧,可能……先去看看我那几个徒弟。”“可是襄阳王已经死了……”“是啊,”赵爵转身,看着身后那个头发花白的文弱男子,“我知道。襄阳王死了,赵爵却没死,他们的师父还没死。八哥。”“真难得你还叫我一声‘八哥’,十二弟。你确信不是在唤你府上养的那只鸟?”八贤王撇撇嘴,“多少年没见面了,不介意跟我一起走走吧。”赵爵哈哈一笑:“八哥还是这么幽默。”突然靠近八贤王,“跟我这个‘死人’一起散步,八哥你也不忌讳……”“赵德芳从来不怕这些,”领先走了两步,回身往往没有动静的赵爵,“放心,不会遇上人,这点本事本王还是有的。”赵爵摇摇头:“王爷日理万机,在下还是不打扰为妙。而且,已有犬子下落,赵爵思子心切,怕是即刻就要出发。”八贤王听罢也不勉强,盯着赵爵看了一会儿,缓缓道:“真的有消息吗?”“算是吧。”“可是都这么多年了……”“诸事已毕,赵爵责任已了,现在已能全心全意的寻找他。”微微一笑,“说来我们兄弟俩还真像,一个是不知子在何方,另一个是眼前有子认不得……”八贤王默然不语。看着八贤王骤然黯淡下去的面孔,赵爵长叹一口气。“八哥,”他轻轻唤道,“我大概不会再回来了,你就不用担心了……祯儿他,是个好孩子,他会理解你的……只是需要时间……”言已尽,人将离。赵爵环顾这个自己出生的地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这里埋藏了他太多悲伤,童年时的兄友弟恭早已在那场变故之中烟消云散,残余的微热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幻象。不如归去,不如归去……“阿爵,你恨我么。”清冷的声音使脚步停滞。“爱怨憎恨不过过眼云烟,恨你怎样,不恨又怎样,能改变既定的事实么?”赵爵没有再回头,“现在……我只想找到宝儿,可怜他离开我的时候……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脚步声再起。“往金华去吧……”八贤王的声音有些飘忽,“那是我最后收到他们消息的地方。”“……”“……”“……多谢……”“……”“……”“这些年……你受委屈了……”没有回音,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声难以察觉叹息轻轻飘出八贤王的嘴角。最是无情帝王家……阿爵,你和我……都是……苦命的人……第七章 惨烈一战快点!快点!再快一点!恍惚身处重重密林,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没有月亮的晚上,原本前路难辨,身旁点点萤火却有意识一般引领飞奔的人向前疾行。臭猫!居然敢点晕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白玉堂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为什么甩开我?!在哪里?在哪里?傻猫,呆猫,木头猫!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没有白爷的允许,你不许有事!心跳的好快!快要喘不过起来了,可是,不敢开口,仿佛一开口,这颗想要交给那人的心就会蹦出来。不可以,不可以,这颗心除他之外,不给别人!这颗心在他接受之前,失不得!提气,再次提气,疾奔……猫儿,你在哪儿?你可有感觉到,白老鼠这颗心就这样“噗通,噗通”的想要跳到你身边去?猫儿,应我一声!你若有事,白老鼠这颗心何去何从?!猫儿,猫儿……看见了……看见了!漆黑的夜晚,阴森森的襄阳王府,巍巍然如同鬼魅一般的冲霄楼!静。冲霄楼内太过安静。没有刀剑相接,暗器横飞的轻响,也没有负伤忍痛的轻喘。如果不是满地泛着寒光的机关破碎狼籍,白玉堂真有这里没有人来过的错觉……不敢掉以轻心,全神戒备的一层一层走上去。一层又一层的走上去,白玉堂的心提得更高。胆颤心惊!究竟是哪个,是哪个丧心病狂的混蛋,设计了冲霄楼这种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白玉堂一直觉得机关之术是一门精巧的技艺,也自认是个对敌人心狠手辣之人,但即便是面对深仇大恨的人,他也不会弄出这种连环死门,毫无生机的东西。对付这样只以取人性命为目的的机关只有一个办法----硬闯!没错,九死之地,唯有以高超的武艺硬生生闯出一条生路!展昭也是这样想的,所过之处,险恶的机关无不被精妙的剑招混合强劲的内力毁坏殆尽,总使鲁班再世,也无法使它们再次运作。但是,这样做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随着楼层的增高,白玉堂觉得萦绕在鼻尖的血腥之气愈加浓厚,脚下也是一片黏腻。猫儿,你是不是知道会这般凶险才……猫儿,你到底,流了多少血……猫儿,你,可还,活着……心已慌,神已失,白玉堂踉踉跄跄往最后一层奔去。当那个以剑杵地、浑身浴血、不知生死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的时候,白玉堂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伸手,缓缓伸手,轻轻将那个深色的身影揽入怀中。还好,还好这猫还是暖的,还好还有微微的脉动打在他探寻的指尖。勉强定了定神,白玉堂将展昭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黄绢揣入怀中,再展臂将他负在背上,身形一晃,从窗口跳了出去。猫儿需要大夫!冲霄楼下已是灯火通明,站在众多江湖败类之后阴笑的是那毒书生----季高。冷笑,慢慢爬上了白玉堂的嘴角,来得好!摸出干娘的捆龙索,将昏睡的猫缚在背上,两人立时合二为一,再无半点隔阂。没有劝降,没有利诱,锦毛鼠不是他可以收服的人,既然收服不了,那就毁掉吧。季高冷冷的发动了围攻的命令。持刀众人如潮水般涌来,杀声震天。长袖一甩,妖刀雁翎已然出鞘。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数人腾空而起,断指残体和着淋漓鲜血在空中散落四方,白玉堂所过之处,皆是血肉四溅。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他白玉堂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主儿,“手下留情”这四个字在他的概念里从不存在。更何况,此时此刻,心尖尖上的人受此重伤,这般宵小胆敢拦他去路,岂不是找死?!见这白衣修罗如砍瓜切菜般的往外闯,剩下的人纷纷后退,四下散开,任是赏金千万也得有命花才是。白玉堂懒得追逐,仍旧往外围冲去,眼下猫儿才是最重要的。一支飞针偷袭而来,目标正是背上的展昭。挥剑打落,眼角所见,又是季高!季高啊季高,你三番五次找开封府的麻烦,累得猫儿屡屡受伤,这次的冲霄楼,跟你没关系?自己站得挺远,倒叫这帮家伙做替死鬼……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三两个起纵追上那人,一刀穿胸。哼,要不是记挂着猫儿的伤,时间有限,定要你尝尝五爷折磨人的手段!毒书生缓缓转头,脖子扭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噗”的一声,口中鲜血尽数喷在白玉堂的脸上,随即阴惨惨的一笑:“白玉堂,老夫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白玉堂怒然挥刀,将他甩到地上,只待再补上一刀,却发现季高双目圆瞪,断了气。随手擦擦脸,还刀入鞘,感觉打在脖子上的气息微弱了些,急忙施展轻功往救命的方向狂奔。猫儿,猫儿,你不可有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疾奔了这么久还出不了林子?刚才他来的时候可没见这地方……眼前一片迷茫……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谁?白玉堂……白玉堂……白玉堂……谁?!是哪个家伙喊你白爷爷!出来!!前面恍恍惚惚有两个人影,是谁?是谁?!白玉堂……白玉堂……你背着展昭的尸体干什么……他死了……你还不放过他……胡说!猫儿好好的,他没死,他会没事的!你胡说!!白玉堂……白玉堂……我没有胡说……展昭……死了……因为你来的太晚了……他死了……全都是你的错……住嘴!不许你诅咒猫儿!白玉堂……白玉堂……你看……那冥府的鬼差都来勾展昭的魂了……你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吗……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猫儿没有死!他需要看大夫!不许拦我,挡我者死!!白玉堂……白玉堂……展昭……死了……我们要带走他的魂……走开!统统走开!谁也别想带走我的猫儿!管你是鬼是仙,敢带走我的猫儿,我白玉堂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妖刀狂舞,向着一片虚无砍去,刀光剑影,祭出一道道华光,斩仙阻魔,只为将最爱的人留在身旁。白义士,事情怎样了!啊!展护卫!公孙先生……公孙先生……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可是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死活不肯离开。白玉堂……白玉堂……他死了……展昭死了……走开!休想勾走猫儿的魂!老五!老五!你怎么了?!快放下刀!走开!都走开!猫儿是我的,是我的……大当家的!后颈一痛,眼中的迷雾更加浓了……猫儿,猫儿……我可护住了你?猫儿,猫儿……不要走,我是真心喜欢你……不骗你……猫儿,猫儿……还想说什么,可惜黑暗已重重压来……“哐当”一声,雁翎落地,耳边依然回荡着那阴惨惨的声音:嘿嘿……呵呵……哈哈……哈哈……白玉堂……白玉堂……老夫说会等着你的……哈哈哈哈……猫……一个字轻轻滑到嘴边,尚未出口,人已昏迷……第八章 迷雾扰心仿佛置身迷雾,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有些阴暗,有些压抑,但就是迷蒙模糊,不辨人影。痴痴的站在这一片水雾之中,抬起双手,看着流过手心的水雾,飘飘荡荡,无所寄托。我是谁?谁是我?天地浩大而混沌,身处其中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本性……我是谁?谁是我?…………玉堂……隐隐约约的声音细如游丝,熟悉而温和,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过来,荡悠悠,轻轻敲打在心间。玉堂?谁是玉堂?谁是玉堂?谁是……玉……堂…………玉……堂……白玉堂!我是白玉堂!!白玉堂是我!恍惚迷茫的青年回过神来。是我,是我,我是白玉堂!对了,猫儿!反手一摸,不在,猫儿不在背后,自己刚才不是用捆龙锁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了吗?怎么不见了?!猫儿,猫儿,展昭!昭,你在哪儿?!白玉堂不及考虑所在何处,更不想考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心中所想所念的只有那个人。再次展开轻功,白玉堂漫无目的的飞奔。身轻如燕,甚至没有借力腾跃的感觉。耳边无风,脚下无地,四面八方的浓雾,拨不开,看不穿……猫儿!你在哪儿?昭,你怎样了?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长,又似乎不过转眼刹那,四下浓雾已渐渐散开。白玉堂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阁楼之中,脚下黏糊糊的,低头一看木质地板被大滩黏腻的暗红色液体浸渍得看不出本色。什么东西……一种可怖的熟悉感紧紧抓住他的心脏,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