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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1 / 1)

“他很想念你。”瓷制的杯碟被重新搁在桌上,道格拉斯用一块柔软的帕巾擦拭唇角,骨节分明的手指裹在雪白的手套里。他道,“他提到了你,波波鲁。他说,你永远是令他骄傲的学生。”波波鲁大为震惊,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捂脸哽咽道,“我的老师竟然能想起我……想起我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学生……主啊,感谢你的恩赐……”主教道格拉斯凝视着黑袍修士的表情,眼底某些情绪渐渐凝固。他双手交扣,放在交叠的双腿上,轻声道,“我能问问你……你已经离开修道院这么多年,和鲍德温主教并无联系,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关心他呢?”“很突然么?”波波鲁挠了挠头发,尴尬地说,“啊,说来惭愧。其实有一阵子,我没想起我的老师……但那是暂时的。鲍德温老师是个博学的人,他的很多思想观点都深刻地反映在世界上,犹如一面通透的镜子。走到哪里,他睿智的话语就能鲜明地映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想起了他。有些人是永远不会被遗忘的。”“原来如此。”道格拉斯点点头,低声喃喃,“看来……上次做的还不够彻底……”波波鲁问,“怎么了,道格拉斯?”“没什么。”年轻的主教抬起头,视线与黑袍修士一交汇,波波鲁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我呢?”道格拉斯道,“你在世间游荡,可想起过我?”“你,道格拉斯?”波波鲁一惊,旋即大笑道,“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才刚刚见面啊,海登主教!”“是的。”年轻的主教淡笑道,“我们才刚见面而已。开个玩笑,别介意。”波波鲁肃然道,“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会时时刻刻把你记在心里的,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微一蹙眉,“以后的日子?难道你想离开教会了,波波鲁?”“是的。其实我一早就有这种打算。”波波鲁道,“等整理完鲍德温老师的遗稿,我就离开,到更广阔的世界去!”黑袍修士越说越激动,“道格拉斯,你知道么?在外流浪的经历让我明白很多事,很多书本上没有,或者有,却不是以刻板的字符出现,而是如流水般清澈变幻的知识。它们包罗万象,更重要的是,还在天地间等候我们去挖掘它们的秘密!”道格拉斯静静看着眉飞色舞的黑袍修士,没有打断对方激昂的情绪,只是眸色愈发幽深难测。他全程不发一言,只在波波鲁结束谈话时笑道,“我明白你的追求,波波鲁……”“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你究竟属于何处何方。”他道。房门被关闭,轻快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上。而屋内的年轻主教,负手垂眸,直勾勾地盯着冷透的红茶,视线从那平静的杯面转移到旁边的按铃上。他伸手往铜钮上一按,不一会儿,门外走入五个白袍修士,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而道格拉斯·海登,顿时褪去了适才温和平静的外皮。他坐在桌边,双手拄着下颌,周身气氛骤降,冰冷森然。那些被唤入房间的修士立即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贝洛克,我交给你的信,给了那两人没有?”一位修士答道,“主教大人,信已经送至。那个叫乞乞柯夫的老头子已经答应出席晚宴了。”道格拉斯道,“加固教会的防卫,绝不能让他们二人趁机逃跑。”“是。”“还有。”年轻的主教眯眼道,“那个叫波波鲁的修士……”他将事情低声交代给眼前的白袍修士,众人愕然不已,还有的人面露不虞。一人犹豫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主教?”“没有理由。”道格拉斯眉眼冷肃,“我说什么,你们照做就好。若有异议大可以退出,毕竟有的是人想做我的学生。”余下几人沉默半晌,稀稀拉拉地点头应下。道格拉斯转头看了眼挂钟,起身取出衣橱里的黑缎披风,冷淡地说,“没问题的话,就去准备吧。”他目光一转,语带威胁,“要是谁给我出了岔子……我就给谁治一治身上的‘毛病’,明白么?”白袍修士们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战战兢兢地点头称是,忙不迭跑出了屋子,将门紧闭。昏暗的屋内又剩道格拉斯一人。年轻的主教在黑暗里有条不紊地收拾黑木桌,整理文件和卷宗,将每一件零碎的物品归位。桌上的陈设回归了条理和整洁,令人心旷神怡,道格拉斯走到沙发边,对着那杯未被动过的红茶,静默片刻,将其拿起----【你不记得我了,瓦什。鲍德温那个可恶的老东西都能让你重新忆起,你却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啪嚓一声,碟子不小心在地上摔得粉碎。道格拉斯双肩发颤,目光恍惚地将手伸向破碎的瓷片。他在黑暗里发出一声声诡秘的冷笑,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手心很快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传来绵密的痛觉。可他却似感觉不到一般将瓷片紧攥,直到鲜血从苍白的手指垂落,滴入深黑色的地毯。“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你究竟属于何处何方……”他如此默念着,声调由冷酷逐渐变为一种咬牙切齿的狂热。“正因为明白……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有权决定,你的归宿。”****“这地方建得就像迷宫似的。”乞乞柯夫跟在我身后,不停地叹气。老头子当前的状况很不寻常,以往他都是最冷静的那个人,总能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今天却多了几分急不可耐的焦躁。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却波澜不惊,看到他六神无主的模样,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别着急,老头子,我对圣玛利亚大教堂很熟悉,小时候我经常来这里进行礼拜。”迎面走来几个闲聊的修士,我们拐到角落,待那些轻笑声远去才开始潜行。乞乞柯夫跟在我身后,不时停下装神弄鬼一番,对我道,“还要往下走。”我蹙眉道,“你确定么?这已经是最底层,再往下就是地下了。”“我的另一只眼睛不会骗我。”他指了指自己灰蓝色的眼,道,“它告诉我,它的另一半在这座教堂更深处的地方。”“好吧,我就暂且相信你那见鬼的感应有效。”我走在乞乞柯夫之前,一边摸索着前行,一边暗自琢磨他这一对奇异的眼睛。一只能看见“过去”,另一只能看见“未来”……若是拿到它们,即使弄死这个阴险的老头子,我也能得到想要的情报。我摸索着脖间的黑曜石,还有那柄从鹅肚子里取出的匕首。我的亡灵,还有我的武器都在。若我和老头子真的打起来,我有足够的把握宰了他,顺便将他那些小虫子碾碎。我们潜入了一间偏僻的小屋,门没有锁,四下寂静,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尊庞大的神像,神像下是一面宽大的矮柜,稳稳支撑着神像的底座,看上去光滑明亮。乞乞柯夫的眼皮突突直跳,“按照另一只眼睛的波动指示,它就在这底下。”我蹙眉盯着地毯,道,“我们能怎么办?把地面凿个洞么?”乞乞柯夫和我一齐蹲在地上,相对无言。就在我们苦苦思索时,金属制品清脆的撞击声隔着一道墙壁,蓦地敲打在我们耳膜上。我和乞乞柯夫面面相觑,悄无声息地挪着脚步,走到隔壁的屋子,蹲下身,从锁孔看去----“剪刀给我!”“那边需要纱布么?我瞧血流得不少。”“没事,能止住。这修士的脑子已经被改造过一回了。你们仔细点,别破坏了组织……”门内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我和乞乞柯夫凑在锁孔处,愕然瞧着眼前这一幕。几名身穿白袍的修士用帕巾缠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双森冷的眼睛,盯着台子上那个昏睡的人----不,应该说“物体”更为合适。这些人的目光里没有感情,有的只有麻木和理所当然的冷静。他们手持冷光熠熠的锐器,有的是一把小巧的铁钳,有的是一枚薄薄的小刀,有的托着铁器。金属容器反射着冷硬的质感,里面盛满了染血的棉块。而波波鲁就躺在他们伸出的利刃下,头壳被剖开,露出柔软的内部。那些人手持一瓶紫红色的试剂,拧开,用手术刀在大脑上方比划,似乎在寻找将其倒下去的端口。“……”我惊异地瞪大眼睛。尽管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直觉告诉我,波波鲁是被胁迫的,被解剖大脑绝对不是他的本意。怒火烧上我的胸腔,我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死死盯着里面那些白袍修士,手心沁出冷汗。我将手按上门把手,摩挲着黑曜石,正打算将罗唤出……“我看到了!”这时,肩头传来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我拉起,拽离大门!乞乞柯夫眼里闪烁出精光,仿佛没看见波波鲁被解剖一般,只热切地说,“我看到了。刚刚那个房间……里面的矮柜是中空的,里面的坑洞旁拴有一条绳子,顺着它就可以爬到地下!”“我的眼睛,就藏在那里!”第92章 裏教会三年前。“你好,海登教士。这是我的亡灵。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我想你应该记得吧?”道格拉斯从座位上起身,恭敬地迎接了眼前这个如今全帝国最尊贵的人。两道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朝两人的衣着举止扫去。女亡灵穿得很古怪,一身诡秘的黑色斗篷。而更古怪的是她的主人,当今的帝国皇帝艾略特·斯图尔特。对方没有穿华美豪奢的宫廷礼服,四肢连同头颅全裹在一身黑袍里,脸上罩一只笑容森森的银制面罩,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根长有银色指甲的黑色手指。海登教士尚未对当前的状况理清头绪,就听到男人的一声轻笑,“你向来习惯这么探寻他人么?”道格拉斯说,“恕我失礼,皇帝陛下。我发誓我绝无此意。”皇帝笑了几声,道格拉斯隐约觉得面具上的笑容更深,令人毛骨悚然。对方从墨条似的衣袍里伸出一根顶端套有一只手的木棍,探出的食指点向他桌上的书籍,“《亡灵之秘》?你还在研究这个?”道格拉斯怔怔地看着那只假手,心底更感惊异,甚至想这是不是皇帝的玩笑。若不是玩笑,那就是皇帝不愿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模样,连一根手指都不可以。“是的,陛下,之前出版的书籍尚有不足,我正在尽力研究亡灵。”道格拉斯开始准备植皮手术所需要的器械,女亡灵冷淡地瞥他一眼,脱下斗篷,顺从地躺在手术台上。黑漆漆的皇帝坐到扶手椅上,道,“你为什么对研究亡灵如此执着呢,海登?”道格拉斯答道,“不瞒您说,陛下。我曾对现存的各个奇异种族进行过研究,而研究结果表明,亡灵与人类的兼容性最高。”“兼容性?”“就是与人类构造习性最相近的生物。”道格拉斯从一盘冰冷的刀具中抬起头,“应该说,‘亡灵’就是人类形态的一种。”皇帝轻笑道,“但人类可没有亡灵的治愈力和永久的生命。”道格拉斯说,“前者我赞同,但亡灵是否有‘永久的生命’,尚无法定论。毕竟这种说法是从人类嘴里出现的,而没人有永久的生命,他们自然无法知道亡灵的寿数。”皇帝问,“那你是否发掘出了一些有关‘治愈力’的成果?”“我一直在做这项研究,这曾是教会的秘密试验。我们出高价让一些人牺牲灵魂,召唤亡灵,继而进行观察研究。”道格拉斯一边应着对方的问询,一边纹丝不乱地进行手术,“我发现,亡灵之所以拥有治愈力,主要是他们的□□中含有一种‘素’----我称其为‘增殖素’。这种物质可以加快细胞的分裂更新,速度堪比肿瘤,只是不会索取更多的营养,更不会让身体在无尽的繁殖中垮掉。”谈话间,女亡灵的身体已被大部分人皮覆盖。道格拉斯目光瞥向对方羊脂玉般的身体,道,“我猜您一定不愿意将您的亡灵用于研究,陛下。”皇帝笑道,“其实我无所谓,但我的亡灵恐怕会很生气,所以我不能答应。”这个人竟然自愿舍弃自己的部分灵魂,来召唤一个亡灵。道格拉斯暗忖,往往只有走投无路的亡命徒才会心甘情愿地献出灵魂,因为他们无比需要强大的亡灵之力,来实现自己的某些野望。但这个男人,坐拥天下,手握重权,还有什么是他如此渴望的呢?手术很快便结束了。女亡灵似乎很厌烦实验室潮湿阴暗的环境,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外。而她的主人还留在这里,笑盈盈地和教士进行谈话。道格拉斯替尊贵的皇帝倒了一杯茶,踌躇道,“陛下,关于上次的提议,您意下如何?”皇帝道,“海登教士,你到现在也觉得亡灵是拯救人类的法宝么?”“是的。”道格拉斯毫不避讳,“若人类可拥有亡灵的治愈力,起码能延长百年的寿命。同时对一些疫疾的抵抗力也会大大提高。无论是战斗、劳动还是最简单的生存,人类在自然面前将成为真正的主导者。”他对着眼前的笑面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若能将亡灵的某些优势转移到人类身上,帝国的繁荣昌盛指日可待。”“哈哈哈哈……”皇帝突然笑了,笑声诡秘地回荡在幽闭的暗室里。冷汗浸透了道格拉斯的后襟,镜片上覆了一层水雾。“其实啊,海登……”皇帝语带笑意,“帝国繁荣与否,昌盛与否……我并不是太在意。”道格拉斯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每当他遇到某种神秘莫测的事物时就有这种感觉----简言之,很想把对方放到手术台上解剖看看。皇帝艾略特就像一个谜,但敏锐的教士却只能低下头,避免自己探究的目光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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