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儿子啊,今天的早餐话到嘴边,陆拾一觉得问不出口了,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早晨做的到底是鱼是肉了,现在倒要问一只猫?陆吾睁开眼,舔了下爪子,嗝打了个饱嗝,正半跪着揉它脑袋的陆拾一,一下闻到了一股鱼腥味。臊了个大红脸的陆拾一,看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觉的陆吾,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愧疚感。他记得很清楚,有几次吃饭,他试着往陆吾的饭盆里夹过剔了刺的鱼肉,陆吾向来是碰都不碰的。呵呵呵呵,爸爸今天早上可能睡糊涂了,呵呵呵呵,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啊!和羊羊羊好好相处,爸爸走了啊!陆拾一落荒而逃。砰大门一下关上了。陆吾坐起身观察在客厅角落里东嗅嗅西闻闻的羊羊羊,显然它不敢往沙发这边来,却又对新环境止不住的好奇。佘六一大早曾在神识里禀告过他,这只小狗,也许和十一的另一世有牵连,所以他才会允许佘六通知陆拾一去帮隗顺,也就是今世的隗三的忙。这么小巧可爱又乖顺的一只狗,据说和之前那只金毛狗一样,同是外来引入的品种,怎么会流落到腿瘸乞食的地步?闲着无事,又因得知陆拾一的记忆即将复苏而心情大好的陆吾,抽出一丝神识钻入了羊羊羊的记忆,一探究竟。小妮,生日快乐!一张年轻的脸庞,洋溢着爱慕和兴奋的表情,对另一张年轻的脸庞笑道,手里抱着一只四四方方、扎了个粉色蝴蝶结的纸盒子。谢谢!年轻的女孩欢快地接过纸盒,开心地拆礼物。啊!天哪!东阳,好可爱!盒子打开,一只浑身雪白的卷毛小泰迪探出身来。那个被成为小妮的女孩一把抱在了怀里,小泰迪仰起脑袋看了看新主人,友好地舔了舔她的脸庞,逗得女孩又是一阵欢笑。东阳!它怎么乱撒尿啊!这是我刚买的鞋子,最新款啊!女孩在客厅气急败坏地吼着。羊羊羊卧在被尿湿的高跟鞋旁边,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小狗都是要教的嘛!我来,揍一顿就老实了!男孩笑嘻嘻地安慰女孩道。随即客厅里就听见羊羊羊呜哩呜哩的求饶声,陆吾在羊羊羊的识海里感受到了它挨揍时的彷徨、委屈和痛苦。皮鞋踹在身上好痛,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里不可以尿尿,呜呜,我只是好喜欢主人的味道,忍不住就尿了。好了好了,你干嘛踹它!不都说泰迪很聪明的嘛,你说说不就好了!女孩终是看不下去了,推开男孩,看了看吓得缩成一团的羊羊羊,嫌弃道:都被你踹到它的尿渍里了,你带它去洗个澡,脏死了。然后就换了另外一双鞋,出门去了。羊羊羊不明白,曾经把它抱在怀里夸它可爱又好看的主人,怎么连摸都不摸它了。宠物店里,羊羊羊重新被洗得雪白漂亮,宠物店的主人摸摸它,对它的男主人说:狗都是要遛的,你们最好早晨遛一次,晚上遛一次,这样它就不会尿在家里了嘛!这么麻烦?我们哪有那个时间啊。男孩不屑一顾。你既然养了它,就得对它负责啊!宠物店主人讶然。要不是看它可爱,谁会花钱买它啊,没想到这么麻烦!男孩边发牢骚边走了。宠物店主人在后面直摇头。东阳,你去看看,怎么一大清早的就挠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女孩推推身边的男孩,翻了个身,把头缩进被子里,捂住了耳朵。男孩不耐烦地起身,打开门凶道:干嘛!是不是又欠揍了?一边去!羊羊羊灰溜溜地躲到角落,可是我想要尿尿,还想便便啊。日上三竿,男孩搂着女孩终于睡醒了。啊!东阳!它又尿在家里了!女孩在阳台上生气大叫,都怪你!谁让你没事弄条狗回来,麻烦死了!羊羊羊缩着脑袋又挨了顿揍。晚上,男孩拽着羊羊羊出门了,羊羊羊很开心,主人终于愿意带它出去玩了。但是为什么要坐车呢?师傅,到了,就在这里停吧,你等我会儿啊,我马上回来,你再载我回去。男孩拖着羊羊羊下了车。哎!好咧,你说你怎么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遛狗啊?出租车司机好奇问道,男孩没有回答。羊羊羊看看周围的环境,好像是片建筑工地,主人为什么要带它到这种地方来?喂!快去尿尿,你说你怎么这么麻烦?老是闯祸!男孩骂骂咧咧,羊羊羊赶紧找了个角落解决狗生大事。一转身,男孩已经不在原地了,却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羊羊羊撒脚就跑,主人,我还没上车呢,你怎么走了?等等我!小小的白色身影,跟在汽车后面追了两条马路,车子早就不见了踪影,羊羊羊觉得自己的脚掌都要磨破了,可是,这里它一点都不认识,它想要回家!一声急刹车在身后骤然响起,羊羊羊只觉得后腿一阵剧痛,就失去了意识。等它醒来,已被人踢到了马路边,一辆辆的车呼啸而过,没有一辆愿意停下来帮帮它。羊羊羊试图自己站起身,却发现左后腿痛得要命,怎么都使不上力了。在原地躺了一个晚上的羊羊羊,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拖着一条后腿,爬到人行道上,它这才明白,主人不要它了,它以后再也没有家了。身边有一双白色的球鞋停了下来,是个梳着一条马尾辫的小姑娘,还背着个书包。狗狗,你好可怜,我的香肠给你吃吧。一根红色的火腿肠扔到了它的面前。小囡,快走!这狗脏死了,别碰!赶紧地上学去了!一个中年女声传过来。妈妈,这只小狗好可怜,我们帮帮它吧。小姑娘央求自己的母亲。帮什么帮!你先把自己的学习搞好!走!小姑娘被拽走了。一个月后,羊羊羊靠着路边的脏水、垃圾桶里的剩食,以及偶有好心的路人投喂的食物,流浪到了东方路800号的便利店门口。它已经习惯了三条腿的生活,便利店里的店员很好心,没有赶它走。只要有人进出,自动门就会打开,从里面吹出来的凉风很舒服。店员偶尔会给它卖剩的食物,还会给它一点清水,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地过了半个月,羊羊羊遇见了从这儿经过的隗三。☆、第 24 章元帅,这是老汉自家养的鸡,我家老婆子给您炖了锅汤,您趁热喝。牢头隗顺拎着个青瓷鼓钉罐,打开牢门走了进来。一只黑色的小狗默不作声地跟了进来,跑到面壁而立的岳飞身边一个劲地蹭他的脚。黑丫,你又跟着隗老爹偷偷跑进来了。岳飞收回思绪,蹲下身抱起黑丫,对隗顺道:隗老爹,你们怎么又破费了。哪里破费了,自家养的鸡,值当几个钱?来来来,尝尝你大娘的手艺!说话间,隗顺已经盛了碗鲜香四溢的鸡汤递了过来,碗里两只嫩黄的鸡腿,看得人食指大动。然而岳飞并没胃口,为了不扫隗顺的兴,强自舒展了眉头,道:老爹,你拿个碗来,我们一起吃,不然我是一口汤都不喝的。隗顺无奈拿了另一只碗,也盛了碗鸡汤。岳飞夹起自己碗里另一只鸡腿到他碗中,才端起汤来喝。隗顺见他眉头重又紧锁,不禁安慰道:元帅,您且放宽心,陛下过些时日查明了真相自会放您出去,我大宋朝离不开您呐!只怕难呐!岳飞放下碗,轻叹一口气,我叹得不是如今身陷囹圄遭人陷害,而是国破家亡失地未收、金兵觊觎在侧虎视眈眈,陛下却听信谗言,意欲议和,一想到此,飞便寝不能寐、食之无味。元帅,陛下也只是一时被奸臣迷惑了眼,老汉不信,我们老百姓都看得清楚的事,陛下能不明白?隗顺气愤道。只盼如此吧,老爹,可有笔墨?岳飞沉吟片刻,转首问道。有有有,老汉这就取来。隗顺匆匆忙忙出去,又匆匆忙忙回来,手里多了个托盘。元帅,您看这纸可使得?隗顺讪讪问道。岳飞低头看去,竟是一刀麻纸。多谢老爹,笔墨即可。遂拿了毛笔蘸了墨汁,在方才站立的墙前挥写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功夫,隗顺再定睛望去,土黄色的墙壁上已然写得满满当当,只见笔划遒劲有力,似有满腔悲愤欲喷涌而出,却看不懂岳元帅都写了些什么。元帅,您这写得是?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慨然念完,岳飞回首,发现隗顺竟已泪流满面。老爹,您这是?元帅!老天不长眼呐!隗顺突地跪地长嚎。老爹,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岳飞见他悲戚模样不禁生疑。张宪张将军,和岳云岳将军,昨日昨日已被已被斩首示众了啊!隗顺越说越悲愤,一时之间涕泪纵横情难自禁。什么!岳飞闻言一个踉跄差点倒地,黑丫乖乖盘卧一旁,竟也是满目含泪。陛下!您您怎可岳飞悲呼,莫须有!区区一个莫须有,竟致忠良冤屈而死,陛下啊!两人悲啼半晌,终于平静下来,却发现两只碗里的鸡腿早已叫黑丫啃了个一干二净。隗顺想要呵斥,却见黑丫黑乎乎的脸上未干的泪迹,终是不忍训骂。连一只狗都知道悲泣,他们的陛下怎么就偏信谗言误杀忠良呢?第二日,秦桧手执圣旨,气汹汹而来。岳飞!你意图谋反、指斥乘舆、坐观胜负等数条罪名倒是认也不认?乱臣贼子,何足惧之!岳飞拂袖而立。哼!如今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来呀!取纸笔!秦桧奸诈一笑,待手下在地上摆好纸笔后,卷开手中圣旨得意道:岳飞听旨!岳飞闻言,双膝跪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原万寿观使岳飞以权谋私、意图谋反、指斥乘舆、坐观胜负等数条罪名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为保我大宋基业稳固,天下太平,特赐死!宣完圣旨,秦桧面色一变,厉声道:贼子岳飞,速速将供状写来,好上路!隗顺跪在一旁愤而想要起身,却见岳飞轻轻摆了摆手。奋笔疾书一气写完,岳飞将笔一扔,整了整衣冠,扬声道:拿酒来!秦桧手一挥,手下将早已备好的一壶酒端了上来。好好活着!说完四个字,岳飞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下去,等壶中再没有酒滴洒出,遂扔了酒壶席地而坐,再无动静。秦桧示意下人上前探视,却见岳飞双目圆睁,已经气绝。地上的供状书笔锋凌厉,只有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半夜,隗顺背负岳飞尸身,偷偷出了大理寺狱,上了停候在角门旁边的一辆牛车。黑丫跳上牛车,呜呜哭了两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岳飞早已冷却的脸庞,再无声响。隗顺用稻草将岳飞尸身掩盖后,驾着牛车往城外方向赶去。启明星在东边冉冉升起之时,牛车终于驶出杭州城,停在了钱塘门外的九曲丛祠旁。元帅,老汉记得元帅临终遗言,必定好好活着!活着才好看那奸臣落马,活着才好等人给您平冤!隗顺抹了把泪,将岳飞放进了白天早已藏在九曲丛祠旁的一具简易棺木里。元帅,事出紧急,老汉只能将您先草草埋了,免得那奸贼再来侮辱您的尸身,您且忍忍,等将来您平反了,必定将您荣光大葬!及至五更天明,隗顺终于将岳飞棺木埋好,并抹去了周围痕迹。黑丫跟着隗顺朝岳飞埋身之处拜了拜,便跟着牛车一起走了。陆拾一是被陆吾舔醒的。猫咪特有的挂满倒刺的舌头,一遍一遍地舔在娇嫩的眼皮上,酥麻中带着微微刺痛。阿陆,别闹。陆拾一朦胧中推开陆吾,陆吾复又凑近,舔在陆拾一覆在眼睛上的手掌心里。阿陆,很痒。说着陆拾一就睁开了眼,咦,你的头怎么变小了?陆吾喵呜一声,瞪着眼睛看他。陆拾一揉揉眼睛,他记得阿陆的真身应该是只白色的老虎,怎么变成梨花色的小猫了?不对,阿陆?阿陆是谁?他明明做梦梦见的是岳飞啊!陆拾一坐起身,抱着陆吾发呆。汪汪,门外羊羊羊听见卧室的动静挠了挠门,陆拾一这才放下心头疑惑,起床。☆、第 25 章陆拾一打开房门,愕然发现陆父陆母正在客厅里坐着,餐桌上是已经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早饭。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来看看你啊,你也不知道回家看看我们。陆母是个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窈窕的身材丝毫不输二十多的大姑娘。说话间已经站起身迎向陆拾一来了个大拥抱。儿子大了,你别老粘着他啦。陆父笑眯眯地腆着肚子站起来,分开母子俩,拍了拍陆拾一的肩膀。爸,妈,你们来也不早点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陆拾一把陆父陆母带到餐桌旁,分别按着他们在椅子上坐好。哎?怎么有四副碗筷?陆拾一惊讶看向陆父。神君!陆父陆母却是霍然起身,对着陆拾一身后躬身道。陆拾一回头,身后的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沈君却又是谁。只是这次沈君穿得却是一袭黑色长衫,发长至腰际,只用一只白玉簪子簪了个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