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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1 / 1)

朝廷有变,麒麟卫队放的鸽子送来的信。宋虔之走到一处垂蔓下,蚊蝇绕着树干嗡嗡地飞,宋虔之鼻子皱了皱,抬头一看,枝头挂着一丛颜色艳丽的漏斗状花朵,臭味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苍蝇被吸引进去,漏斗口一片叶子便会盖下来。宋虔之的目光回到手中的信上,他几乎一天一夜没睡,眼睑不住跳动。万家和司马家是想造反吗?宋虔之骂了一句,眼睛移向不远处树叶间张开的一张蛛网,网子上挂着晨露,他咬牙道:这还没有拿到果实,就想分一杯羹了。不用管,左老大人在南州坐镇,这两家人翻不出天。只是这个龙金山,就留给南州八千人八千人应对这两家私下养的亲兵,也绰绰有余了。宋虔之摇头,眉头深锁: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是宴河。坎达英就是上了年纪,也是一只头狼,连他的儿子也干不过他。刘雪松怕是拿他没办法,算了,先把眼前这一仗打了。周先,你先去南州,保护皇上。可是宋虔之认真看着周先。周先却看着他的脖子上被蚊子咬得好大一片红包,天可怜见,侯爷果然金尊玉贵细皮嫩肉,深得南部边陲蚊虫的喜爱。这里有我,有陆观,龙金山也在赶来的路上。你派不上用场,还是回麒麟卫队去。周先就不应该来,只是这话不适合现在说。宋虔之安抚了他几句,深一步浅一步往昨夜自己人扎营的地盘走去,是时候让收编的这一支杂牌军发挥特长了。☆、和光同尘(陆)此时宴河,半边天空被火光烧得如同炼狱,河面倒映出天上暗黑色的滚滚浓烟。河面横七竖八躺着烧焦的船只,焦黑的水面上时不时有鼓胀如麻袋的尸体漂过。宴河北岸驻满阿莫丹绒军队,南岸,一支仅有五十人的队伍,为首者手中的宝剑嵌满色泽鲜艳的宝石,整个剑鞘没有沾染一点沙场上的尘土鲜血。直至他将此剑用作一把拐杖,剑鞘尖端不断戳入地面的软泥。天色灰蒙蒙的,空气阴暗潮湿,拨不散的云层从散开的浓烟后露出真容。这是要下雨了。宝剑从泥中拔出,朝前钉了半步,坎达英站住了脚,遥遥向南望去,他视线所及俱是焦土,两岸杂芜的荒草无一幸免,一半伸在水中的木板桥尚未建成,已在昨夜被大火烧成焦炭,徒留下扎在水里的木头桩子。大王,刘雪松已经跑了。一名手下禀报,带走了两千余人,恐怕,南行途中,还要与他碰上。坎达英眼窝深陷,皱纹如同蛇皮垮在脸上,颧骨高耸方正,嘴唇暗红,说话时胡须抖动。留一队人马安抚附近城镇,严令禁止践踏良田,骚扰百姓。跟随在坎达英身后的李明昌抬起微红的一双眼睛,又迅速低头。李明昌的身后,有一人面容与多琦多极为相似,要是多琦多还在,两人站在一处,会被人认作是父子。那是多琦多的亲娘舅,兀赤述。兀赤述浑身被盔甲包裹得密不透风,铠甲上血泥结成厚厚一层,他的靴子也沾满了泥土,脸已擦洗过,那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地方。谁也没有留意到兀赤述看李明昌的眼神,短短一瞬,充满恶毒。微风吹动枯干的树枝,须发一般的枝头站着一只通体漆黑发亮的乌鸦,它缩着身,嘴巴大张,却未发出半点声音,片刻后扑腾翅膀飞走了。到了当天傍晚,衢州知州为刘雪松和他带领的将士接风洗尘,刘雪松带来的接近三千人马让知州喜形于色。然而对着一桌珍馐美味,刘雪松半点笑不出来,对知州满嘴的谄媚不假辞色,沉默以对。草草塞饱肚子后,刘雪松带自己弟兄回了营地。有人掀帐而入,见到刘雪松手中一把尺,似乎正在复盘宴河一战。但只要定睛一看,便会明白,他是在发呆。来人是刘雪松的副将,名叫李宝,同他一样,怀着在朝局不稳的当下,一战成名的想法从了军,起初两人就睡一个通铺,那时还有一人叫郑武,可惜英年早逝,没有福气。起初李宝不服刘雪松,后来战场上数次险象环生,刘雪松救了他的命,不止一条。如今他对刘雪松已是心服口服,知道他心情不好,特意提酒来见。两条汉子俱是一言不发,酒到酣时,刘雪松用手背抹了抹嘴,脑袋轻轻晃动,显得有了些醉意。刘兄,咱们退到衢州,可只有死路一条了。李宝说完这句,大声打了个酒嗝,从半眯着的眼缝中,一动不动地盯着刘雪松。刘雪松露出苦笑,摇头:是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李宝的神色一僵,恍然大悟,点头:对,是你。他手指拨弄桌上散乱的胡豆,以拇指和食指搓碎胡豆脆皮,捻起,对眼相视,然后往牙关里一扔,后槽牙发力,咬得嘎嘎作声。要么,你跑吧。良久,李宝提议道,他吊儿郎当地侧身坐着,两条腿岔开,歪着头端详刘雪松。不。刘雪松立刻答。刘兄要做忠臣良将?为这个四壁风吹雨袭的朝廷卖命吗?李宝语意尖锐,眼神显然未醉。刘雪松摇头:我原本上京就是为了谋一官半职,也是为前程,这我同你讲过。可我上京城不是因为大丈夫志在四方,而是我已经没有家了,光棍一条,四海为家。如果有一天我会无声无息死在哪家的破牖之下,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李宝有些动容,他能活到现在,一半靠自己本事,一半也是惜命,真要是遇到强者胜不过,他也能屈能伸。这都是因为他家中还有老小要养活,对漂泊在外的男人,家是最后的港湾,有时也恨这个羁绊,有时从敌人手下抢回一条命,李宝又忍不住庆幸自己有这样的羁绊能够让他给自己的惜命找一个圆满的借口。我从军十二年,没念过多少书,但我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世上走一遭,当死得值。刘雪松端起酒碗,喝干,重重把碗放在桌上,呼出一口长气,宴河丢了,那就守衢州,我就是死,也不做逃兵。李宝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哂,啜一口酒。你行,我不行。要是衢州再守不住,恐怕士气会跌到谷底,届时光是对付逃兵,就要你我绞尽脑汁了。那都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镇北军都被龙金山带走了,咱们手里这些人,可大都是拱卫京畿一起出过力的,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李宝深吸一口气,我们不是坎达英的对手,就算是龙金山,他小子一样守不住宴河。刘兄你活得大义凛然,我不行。衢州要是没法守住,恐怕就是天命,天要亡楚,人算个什么东西,走虫而已。你一天走在路上踩死多少蚂蚁数过吗?人呐,同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命,如果天命要亡大楚,你我?李宝笑嘻嘻地拿手指着刘雪松,又指向自己,能挡得住?刘雪松没有回答。是啊,不要说他和李宝,便是加上龙金山,镇北军那几个老的,也很难与坎达英一战。难道要继续输了衢州,一路败走到南州,到时候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呢?刘雪松甚至不能确定,处斩他的圣旨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他茫然地端起酒碗,仰头时突然发现碗是空的,他盯着碗底那一滴酒,缓缓流过碗中的螺纹,流到碗边,他努出嘴唇,把那一滴哧溜一声吸进嘴里。这一滴酒,是苦的。·没等宋虔之派他的杂牌军出去,整个征南军迎来一队不速之客,竟足有两千余人。征南军立刻拉开阵势,宋虔之以为是一场血战,想不到对方的将领竟单兵出列。陆观放下手中的弓箭。宋虔之意识到,他认识这名将领。原来季宏回城之后,加入循州城内的混战,胡崇天等带头作乱的守城校尉深惮季宏会秋后算账,带着一支人马冲出循州城。季宏出城时只带了两千人,无法形成包抄,且出逃的本就是循州守将,对循州城墙地形比谁都更熟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乱出逃。结果出城后一路狂奔出数里,胡崇天等人才发现他们一直以为是追兵的尾巴,竟然是跟他们在循州城里干上的宋州军。两边试探着碰了个头,原来宋州军也分成好几股,这一支的带队寻思明白了,循州是待不住了,一旦季宏回城,他吃了这么大个亏,一定会在军中发泄怒气。胡崇天本不信他,两支军队分开行进,互相提防,直至途中见到赵瑜被歼灭的部队。那人从尸山血海里找到赵瑜的尸体,对着他一阵痛哭,亲自挖坑把赵瑜埋了。胡崇天一半是敬佩他与赵瑜的兄弟义气,一半是考虑到跟他有共同的敌人。索性结伴而行,在山林里打转了接近半日,才找到征南军的踪迹。那就是了。宋虔之听完胡崇天的话,朝陆观道,昨夜你听见的马蹄声,就是季宏的人马,柳大人他们也碰上了。那季宏就已经得知征南军确切的规模,才不敢带那不足两千人扑上来。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做,循州军损失惨重,恐怕兵力只剩下八千人可用了,多给他算点,也不过是万数。陆观点了一下头。胡崇天愁容满面,神色显得很焦灼。虽然出逃了不少,可城里至少还有三万平民,我们的亲眷也都还在城中。如今人数不占优势,季宏刚刚吃了个败仗,恐怕他不会主动出击。如果硬攻,他最擅长便是以‘人墙’抵挡,到时候会将平民绑上战场,给他的军队做肉盾。大人们宋虔之做了个手势,安抚胡崇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不会枉顾城里百姓。他沉吟片刻,环视众人,缓缓道,带回去假消息的几个人,怕是保不住了。他们已经逃了。陆观道。宋虔之点点头:那便好,然后是你们几个的家眷,恐怕会受到牵连。胡崇天一手捂脸,手掌下的鼻子通红,不住翕张,他嘴唇也颤抖不已,待压抑住,才放下手来,张嘴时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清楚:看命吧。也有可能,季宏会为了稳住现有的军队,不再滥杀。宋虔之语气轻快起来,他已经吃了滥杀的苦头,如果循州城经此大乱,他依然不吸取教训,有你们的前车之鉴,城里还会不会有第二次暴|乱,那就不好说了。宋虔之停顿片刻,又道:但不能指望敌人自觉溃败,时间太长,风险也大。难保季宏就不会因为遭受失败而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我的想法是,全军后撤五十里。侯爷不是说不能等季宏自溃?胡崇天不明白了。宋虔之解释道:前几日你们在城里也应该听说了一些消息,宴河溃败,朝廷要调兵支援北方战场。胡崇天反应过来,微张着嘴,问:都是谣言?北方战场很久没有消息传来,自然,我们也没有接到要北上支援的命令。但季宏不知道,大军先后撤五十里,循州城内总要吃喝,要与周围的村镇互市。只要城门再开,机会就来了。那要是季宏一直不开城门呢?有人问。宋虔之道:不会,循州这座城里主要的生活所需,都要靠四通八达的水陆,而且季宏嗜酒如命,他要喝的酒循州城内早就找不到了,要从叫竹介的一个小镇上买。这个镇子上次给他送酒,是半个月前,约好取酒的日子就在这两日了。胡崇天听得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恰好从这个镇子过,听来的。当地农户还送了我一坛土酒,不知道让哪个馋虫抢去了。宋虔之道。在酒里下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胡崇天咽了咽唾沫,他实在没想到征南军的头看上去这么小,竟然耳听八方,压根不像是久居侯府的纨绔子弟。宋虔之原本想的并不是下毒,因为下毒极容易被人发现,中间只要有一环露馅,环上的每一个人都要遭殃。但胡崇天这么说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问:这酒只有季宏一个人喝?对,偶尔会赏给他得力的心腹,因为供应量不大。胡崇天迟疑片刻,说,也是奇怪,到循州之前,季宏没喝过竹介的酒,途径竹介的时候,因为他腿受伤,在那个镇子待了几天,日日以酒下饭,到循州后,每天都要喝。胡崇天的迟疑是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季宏天天要喝这种酒。而宋虔之已经知道了,便不再问下去。前脚宋虔之让人把投奔而来的几名将领带下去,后脚贺然就被请过来。对啊,竹介的酒是加了微量的漱祸,怎么了?当时在竹介镇,饭桌上才喝了一口酒,贺然便不喝了。晚上宋虔之跟他睡一间房,他就跟宋虔之说了,叫他不要在镇上乱喝酒。你带走的那坛我早就给你倒了。宋虔之:贺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收起得意的笑,正色道:用得少不会有事,只是会上瘾,竹介的酒里用量微乎其微。漱祸这种药材,有一股明显的芳香,催人食欲,因为很多人没见过更没吃过,根本不会察觉到。如果天天喝竹介所产的土酒呢?一般喝上三四日就可见效果,突然不让喝,便会想得无法入睡。但忍过两三日不喝,自然也不想喝了。没等宋虔之开口,陆观问贺然:上次你说漱祸如果过量,也能要人命?多少算过量?如果加在酒里,能用银针验出来吗?验不出来,但只是用漱祸,要致死的剂量,嘴巴就能尝出来。看来是不行。宋虔之道。贺然微微皱起眉头:你们是想找一种,毒针验不出来,加在竹介的酒中也不会被人察觉的药?有吗?陆观忙问。有贺然话锋一转,个屁啊,有的话早就被人抢破头了,谁还没有三五个仇人啊。宋虔之道:那算了,还是照原来的计划,等城门开,可以混进去。不急在这几天。走到门边的贺然抓着门口的牛皮,突然停下脚,回头看见宋虔之目不转睛在看地图,陆观在听他小声说话,一只手从旁按在宋虔之的手上,正目不转睛看着他,听他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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