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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1 / 1)

陆大人,侯爷受伤了?侧旁一名副将杀来,为二人做掩护,杀得略消停些,便屈膝过来问话。陆观不发一言,将宋虔之交给副将。大人!副将的声音在陆观身后被大雨冲去,他手提长|枪孑然立于陋巷,四周敌兵纷纷谨慎地同他保持距离。士兵们后退数步,在领队指挥下站住脚,个个硬着头皮,咬牙顶上。陆观长|枪随身,出招极快,在雨幕里将兵器耍成一道光屏包裹全身,兵戈之声迸溅不息,金属擦出火光,有如明灭闪烁的萤火。暗巷中,孙逸喘息数下,捂着肩头从树上下来,立刻有手下来扶。孙逸摆了摆手示意无妨,沙哑嗓音道:快撤,到老君亭设伏。他歪斜着身子踩着士兵的背爬上马。才刚拨转马头,身下大马倏然朝前一耸,无助的马嘶响彻小巷。这毫无防备的一摔险些要了孙逸的性命,他把头盔扶正,眼前金星直迸,他顾不得去看,二指顺入箭篓,拉弓上弦。泥瓦被脚步轻踏出声。弓箭飞射而去,击碎墙头瓦片。就在孙逸试图第二次拉开长弓时,他脖颈传来近乎难以察觉的刺痛,他的头仍定在暗巷亮光射入的出口处,视线内闪动着雨水积在浅洼里那一小片亮光。继而,光灭,万籁归于寂静。一声尖锐的唿哨,在满天满地的喊杀声中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继而被雨冲刷得浑身皮毛油亮的战马从侧旁小巷里冲了出来,纵跃出去。骑在马上那人浑身披着甲胄,口中呼喝:儿郎们听令,随我厮杀!敌首伏诛,天亮之前,拿下宋州城!冲啊!黑马旋风般卷过长街,马鞍侧旁一片黑发缠绕,齐颈断下的一颗人头令楚军振奋不已,宋州守军见到孙逸人头挂在这楚将马上,个个闻风丧胆,向着四面八方的小道溃逃而去。巷战持续到天亮,大雨早已停下,陆观手下众将四处清点战俘和敌人尸体,惊讶地发现宋州城中竟无一平民,民舍中偶或传出一声惊呼。甚或有宋州守军一队或者五十、或者一百人缩藏在摊铺之内,此时大呼着不要杀我,弃械投降,走出藏身之处,以免被四处盘查清点的楚军误杀。州府衙门里,两名随军军医俱在,陆观随意找了一间内置一张小榻的屋子,让人将屏风移走,打开窗户通畅气流。屋外已经在煎药,药汁滚出的气泡接连破开,恶臭散发。经两个时辰,才熬成小小一碗浓汁。陆观扶起宋虔之来,宋虔之面上泛青,嘴唇发紫,无知无觉地靠在他的臂弯里。陆观捏开他的嘴,把药喂进去,一部分流进宋虔之的喉咙,一部分顺着下巴滴到他颈中掖着的棉布上。小半个时辰才喂完药。陆观身上仍穿着铠甲,行动不便,更令房间里充满血腥气味。将军。手下来报,城中战俘已清点完毕,只是孙逸任命的宋州太守在另外三名反贼头领的保护下,逃出了宋州城。派人审问将领,接手城中重要关隘,孙逸手下的文官可有被抓住的?文官扣下了二十三人,俱系在宋州牢内。陆观示意知道了,同军医问话,军医摇头:卑职将箭上所淬毒|药化开,却看不出是何种毒|药,方才用活鸟试过,是可以当时毙命的。将军处置及时,加上当时大雨,药性减弱了些。只是侯爷迟迟不醒,怕是军中可有精通制毒之人?陆观问道。军医表示不知。待军医离去,陆观叫来宋程阳,宋程阳愁云惨雾地在榻畔坐下,连声喊表弟,又不敢动宋虔之分毫,生怕动出个好歹来。孙逸的心腹都逃了,要不然把府衙里伺候他的从者都审一遍,看看是否有人会制毒,会制毒的就会解毒。陆观的想法同宋程阳一致,即刻吩咐人去把平日里近前伺候孙逸的人都找来。宋程阳叹了口气:你也是,过于冲动了。才说了两句,想到陆观必已十分自责,宋程阳住了嘴。转过头去看榻上躺着的宋虔之,他脸上毫无人色,孙逸箭上的毒毒辣非常,人一直昏着不醒,军医对他中的毒一无所知,只是清理了伤口。外伤造成的中毒,毒物会随血液迅速流遍全身,若是口服,尚可催吐。当时未能控制住。陆观想起仍是后怕,他看见孙逸时,头手竟然像是自有章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杀了他。他取了孙逸的头颅,确然可以震慑宋州守军,却也少了一个可以审问的人。莫要过于担心了,今夜整顿好军队,俘虏需要关押收编。孙逸的几个手下,带走了大队人马,除去死在战场上的千余人,俘获的仅有三百余人。大部分都是原宋州驻军,也是可怜。数月之前,他们也是大楚子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且去清点,我等会去找你。边说,陆观边摘下头盔,解去甲胄,从包袱里取出便服。宋程阳退出屋去。陆观把衣服换了,鼻子向肩前深深嗅闻,闻到一股子死人味道。陆观看了一眼宋虔之,他头皮仍然绷得很紧,心中烦乱,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也什么都想不了,千头万绪,缠作一团。于榻旁伫立良久,陆观吩咐人去烧水,水好了之后,到角房快速洗了个澡,甩着一头湿发出来,他宽袍大敞,胸前添了一块新伤,是撞出来的淤青。然则陆观肌肉强劲,看上去便让人难以接近,更兼他脸上曾经刺字的地方留着浅浅的疤,此刻陆观面色阴郁。他从廊下经过,原先府衙里伺候的侍从丫鬟确查并无可疑的已能够自由活动,见到陆观,纷纷退避廊外,个个深埋下头,不敢与之照面。陆观心中有事,不曾注意到众人异样。先要找出制毒之人,许瑞云与孙逸有点交情,得去信一封打听孙逸是否自己制毒,如果不是,则让许瑞云回信看是否还能想起孙逸用过谁人制毒。可在俘获的降兵、降官中查问,所言属实便以有功赏一些银钱放走。也不能一条路走到黑,军医配的清毒方子先吃着,看看能不能让宋虔之醒过来。麒麟卫也是擅使毒的,让军医把观察到的症状细细写下来,去信向周先打听。只是吕临的信鸽放回之后,现在还未带信来,拿什么送信?短短数月,孙逸参照园林格局,竟将宋州州府后衙改建得颇有些草木扶疏气蒸云霞的架势。经昨夜的暴雨,此刻艳阳高照,满院花木被暖阳烘出一股清甜气味,及目有不知名的红色果子结在枝头,点缀在一片不甚高大的阔叶植物之间。天空中一个黑点俯冲下来。拇指大的黑点越来越大,展开双翅,扑跌到院中。宋程阳快步从廊下走去,捉住信鸽,取下纸卷,朝陆观望来,扬了扬手中的字条。二人回到房中,宋程阳先把字条给陆观,他展开来看,还是吕临的字迹:太后薨逝,陛下已到容州地面。京城正在组织撤退,镇北军已入京。南面情形如何?陆观顾不得把头发擦干,衣袍上俱是水痕,他快速给吕临写了封回信,找来军医,让军医附上宋虔之所中之毒的特点。鸽子放出之后,陆观头发也已干了大半,他盘膝在案前坐着,提笔想写,立刻又想到,许瑞云与柳平文二人的下落找不见,通信困难,还容易让他们暴露,于是搁下笔。宋程阳苦着脸在旁坐到现在,见陆观抬起头,趁隙插进来一句:那制毒的原是孙逸的军医,见孙逸阵亡,追随孙逸麾下一员将领跑了。哪名将领?生得什么模样,往哪儿跑的?陆观披起外袍,伸手去墙上取弓箭。追不上。宋程阳按住他的手,你可别再冲动行事。那名将领叫赵瑜,是孙逸手下响当当的大将,孙逸许诺若能蚕食下大楚半壁江山,则予他勋爵,让他子孙后人皆可世袭。不知死之将至,还发春秋大梦。陆观冷笑道,笑意突然僵在唇畔,向宋程阳问,你说那将领叫什么?赵瑜啊。宋程阳道,制毒的军医名叫巩韬,来头竟然不小,原是獠人族中巫医,是赵瑜从獠寨带出来的,要报答他的救命恩情,做他的亲随。赵瑜算是孙逸的半个谋士,武力虽平平,却每有妙计,又精通獠人土话。将雏凤县作为宋州屏障,阻断祁州军,便是赵瑜的主意,也是他亲自到雏凤县谈定。那雏凤县倒也奇了,原只有三成是獠人,獠楚杂居逾百年,生下的后代大多是混血,籍帖随父系。传到现在,知县反要听獠人主君的命令,就是皇帝的旨意,到了雏凤,也得听这位主君的。陆观沉默不言。赵瑜这个名字,他早已经听过,当时在龙河上游调查叛军军情,碰上自请去循州的柳知行,柳知行补的便是下落不明的循州知州赵瑜的缺。更巧的是,宋程阳说的这位赵瑜,还懂獠人土话。一个能说獠人土话的循州知州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从獠寨带出来巫医,真就是机缘巧合?还是赵瑜与獠寨本就有私交。当时许瑞云手中有一份血书,乃是赵瑜为自己辩白陈情,字字悲戚,处处又大义凛然,直似将生死置之度外,要留清白在人间。还是两人仅仅是同名同姓?当即陆观决定挑选几名斥候,随行数名好手暗中保护,命他们为先驱,往循州方向分成四路人马,打探几股逃走的兵马。如遇行踪,斥候先返回报信,除非有绝对的机会把军医带回,否则不要动手。接近傍晚时分,陆观亲自提审完可审的几名官员,大概摸清了孙逸虽想效仿北方朝廷构建起政权,一则时间太短,二则他太想趁着阿莫丹绒攻打北方时厮杀出大片疆域,占为自有的地盘。宋、循二州幅员辽阔,然则七成以上都是楚人不愿深涉其中的瘴疠丛林,孙逸自立为王,听从他号令的只有宋、循原驻军,以及刘赟旧部余留下的游兵散勇。其中不乏恃才逞勇之辈,一心想趁孙逸所立之国百废待兴,于其中或可凭一身力气本事挣出个王侯将相之家,岂非鸡犬升天。短见之徒甚众,看到孙逸都被人割了脑袋,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将王侯将相之念抛诸脑后,只求能留下一条性命。晚霞瑰丽地在天边舒展,陆观召集将领,安排众营在宋州城内先休息一晚,明日拔营,又派出小支队伍跟着投降的数位官员,往州城附近城镇村庄搜寻被孙逸迁走的宋州人民,一经发现,向百姓说明缘由,仍将他们迁回原址,重建州城。晚饭过后,陆观坐在榻畔喂宋虔之喝汤,宋虔之仍是喝一口吐大半,一次也没有睁过眼。给宋虔之喂过药,陆观掀开被子,躺上榻去,侧身将宋虔之抱着,一只手从宋虔之身上薄薄的单衣探入,掌心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陆观沉沉地吁出一口长气。许多旧事在他心中一闪而过,终于停驻在容州。那夜容州州府衙门,他独自一人坐在衙门口与成千上万愤怒的容州人僵持不下。宋虔之从衙内走出来,凭空将主心骨扎在了他的身体里。陆观年少便行走江湖,一身悍然之气,便是做了苻明韶手中弃子,他也心甘情愿从无半点拖泥带水。偏偏是宋虔之闯进他的世界里来,分明是锦衣看花少年郎,却刀口舔血满腔子老辣。他那样轻而易举便从天子与太后各自凶狠的铡刀之下拖出陆观来,边以风月老手的轻佻揉捏他敏感的耳廓,边丢下一句凶巴巴的威胁,霸道宣称他陆观的命是他宋虔之所救,便是天子也不要想抢去。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自此陆观便知,再也不是他做旁人的主,只有宋虔之做他的主。他再也不是天地一飘萍,往后都有了个归处。逐星。陆观知道不会有人答他,仍轻轻唤了一声,他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宋虔之抱在怀里,埋头在宋虔之的颈中,嗅闻他身上的气味。宋虔之现在可是难闻得紧。一身血气,单衣沾了药,混合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陆观的鼻尖拱开宋虔之的衣领,杵在他的皮肤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落回实处。逐星啊陆观喉中发出低低的哽咽,魁梧的身躯蜷缩起来,试图从宋虔之身上汲取一些温暖。疲惫已极的精神瞬间断裂,陆观陷入一阵黑沉的睡眠,直至有人急促拍门。外面有人来报发现了赵瑜的行踪。才是三更时分,陆观一个激灵,他记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什么却记不得了。陆观下地穿好衣服,在宋虔之唇上极轻地一碰,便即换了战甲出门点兵。☆、残局(捌)赵瑜一行也只有数十人,陆观便只点了三十人出城,以免打草惊蛇。斥候不断往返,赵瑜逃亡的方向却不是循州,而是一路向西,眼看再奔二十余里便要进山。一入山林,陆观就是一身本事,也无法追踪熟悉獠寨的赵瑜了。于是陆观把人分成十人一队、二十人一队,自己领着十名好手先行,悄寂无声地做个影子,去追赵瑜。天亮时进入一片艳阳高照的晴朗地带,恰逢有一座城镇,赵瑜的人在镇子里歇脚。斥候归队,陆观带上人,在镇上去吃早饭。大铁锅中热气沸腾,摊贩盛出十二碗皮白肉粉的云吞,以大勺向碗内注入滚汤,登时一片细细油珠翻上汤面,云吞薄薄一层面皮在水中飘摇舒展,白云片似的。摊贩的老婆抓一把翠绿葱花,一碗匀上一撮,葱绿雪白,煞是好看。陆观一面吃早饭,一面留意斜对面的客店,赵瑜一行已进店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还无人离开。陆观快速吃完云吞,交代手下留在店外,若见不是自己人的冲出来,一律扣下。陆观绕到客店背后,无人街巷,纵身跃上墙头,脚步凌波一般碎碎踩过,将身伏得极低。他耳朵轻轻一动,趴下身去,以左手食指与右手食中二指,配合着移开两片屋瓦,继而右眼贴了上去。他视线穿过小小一方孔穴,见堂内分散坐着一群穿盔戴甲的行伍之人,俱是宋州军打扮。人人垂头丧气,个个摘了头盔,在客店内歇脚吃茶,一人面前摆一个海碗,面已吃尽,似有人在向领头人问什么。被围在众人之中的,是一身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儒将之风,个子不高,容色平静,相较于余者皮糙肉厚,此人皮肤偏白,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经昨夜的一场激战,暴露在铠甲外的皮肤,没有沾染一丝血迹。咱们这几个能成什么气候?不是属下不愿追随您,您要把咱们带往何处,总要透个风,兄弟们好好想想,今后做什么营生也好,难不成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家中妻儿还等我封侯拜相,祖上三尺青烟,我可是对祖宗灵位发了愿,要福荫子孙的。那厮武力了得,不是一般练家子,人是大内来的,纵然您是能运筹帷幄,决策千里,没有钱,没有人,还是算了吧。坐得离赵瑜最近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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