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苏颂不就是军器监的人嘛,问他就好了!甄琼立刻下定了决心:“邈哥放心,我明日就去找苏兄。那些鼠辈,定然伤不到你的!”就算没有这出,那些鼠辈也伤不到他。韩邈笑了起来:“琼儿厚爱,为夫自然心安。”“为夫”两字,听得甄琼耳根一麻,立刻想起了些有的没的。之前太紧张,还没觉得什么,现在放松下来,竟然有点心痒痒了。这可是在开封府衙呢!见四下没人,他忍不住伸脚,在对方小腿上蹭了蹭。韩邈却没理他,面不改色的端起了桌上的茶盏:“琼儿走了这么久,应是渴了。要喝点茶汤吗?”甄琼:“……”是有点渴的,但不是口渴啊!※好在没让他们等上太久,半个时辰后,吕溱就派人来请,说是女童的家人寻到了。韩邈带着甄琼,一同回到了正堂。只见堂下一个妇人哭得跟泪人一般,抱着刚刚醒来的女童不愿撒手。旁边还站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也是双目含泪,显是刚哭过。见到了两人,那中年人赶忙用袖擦了擦脸,上前就是一个长揖:“多谢两位恩公救了小女。若是小女有个不测,鄙人真是……”说着,他又要落下泪的样子。韩邈赶忙道:“举手之劳罢了,也是令爱有福缘,当不得如此的。”被人掳走,却还能平安归来,说是福缘也不算错。那中年人喉中一哽,又拭起泪来。倒是一旁吕溱出言劝道:“能寻回孩子就好。只是那贼子的通缉告示,刘员外当真要帮着印吗?”刘员外闻言立刻高声道:“吾等只是观灯时稍稍走神,就被人拐去了小囡。想来那贼子还拐过旁人家的孩儿,怎能放过?小的家里就开有书坊,印些通缉告示不过是顺手,还望府尊应允!”苦主这点请求,按理说是不该推拒的。然而想了想,吕溱还是道:“这伙贼子长居下水渠,胆大心狠,若是你那铺子代印告示,说不定会惹祸上身。”谁料那胖乎乎的刘员外却不在意,咬牙道:“拐子都该绞死,小人担些风险又算什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一扭头:“啊,韩郎君可不能受吾等牵连……”他竟还能想到自己,韩邈笑道:“无妨的,我们已经有了计较,先抓住歹人再说。”这话,又让刘员外深深一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这真是碰上贵人了啊,若是换了个旁人,说不定小囡就要从此没入沟渠,再也见不着了。有了这番表态,吕溱也就没了顾虑,准备明日就张贴告示,遍布全城。也能对那群贼子有些震慑。此刻刘妻也缓过劲来了,抱着女儿,前来谢恩。面对这情绪激动的妇人,韩邈又耐心安抚起来,甄琼却不由自主看向了伏在娘亲肩头的小女娃。一双杏眼已经哭的通红,此刻还有些怯生生的,然而乌溜溜的大眼望过来时,却又带着些灵巧和感激,就像个想要亲人的猫儿,让人心生喜爱。这样的孩子,自然还是要待在娘亲身边才行的。甄琼不由握住了双拳,就算不是为了邈哥,也当为这些孩儿们,把那什么鬼樊楼连根拔起才行!※元宵节放假七天,苏颂还想好好带家人出门玩玩呢,谁料正月十六,就被人堵上了门。“苏兄,我想制一样火器,来找你商讨一二。”甄琼可不客气,开门见山道。“怎么突然想制火器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苏颂赶忙问道。自从道观建成后,甄琼就不怎么去军器监了,都靠苏颂一人指导造炮,也是颇费心思。如今刚成亲,还放着假呢,就来堵门。如此着急,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这宝贝一样的小道,苏颂可不敢轻忽。谁料甄琼哼了一声:“昨日我和韩大官人逛街,无意中救了个被拐的女童。那拐子是出自鬼樊楼的,逃到了下水渠里,没抓着。听人说,这群人还会上门威胁报复。我就想着,能不能制出一样可以在沟渠里用的火器。来治治这群贼匪!”苏颂唬了一跳:“那怎么行?下水沟渠上面可都是民宅,若是把地道炸塌了,岂不要出大乱子?!”投掷炸药的事情,苏颂也是想过的,就是觉得有点险,不如抛石机好用,一时拿不定主意。甄琼倒好,直接想把下水渠炸了!“不用太大,能拿在手里,扔出去就行。我可以制出一种能爆出极亮闪光的物事,少填些火药,再制个合适的壳子,应当能震得人耳鸣目眩,如同在夜里见到雷霆。”甄琼稍稍挺起了胸脯。雷霆真君的名号,岂是白叫的?想要看雷霆,好办啊!苏颂呆了片刻:“当真有这样的物事?不用填充太多火药就行?”“嗯,就跟你那信号弹也似,靠得就是添加的药料。但是能闪光,特别闪!”甄琼答得斩钉截铁。这可是他们金石派最近几十年才发现的东西,别名“碱银”。质轻易燃,烧起来色泽银亮夺目,但是颇难保存。一般小道观还没法提取呢。现在他都有这么大的道观了,认真琢磨一下,应当能做出一批堪用的火器。嗯,就叫“掌心雷”好了,听起来就有排面!苏颂噎了一下:“就算如此,也未必能抓到人啊。”黑灯瞎火的,突然冒出来电闪雷鸣,是能吓人一跳,甚至让人短暂没了反击能力。但是这群藏在下水渠里的贼人,都是亡命之徒,又岂会轻易束手就擒?甄琼嘿嘿笑了两声:“所以还要有另一种物事,能冒出毒烟,把人熏的涕泪横流,无力逃脱才行!”这个苏颂倒是一听就懂。现在军器监里也有制“烟球”,就是放了各种配料,在阵前熏人熏马用的。若是两样东西真都制出来,放在下水沟渠里,确实是够用了,只不过这些东西,怎么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呢?沉吟片刻,苏颂两眼突然冒出了精光:“此物若是能制成,可以用在巷战上啊!”苏颂原本并不熟悉兵法,但是到了军器监,为了更好的督造各样兵器,他也开始遍读兵书,研究这些军器的用途。现在甄琼说出的两样,可不就是攻城战时的巷战利器吗?区区下水渠,还真是大材小用了!“凌霄子现在可有时间?不如随我先去攻城作研制此物。等制出了样品,就送入宫中,让官家过目!”苏颂声音都不由高了几分。甄琼被说得懵了:“不是,我造这个是为了清剿鬼樊楼……”“若是能成,还在乎什么鬼樊楼?!”苏颂话声突然一顿,转口道,“不,鬼樊楼说不定还有用处,是个练兵的好去处啊。哈哈,你只管炼制,有天子在呢,那些贼子哪能逃出掌心?”嘿呀,能治住那帮鼠辈就行!甄琼也来了精神,就差挽袖子了:“先去我的道观,制了碱银,再去攻城作调制药料!”两人也不顾满脸困惑的苏家人,相携直奔宝应观去了。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碱银就是镁了,靠硅热法确实能提炼出来。白磷最早就是干馏尿液和烧骨灰得来的,特别适合草本派有木有=w=第87章制碱银, 需得煅烧白菱矿, 加硅铁、萤石等物混合, 磨粉团制后闷烧,温度要求极高,封罐也有讲究, 为了提纯此物,甄琼还专程让人改了窑炉,这才勉强制出了可以烧炼的丹炉。这还不算完, 配比的方式, 烧制的火候,混料的手法, 一样样试下来,小半个月就过去了。其中还闹出了一次炸炉事故, 亏得宝应观的丹房都是特制的,还有完善的防护和灭火手段, 才没酿成大祸。一通折腾下来,三位正儿八经的炼师,都是一副灰头土脸, 眼底青黑的模样。唯有苏颂稍稍讲究些, 只瘦了一圈,胡子还能打理的干干净净的。“这碱银想要制取,实在是麻烦了些,价格不菲啊。”苏颂如今也军器监的大管家了,算账还是能算的过来的。上千贯投下去, 只出来这么一点成品,真跟白银等价了。全军装配,肯定是配不起的。而且也太危险了,炸炉的时候他可就在一旁,真是被惊到了。凌霄子、赤燎子这样的炼师,也会弄出炸炉事故,莫说是旁人了。甄琼咳了一声:“制备手段,都是可以调整的,像护心丹那般烈性的丹药,不也让我琢磨出了安全制备的手段吗?碱银新炼,还需要慢慢尝试。玄霜师侄,快取些碱银,烧给苏监事看看。”段玄霜如今也听惯“师侄”这称呼了,面不改色,取了几条细细的碱银,扔进了个铁桶里,再往里丢了片引燃的纸张,那几片碱银丝就剧烈的烧了起来,白光灿灿,还有烟气冒出。跟烧柴烧煤时的动静截然不同,甚至比炼钢时那种白炽火焰还要刺眼!苏颂不由眯起了眼,心中惊叹。这碱银白日就有如此亮度,若是换了暗处或是夜里,定然能让人短暂目盲。他原先似乎有些料错了,这东西说不定更适合夜战。若是向敌营抛投大些的碱银弹,当有奇效!“嘿嘿,见到实物,就知我所言不虚了吧?”甄琼笑道,“你那信号弹里,也可以添些碱银,夜里定能白的发亮,数里可见!”“凌霄子果然不同凡俗!”苏颂感叹一句,“正好攻城作也制出了你要的壳子和新的烟球,可要去看看?”甄琼忙于炼丹时,他也没闲着,安排攻城作的人调制火药,研究如何能让药料的威力减小,声音增大。市面上有不少特别响的爆仗,也是在药料上下了功夫。这种民间都有的东西,火药作的大匠下苦功琢磨一番,就有了眉目。至于烟球,更是火药作的拿手好戏。不过甄琼要求的不是药性配伍,或者有多毒,而是让人被呛的涕泪横流,喘不上气来,倒是简单了不少。现在有了碱银,甄琼这个首倡者,自然也要跟他去攻城作,继续研制掌心雷才行。甄琼却没应声,先问道:“韩府最近如何?可有贼子现身?”“有禁军守着,哪个宵小敢胡作非为?”苏颂抚须笑道,“凌霄子只管放心,没人敢动韩府上下的。”两人定下了研制掌心雷的事宜后,苏颂就上报了天子,力陈此物对战阵的益处。当然,少不了要提一提这事的根源所在:凌霄子因救了个被拐走的女童,心有所感,想要惩治东京城下水沟渠中的贼匪,还世间一个清平。苏颂一个进士出身,擅长诗文,能修起居注、知制诰的大才子,把这事写的入情入理,感人至深,还不是随手的事情。天子看了奏章,也是感慨于凌霄处士的胸怀,又着实担心他炼丹时被人阴害,就派了禁军守住了宝应观,顺便还派人照看他的家眷----也就是韩府上下了。这可不是几个开封府衙役的事情了,就算杀人越货的悍匪,见了禁军,也要掂量一二吧?更别说,韩邈背后站着的,可是韩相公,那些精明狡诈的鼠辈,哪会这么轻易来触虎须。“没事就好!”甄琼立刻又燃起了斗志,“这群贼子!害得我婚假都没过好,给我等着!”他可是刚成亲,朝廷都该给九天的婚假呢!这些天本来该跟韩大官人甜甜蜜蜜腻在一处才是,现在窝在丹房里小半个月都没回家,当真让他恼火的不行。若不是为了韩大官人的安危,他岂会这么拼命?那群贼子真当他们是好欺负的吗?苏颂:“……”你跟个男子成亲,还想要婚假?!不是……差点没让甄琼给带歪了,苏颂也是一阵嘴角抽搐。亏得没让这小道去面见天子,要不自己写的奏章,怕是要被弹劾不实了。咳了一声,苏颂控制住了表情,肃然颔首:“凌霄子说的是。马车就在外面,咱们赶紧过去吧。”※“琼儿还没回来吗?”一大早,韩老夫人就把韩邈叫道了跟前。祖母老是担心甄琼,这些天每日都要问上三遍,韩邈也不嫌烦,耐心解释道:“琼儿已经让人传讯回来了,再过几日就能出关。”新制的火器,是要对付下水渠里的贼匪的,自然不能提前外泄消息。韩邈对祖母也没细说,只是讲了元宵节时他们的遭遇,和甄琼想要清剿匪患,须得闭门炼丹。虽然不知炼什么丹,能够清剿匪患。但是对甄琼的选择,韩老夫人还是颇为认同的。毕竟她幼时就听说过“鬼樊楼”里的故事,甚至当年的闺中好友,家里就有被拐的孩儿。若是能铲除这些歹人,自然最好不过。然而刚刚成亲,就要分居别住,总是让人心有芥蒂。韩老夫人拍了拍孙儿的手臂,轻叹道:“只是委屈你了。”韩邈笑着扶住了祖母的手:“这有什么委屈的?当年大父和父亲不也要出门行商,数月不归?男儿志在四方,琼儿有心救人,清剿贼匪,也是帮孙儿积攒福报。”这话韩老夫人爱听,连连点头:“神仙般的人物,还不是被邈儿娶回来了。如此最好!”笑着又安慰了祖母几句,韩邈这才出门,准备前往商铺。马车前后,照例跟着数名禁军,简直鬼神辟易。如今宝应观和韩府几间宅邸外,都有这样的禁军看护,想来也是琼儿的心意。他是不怕那些小贼,但是被如此小心的呵护,还是让他忍不住露出笑意。只望神物能快些制出,也好让那些盼归的人,早日归家。※“掌心雷当真制出来了?”听到内侍禀报,赵顼顿时兴奋了起来。期盼已久的火炮,迟迟没有动静,着实让他有些心焦。谁料刚过了上元,苏颂就上了奏章,说是要制新的火器。原本听说只是用于下水渠清剿贼匪时,赵顼还略略有些失望。虽说他也希望京中没有什么“安乐洞”、“鬼樊楼”,百姓能安居乐业。但是比起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宏愿,还是相差太远。好在苏颂也提了句,此物可以用于阵战,才让他振奋起来。将来收复城池,少不得也要同辽夏悍将搏杀,若是能在巷战中得些便宜,也是好的嘛。也正因此,赵顼痛快的给宝应观和攻城作拨了款,又派了禁军守着韩府,让甄琼没有后顾之忧。结果这位凌霄处士果真不负所望,制出了新式火器!“命两人速速前往校场,我要一看究竟!”赵顼连“朕”都不说了,兴奋的站起身,朝殿外走去。于是皇家校场里,再次布上了高台,天子带着两府重臣,前来校阅新火器。“这才几月时间,又制出了新火器,凌霄子当真是个奇才!”身为当世火器大家,曾公亮手抚长须,笑容满面。他可是知道火器的厉害,能这么别出心裁,屡献奇物,当真不容易。况且这毕竟是火器,现在夸一夸,将来就算有人重新编纂《武经》,也得提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