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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1 / 1)

穆定邦的水军从无败绩,风平峡应当能保得住。宋虔之想起周太后说的,他这个姨母曾跟着先帝御驾亲征,想必判断不错。既然这样,他更应当做好分内,先到受灾的县份看看百姓是否有粮食过冬过年。薄暮时分,一行人坐着马车进了洪平县。这县果然像陆观所说,是个小县,夹在两座不高的山之间,城墙垮了一大半,恰恰垮的是城门的一段,没有士兵守城。几个猎户装扮的年轻人结成一队,朝原本的城门东侧去翻垮了一大片的城墙,垮下来的墙堆成不到一米高的土包,如同巨蟒,拱起一片。这矮墙马车过不去,于是只好沿着垮塌的城墙继续向西,终于找到清理过的一块地方。想必那几个人只是抄近路才从前面过去。周先赶着马,从县城西南清理干净可以通行的一条只容得下一架马车加两个人步行并行的道路进城。马车行在洪平县的街面上,相当惹眼。法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落脚的旅店,城里十户九空,剩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最后只得把车赶到县衙去。宋虔之无语了,来来回回打量他们的商队。这个隐藏做得太好了,谁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生意,是想亏死吗?!陆观:谁说扮成商人的?宋虔之蔫儿了:我。眼角瞥到周先在旁边憋笑,宋虔之上去就踹,周先跳开避让,笑道:少爷,小人可什么都没说。宋虔之仇恨地正要上去往陆观脖子里塞冻得像冰的手,县衙里一个官帽与官服歪挂的官员边拉鞋子后跟边跳着脚冲了出来。钦差大人!下官可算把大人盼来了!宋虔之吓得赶紧往后一缩。县令撞在陆观身上,犹如撞柱,眼冒金星地扶额找了半天,这才清醒,向宋虔之扑通一跪:小侯爷,您可算来了,您不记得我了吗?!宋虔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试图将眼前这张长得尚可的脸和认识的人对上号。接着,宋虔之眼睛微微张大了。陆观拦着那县令不让他往宋虔之身上扑。宋虔之的嘴也张大了。想起来了?我就知道小侯爷不会忘了我县令喜极而泣。不认识。宋虔之面无表情道,你就这么接待钦差,茶也不给一口?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啊,会有人雷腿毛吗。。。。但是男人没有腿毛好奇怪啊啊啊啊啊我们宋大人还是稍稍的有一点吧知道陆观那天早上为什么在宋大人落脚之前就醒了吗我猜,可能是因为脚臭我先跑了,免得钦差砍我头,886☆、正兴之难(柒)那洪平县令名徐定远,被派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县令已有五年,五年前他在京赶考,竟与宋虔之还有过一面之缘。坐在简陋空荡的县衙里,宋虔之喝了一口茶,就想吐了。不知道是茶放馊了还是怎么回事,尝着跟尿水差不离。徐定远瘦得像个猴子,看上去年纪很轻,怕是三十岁都没有。我真替你付过房钱?也不是不可能,宋虔之行事全凭心情好坏,尤其是他下庄子回府的路上,身上揣着几两银钱时最好说话。可不是,小侯爷是卑职的恩人,实在没想到此次来巡察的钦差是您,得到消息以后,卑职让县衙上下扫榻以待,卑职心想,洪平县此次受灾,但凡钦差有点良心,定然要来一看。宋虔之眉毛动了动。呵呵呵,不来就是良心被狗吃了吧。陆观:县中似乎没有多少人了,都去哪儿了?徐定远苦着脸:跑了,能跑的都跑了,不愿意离开祖居之地的有三十来户,共二百零三口人还在县中。你不跑?宋虔之揶揄道。徐定远正色:恩人笑话卑职了,卑职好歹是一地父母官,怎可弃城而逃。你那城墙不修,一旦真的有人攻过来,不弃城而逃,打算就地赴死吗?宋虔之冷道。徐定远两腿一软,要往地上跪。徐大人,坐好。宋虔之年纪虽轻,官威却重。徐定远听得这一声喝,浑身僵硬,着实跪不下去,只得如坐针毡地好好待着。我且问你,城墙既垮塌,为何不修?多半是没钱。宋虔之想道,眼睛却不离开徐定远,徐定远脸瘦且黑,官帽待在头上,他脑袋又尖削,便像是沐猴而冠,说不出的好笑。偏偏要憋着。宋虔之怎么看怎么也不觉得徐定远像个正经县令。只得不住在心里朝自己念叨: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果不其然,徐定远开始哭穷。穷是必然的,但就算就地取材,挖土压砖,也得修补城墙。徐定远心知理亏,再听宋虔之说前线已打到风平峡下,登时双目圆睁,嘴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真打起来了他匆匆扫了一眼宋虔之身边那名从孟州来的法曹,两手紧张地搓来搓去,那小侯爷说怎么办吧,银子,卑职去想办法。宋虔之:你打算怎么想办法?县衙里有一些,实在不够,只有问百姓借宋虔之冷笑道:洪平县地动之后,你城墙不修,百姓屋舍才刚刚修复,还要靠着州府发的粮过冬,你也知道县衙里没多少银子,能跑的都跑了,你治下还能向百姓盘剥多少银两?即便有了银两,买回建材,向州府工防司申请调兵来修,没有两个月,修得起来?等你城墙修好,这一仗已经打完了,怕是整个洪平县都得叫人踏平。你还不如在县衙后堂供一尊菩萨,日日晨昏定省叩拜祈福,让菩萨保佑黑狄人不从你洪平县过。恩人那怎么办啊?!城中粮储够吃吗?想起在容州的惨状,宋虔之心有余悸,先问清楚。够,够,两个月前州城拨下来的粮食还有,县衙里也存着前两年的余粮。宋虔之大大松了口气,孟州向来是富庶之地,即便是这偏远小县,钱是没有,有吃的就还好。于是宋虔之让徐定远将城中工匠集中起来,青壮年也都叫来,县府出粮管饭。左右也是休农季节,无事在家的也都是喝酒抱老婆哄孩子,不如集中起来把在地动中垮塌的城墙先修了。宋虔之与工匠们也打了照面,吩咐他们要尽快修好,在原本的城墙结构上,加了三道防御工事,匆促之间,只能就地取材,挖土压砖,把青壮年分为三拨,轮番不间断地动工。女人们起灶做饭,炊烟弥漫整个城墙后方,小孩跑来跑去讨饭吃,追逐打闹好不热闹。腊月二十七当晚便开始动工,整个洪平县全都发动起来。夜里宋虔之在城墙根下吃了一顿工匠们的饭,孟州的米是好米,今年遭灾,青菜没得吃,却有积年的老泡菜和老腊肉,咸辣下饭。路上宋虔之就觉得饿了,菜又开胃,米粒也香甜,一连吃了两海碗。陆观笑看他。宋虔之:看什么?陆观:想不到这么粗糙的饭菜你也吃得惯。你吃不惯给我吃啊。说着宋虔之就拿筷子去夹陆观碗里肥瘦相间蒸得油光剔透的腊肉。陆观筷子挑挑拣拣,挑出两片瘦肉放到宋虔之碗里。谁稀罕吃你的口水。宋虔之嫌弃道,嘎巴嘎巴地嗑起咸香的烟熏老腊肉。陆观还在看他,笑道:不到一个月,你变了不少。宋虔之扬眉:哪儿变了?陆观嘴角上翘,低下头。问你呢。变得会体贴民间疾苦了。宋虔之嘴上不服,嚷嚷他怎么以前就不懂民间疾苦,他一直很懂好伐?心里却知道,从前民对他而言是一个写在圣贤书上的字眼,他没有真真切切看过。突然,宋虔之又想到,苻明韶看过衢州的百姓吗?被太后下令接回京之前,苻明韶在衢州住过十余年,还是说他只在他的府邸中,从未到衢州城里乡下看过。不应该啊,他应该是过过苦日子的,但在容州一事上,苻明韶更关心的却是他的皇位,而非饿死病死的庶民。人的改变很多时候就在一念之间,当容州百姓朝宋虔之下跪,感谢他,因为他几句话的承诺,就纷纷散去,那份信任,重于千钧。正是在那一刻,宋虔之感觉到了肩上的重量,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要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同样,苻明韶在深宫内院呆久了,兴许衢州的生活对他来说已像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想着,宋虔之歪着头看陆观。陆观:?这次进京,皇上提到了你。陆观无动于衷,淡道:说我什么?说你文治武功,都很厉害,当年武大儒常常夸你,反而是他没能延续武清的志愿。我记得武大儒曾经提过以战止战,他不曾为官,在朝中却有好几个故交好友。当时皇上说的时候我没想起来,只记得他后来不管事了,这几天都在赶路,倒是想起来不少事。他是启巽年间的进士,殿试是有他,他却没去。殿试之前,先帝曾召见过他,他的治国之策,与先帝不合。谁知道在那之后十数年,先帝却主动采用了武清当年面呈的以战止战,动用兵马,将北方彻底收拾了,这才定下五十年边境休战条约。我不知道。宋虔之看不出来陆观是真傻还是假傻,只要陆观不想说的,随便怎么都不会提半句。陆观却重复道:我真不知道。宋虔之笑了起来。哎,说了不知道。不骗你。陆观起身追上宋虔之。宋虔之脚下不停,他没打算在风口上坐一晚,工事一起,就要让会做能做的人去做。一路上有百姓与他们打招呼,都知道这是县令带过来的钦差,徐定远亲自撩袖子上,打砖去了。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徐定远就去看城墙,宋虔之让师爷把县衙的账拿过来,就在正堂里,翘着腿看了起来。原本师爷叫人烧火盆来,结果火盆一点起,黑烟滚滚,把宋虔之呛得涕泪横流,赶紧叫人撤了。周先提着个鸽笼走进来。陆观视线从账本上移开,看着笼子里咕咕叫的一只小东西。什么时候搬上车的我怎么没注意?周先手里抓着一只,黑溜溜的眼,脖子动来动去,好奇地四处看,被人抓在手里也不叫。周先从鸽子脚上扒开小竹筒盖,里面有一卷纸。鸽子被放进笼子里,他将鸟食添满,才以手指分开信纸,边看边说:秘密武器,回京的时候从麒麟卫偷拿的。那鸽笼上罩着黑布,这些天都被当做普通货物堆在车厢里,赶路又累,宋虔之也没注意周先的马鞍上多挂了什么。哪儿传来的消息?京城?宋虔之捧着茶,闭目养神,随口问。这小侯爷,情况不大妙啊。周先走上去,把密信给宋虔之看。宋虔之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拿过信,看着看着,眉头深锁,一掌击在案上,怒道:这个时候迁都?这仗才开始打,就要跑路,皇帝这是疯了?!话喊出了口,宋虔之才意识到这是大逆不道之言,再一看陆观与周先,陆观走了过来,周先则当做没听见宋虔之的咆哮。陆观从宋虔之手里拿过信,信上说皇帝有意将都城往西南迁,先到灵州巡幸,命夯州州府做好接驾准备。然而这趟西巡除了皇帝,连二后以及嫔妃、文武要员俱皆带上。这不像是迁都。陆观道。宋虔之冷冷道:他是想边往西跑,边看情形,若是黑狄真的破了风平峡,则躲进夯州去,若是黑狄打不进来自然就称这是圣驾巡游。陆观想了想,问周先:消息确实吗?应该不假,麒麟卫中有我的好兄弟,这么大的事,他们虽说不上话,递个消息给自己人还是可以的。一时间宋虔之和陆观都没了看洪平县账本的心思,这么个小县,没有多少银钱,受灾以后灾银不过拨了一万两,各处屋舍重建,城防工事,抚恤灾民,大抵便是这样花用。宋虔之越想越不是个事。容州也好、洪平县也罢,出京后一路行来,雪灾封路,年成也差,这个年可以说是宋虔之出生以来,差得没底的一个灾年。外敌前脚打进来,朝廷后脚要迁都,李相到底干什么吃的?!周先,给你兄弟回信,问他伴驾的官员都有哪些。说着,宋虔之起身,将笔墨都让给周先去写。能探到前线军报吗?宋虔之又问。周先犹豫了片刻,道:这是大罪。麒麟卫只是暗卫。陆观提醒道。宋虔之想了想,又道:不从宫中探,去秦禹宁那儿探,或者,这样,我写一封信,你让你的兄弟,托给刑部姚济渠,让姚济渠替我转给秦禹宁。此时周先已经写完,宋虔之过去坐下,提起笔,整个人凝定如同泰山,酝酿片刻,落下笔去。整个内堂十分安静。当宋虔之写完信,抬头就看见陆观在发呆,那神情显得很茫然。周先接过信去,步出堂外,将两只信鸽同时放出。宋虔之心绪不宁地在大堂上坐着,堂内空空荡荡,衙役都放出去修城墙了。陆观在不远处坐着。两相对应之下,他们突然心有灵犀了一瞬。如果朝廷都跑了,守住这个小小的洪平县,甚至守住风平峡,守住孟州,又有什么意义?陆观低垂着头,身影颓唐,似乎很累。宋虔之看着他,看了很一会,开口道:去城墙看看,望楼修得如何。才一晚,能如何,但总比坐在这儿胡思乱想的好。宋虔之更为担心的是,望楼还没修好,敌人就打了进来。倏然,宋虔之意识到,朝廷即将西迁的消息扰乱了他的整个思绪。穆定邦、林敏都是能打的名将,然而,方才那一封信,却给了他不祥的暗示。也乱了他的阵脚,好像黑狄军队已经打到皇城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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