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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1 / 1)

陆观无端端觉得手脚发凉,桌子上茶都没上一盏,他只好握紧了手。先帝对周太后的宠爱,对周太傅的尊崇毋庸置疑,故太子才刚出生,便坐上储君之位。观其祖制,他也是最早被立为储君的皇子,历代从未有过落地便被封太子。相爷不妨直说。李晔元表情里带着一分惋惜,他侧着头,靠着身后的软枕,遥遥望着房门。这些话他本不应该这样,在门窗统统大敞的情形下说。只因雨势大,哗哗的雨声掩盖着他们的谈话。就是突然想了起来,这些日子不上朝,躺得一身乏,这把老骨头快废了。李晔元收回视线,看回陆观,宋贤侄进宫去了?陆观嗯了一声。李晔元跟他说的话,绝不会没有用意,他没有点破的意思是什么?就在陆观心中动念时,李晔元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一句让陆观心惊肉跳的话:宋贤侄有太后撑腰,又是周太傅唯一的外孙,位极人臣,只是时间问题。雨声倏然涌进耳中,陆观看见李晔元微微笑着,神色和煦地看着他。陆观攥紧拳头,霍然起身,李晔元并未出声拦他。前脚陆观出去,后脚管家进来,尚未开口,就看见他老爷面无表情地说:陆大人如果要出去,让他骑最快的马。·天彻底黑了,不是下雨时带着一丝晦暗光泽的黑,而是夜晚的黑。宋虔之脸上痒,他忙用手拍了一下,拍到一个硬壳的东西,突然,他想到了这是什么,连忙放松了手掌,没有把那玩意儿拍爆在脸上。黑色的虫子掉到地上,一眨眼爬进稻草中,这里头唯独一丝蜡烛微光,虫子逃过一命。宋虔之心说,要不是小爷反应快,差点毁容。他摸了摸鼻梁,想到才摸过虫,连忙用衣袖擦了擦刚摸的地方。这地方十分安静,隔壁蜷着一个人,浑身脏得要死,血腥气说明他挨过打,看他蜷缩的姿势,脚上鞋子还在,不像遭过罪,手臂交叉抱在一起,像个大倭瓜。身上粗布衣衫原本是灰白色,现已接近黑色,交叉纵横着不少鞭痕。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下雨时整个牢房吵得像是会给雨水灌进来,雨停后又安静得让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宋虔之听见苍蝇嗡嗡的声音。几只苍蝇围着蜷起的那人打转,试探性地钻进衣服的破口里。宋虔之收回目光,盘腿坐了起来,睡了不知道多久,他猜起码过了一个时辰。牢房里空气不流通,这是诏狱,向来由麒麟卫监管,犯人也由麒麟卫提审。好玩儿的是,宋虔之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被关在这里的麒麟卫队。他们在西面,宋虔之被关在了东面,这边清静,只有一个同牢的犯人。如今的看守,是禁军。按说没有个三品往上走,没资格进这间牢房,宋虔之官品虽不够,还有个皇亲的身份在里头凑。隔壁这位究竟是谁?宋虔之脑子里过了一阵,想不出来最近有谁会被关进来。宋虔之靠在墙上,半眯着眼,突然,他想到什么。蜷在稻草里的男人动了动,从沉睡中醒来,他浑身没有一处不痛,然则持续已久的肌肉酸痛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令他已经十分麻木。喂。男人听见有人跟他说话,继而一哂,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错觉。锁链在栏杆上撞出当啷一声,链条窸窸窣窣的碎音不绝于耳,男人眉头使劲一皱,吃力地抬起上半身,双臂仍抱得紧紧的,两条腿蹬着地面,将肩抵到墙上,屁股朝墙角挪移,使自己勉强有坐起来的意思。你是谁?宋虔之问,他仔细端详那个男人,对方满脸污垢,但勉强能看出五官,宋虔之确定不认识他。你是谁?那男人嗓音听上去很是沧桑。我先问的,你先回答。宋虔之强势的语气让男人缩了一下脖子,现出几分怯懦来,他的视线游移不定,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男人还是没回答,反而问了宋虔之一个问题:你是大官儿?宋虔之沉默不答。他不说话,视线中的冷厉毫无减损,一直盯着那受伤的男人。男人怀疑地看了宋虔之半天,嗓音干涩地回答:李我叫李峰祥。宋虔之瞳仁紧缩,一动不动盯着李峰祥看了一会,眼前这显然受了不少酷刑折磨的男人,竟然就是卢氏的丈夫。李峰祥布满疲惫的双眸打量宋虔之,嘴唇嗫嚅:你究竟是谁?你怎么受的伤?宋虔之移到两间牢房之间相隔的那一道铁栏旁,试图将李峰祥看得更清楚一些,这是一个一眼看上去有些懦弱,像是会对人生降下的种种不平都逆来顺受的男人。很快,宋虔之心里否定了这个判断。如果李峰祥是一个容易妥协屈服的男人,那他也不会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要照审问他的人要求去做,他要么已经被放了,要么已经死了,总之绝不用再受折磨。还有,苻明韶为什么会把他们关在一起,关在一起他早晚会知道这人就是他遍寻不得的李峰祥,这么做有什么用意?被人打的。李峰祥不愿意去动身上的伤口,如果可能,他也不愿意让自己受更多的折腾和痛苦,他靠在墙上,尽量放松一些,将铁栏里那张脸看得更加分明。你呢?你是皇亲国戚吧,还是哪个王爷的小公子?怎么会也被发配到这儿来。经过片刻思虑,宋虔之决定了说实话:周太后是我母亲的亲姐。李峰祥一直在发烧,烧得头脑有些糊涂,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不可思议地坐起身,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他突然凑到栏杆前。吓得宋虔之没忍住向后退出一米。李峰祥双手抓着铁栏,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在看他,看着看着,他笑了起来,从无声的笑,到放声大笑,继而归于寂静,空气里只有他过于用力的呼吸声,他的眼角渗出一丝泪意来。堂堂侯府的世子,也沦落至此,安定侯犯了什么罪?李峰祥空茫茫的眼睛看了一转,摇头道,不对,就你一个人。怎么会就你一人在此他眼珠转来转去,嘴角抽搐,脖子上青筋暴突,开始啃右手手指。宋虔之这才看清,李峰祥的手指头被他自己啃得血肉淋漓。李峰祥眼睛瞪得仿佛要鼓出来地看他。宋虔之心里毛毛的,后背发凉,他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向后挪出又是一米,以免李峰祥突然发狂或者暴起。突然,李峰祥不再看他,而是坐回自己那个小小的角落,带血的手指拨开稻草,整只手颤抖着在地面上瞎画。宋虔之渐渐放松下来,正想再问一次李峰祥,听见李峰祥沉稳慎重的声音在说:你不用来骗我,就算再让那些人折磨我,我也不会签字画押。你爹抢走我的妻子,诬赖我索贿,将我赶出京城。我李家世代都是读书人,虽不曾做得大官,也绝不会败坏家门。早晚有一天,我会洗刷污名,无论你们安定侯府如何势大,我也决不惧怕。这一番话透着凛然正气,李峰祥原本佝偻弯曲的背脊也挺直起来,他闭上眼,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宋虔之听得心中一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被李峰祥的话惊得难以言语,一颗心往下沉,手也不禁攥成了拳头。麒麟卫被抓,关在诏狱,他也被抓,关在诏狱,都由禁军看守,苻明韶不把他和麒麟卫关在一起,是因为麒麟卫那里还有不能让他探知的事。而把他和李峰祥关在一起,正是因为,他会从李峰祥的口中得知当年是他父亲设计让李峰祥被流放出京,还有一件,则是皇帝想让李峰祥招认画押承认的事。除此以外,宋虔之还将亲眼看见李峰祥在牢里受尽折磨最后不得不签字画押,甚至,苻明韶永不会放李峰祥出去。宋虔之脑仁心剧烈疼了起来,他蹙眉闭上双眼,心绪很乱。他的母亲疾病复发,这个当口苻明韶以他假传圣旨将他关进诏狱,下一步,什么时候问他的罪,砍他的头?宋虔之越想,心里的凉意便更甚。苻明韶不会这么快砍他的头,否则就不用把他关在这里。宋虔之呼吸一滞,看向李峰祥的眼神充满难以置信,他听见自己沙哑难听的嗓音在问:他们让你认什么罪?整间牢房很静。李峰祥睁眼,带着嘲讽的冰冷说:不是又想让我认一桩莫须有吗?我从未纠缠过卢氏,卢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年流放,卢氏悲泣长亭,送我出京,我们夫妻恩爱,坚信终有重聚之日,我更不曾写过休书。世子不必多费心机,你父亲夺人之妻,便是我死,也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我李家的族谱中,从没有一个贪官,更没有说谎成性之徒。李峰祥胸口急剧起伏,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宋虔之。人有志,竹有节。便是碾碎我这一身嶙峋枯骨,我也不会写下一字虚言为你父脱罪。作者有话要说:这几个月有比较重要的家事,偶尔消失几天就是为这件事让道了☆、剧变(拾伍)马嘶伴着踏破水洼的碎响撞到一扇黑色大门上。陆观勒住马,半干的雨水挂在他放正端肃的下巴上,他身体被惯性掼得前后一晃,水珠甩到了泥泞之中。天儿有点冷,门房坐在里头烤火。巴掌宽的门缝里,那眼睛抠下去的老头,见是陆观,打开了门,手揣在袖子里,仅仅点头,就将他让了进去。这是左正英一名学生租下的宅子,给他老师住,那学生是礼部部员,官做得不大,人温和有礼,傍晚给左正英送了一副风湿药和药膏,毕恭毕敬地回去了。此刻,左正英的卧房里,他夫人正在为他贴药。左正英袍子掖在腰间,手持一卷书,边看边圈点。他年事已高,一身死白皮肉,松弛地挂着。左大人。陆观行了个礼。左正英抬手示意他坐。陆观抿了抿唇,他坐不下去,仍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左正英的夫人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给左正英腰上,肘关节糊上乌黑的药膏,系上纱布,弄完之后,她抬起头来,朝陆观笑了一笑:来了?还未用过晚膳吧?陆观低头道:吃了些,夫人不必管我。左夫人收拾好药膏碗碟,低声叮嘱了左正英两句,替他系上袍子,出门去。左正英看完正在看的这一页,才把书放下,抬头看到陆观,眉头一拧。坐。陆观咚的一声给左正英跪下,端端正正地向他磕了个头:请大人救大楚。汗水顺着陆观的太阳穴往下滴。半晌,室内一片沉寂,左正英没有出声。陆观因为额头触地,脸开始充血,耳中也渐渐嗡鸣起来,间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久久没有人推开门,他反应过来,其实根本无人走来。陆观没有想到,苻明韶的问罪会来得这样快,原以为苻明韶会等到立后以后,派出刘赟替换白古游,借刘赟立功,拆分打压镇北军,借着他老丈人新立的威望,向周家发难。绝对静谧之中,陆观想到什么,他一咬牙,从齿缝中挤出下一句话。请大人救周家。这一次,左正英没有沉默,他声音充满沧桑之感:你先起来。陆观满头是汗地站起来,他生得高大,一时之间,不知要把手脚往哪里放。每当对上左正英那双凹陷进去的眼睛,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那点私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你慢慢说,怎么回事。左正英左手在捏右手手肘,他的指尖总是无法控制颤抖,这是年迈之人的自然老态。左正英是在八日前抵京,这个名字,在十一年前的京城,如雷贯耳。十一年后的今天,连苻明韶都不知道他是谁。陆观在调查楼江月的身世时,得知他的师从,当时只以为是个乡间不起眼的教书先生,数日后在麟台书库当中看到左正英的记档,两相对应,才注意到这个人。而在吴应中保有的那份荣宗遗诏里,再次看到左正英的名字,仍是陆观意想不到的。辅政大臣绝不会只是空享大儒名誉者,这遗诏写下时,左正英已经不在朝中,只要先帝不是昏了头,左正英辞官回乡就只能是潜龙在渊。于是在秘书省派出的手下将左正英接回京的当天夜里,陆观便赶着去见了一面。那晚左正英被安置在一处普通民宅,陆观到的时候,左正英的夫人在为他收拾床铺,站在门外能听见里面老两口|交谈的话语声,断断续续,却有无尽温情。陆观没有进去打扰,第二天,左正英的学生不知从何得知老师来了京城,请左正英换了住处。陆观几乎日日过来拜见老先生,左正英不爱讲话,陆观来的时候,他不是在奋笔疾书,就是趴在案上翻阅书籍。左正英的眼睛已经不大好,行动迟缓,更加让人担忧。又不能惊动宫里,陆观不敢让太医来瞧病,最后还是左正英的学生找来京中名医,给他开的药,左正英都不愿意吃,唯独下雨时,贴点儿风湿药膏。来求左正英,已经是无法可想的兵行险着,陆观只能赌一件事:荣宗没有信错人。遗诏中的四位辅政大臣,白古游远在郊州作战,秦禹宁是周太傅的学生,荣宗驾崩前的数年内,周太傅已有急流勇退的意思,所以让秦禹宁做苻明韶的老师。所以秦禹宁代表的是周氏,荣宗虽提防周家,却明白还有用得着周家人的时候。另一名辅政大臣已经亡故,最后便是左正英。左正英听完陆观的陈述,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端起茶喝了一口。苻明懋现在何处?这是左正英问的第一个问题。陆观明显一愣,回过神来,立刻回答:要是晚辈所料不差,大皇子应当还在风平峡。左正英闭目凝神。陆观心急如焚,却不敢出声打扰。房中死寂被左正英干涩的咳嗽声打破,左正英道:国中将乱,如果你是苻明懋,是破了风平峡向西推进,还是突然放慢的语速,像是将一根皮筋拉扯到极处。绷断之前,陆观道:我会联合阿莫丹绒,两面夹击。南面本无危机,孙逸原本手里只有两千守备军,即使吞掉循州,现在也只有一万兵力。军报显示,南边两个州落入孙逸的受众,但他现在不会贸贸然北上,否则他要对上的就是白古游。眼下大楚虽然内忧外患,然则外患比内忧紧迫,如果我是苻明懋,为了争取阿莫丹绒出兵,我会亲自前往坎达英的帐外求见,以示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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