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亏本生意归亏本生意,陈思然的家底在姑苏金陵一带,家底还是丰厚,宋景在内心估摸了一下以后他们这个不伦不类的朝廷抱陈家等富商大腿的可能性,还是换上了一张标准的笑脸,对着他笑道,陈家主前来有何贵干?陈思然是一个人骑着马来的,他刚下马,一脸风尘仆仆。他看着宋景,皱紧了眉头,连脸上惯常的笑脸都无法维持,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我现在才算是知道了你们这群大人物为何都要一股脑地跑姑苏城来了,你们真是好深的算计啊,用一点点的东西,就将我钓上了勾还把整个陈家都拖下了水。啥?谁钓你了?关我何事?宋景一脸丈二摸不着头脑,又被激动的陈思然搅和地头疼,一瞬间他只想把这个说胡话的失智家主给扔出去。不过宋景好歹摸爬滚打多年,他捏了捏眉心,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风度,问道,你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姑苏怎么了?陈思然想找个话头起,却自己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我,我们曾经请苏远在墙上画了一幅画。那会我们为了骗他,就说画不见了,将他带进了另外一间房,而他画好的那间房间和画被我仔细封好了。说起来,你们为何执着于让苏远画画,除了国库地点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秘密?怎么?宋大人作为苏远的好友对他居然也是一无所知吗?宋景没理陈思然的嘲讽,盯着他,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林将军同他和林然说起的那个故事。关于村民进山发现了诸多异状最后意外身亡的故事。陈思然过了把嘴瘾,见好就收,继续道,在前两天,那间房间被人直接闯了进去,那个人还直接把墙面上的画给拓了下来。然后姑苏,已经暴乱了。等等?暴乱是什么意思?姑苏不知从哪里聚起了一大群私兵烦请宋大人陪我一起去一趟了。陈思然说道。宋景也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文职人员怎么老能碰上这种要玩命的活,不过姑苏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也是很有些特殊意味的。再者说,事关苏远,宋景的直觉告诉他无论如何这姑苏都必须去一躺。宋景简单和徐图之交代了一下,便跟着陈思然临时改道来到了姑苏。姑苏还是宋景印象中的那副模样,宋景走在街上,甚至还碰到了曾在大街上相识的说书人同行。他们到姑苏的时候正是四月,和宋景第一次来到姑苏差不多是同一时期,正是姑苏最美丽的时节。宋景看着姑苏这熟悉的,熙熙攘攘的集市,这里面有一种未经过战火侵扰的闲适之感,这里的人们脸上也都是恬淡平和的神色,和这个地方同根溯源,有种一脉相承的舒服,让人一不小心就沉溺在其中。宋景在街上买了块姑苏特产的甜点,由于深刻地觉得自己被人欺骗了,所以并不想礼貌地帮陈家主买。陈思然是姑苏人,不过不在姑苏长大,对这些玩意儿也颇稀罕,跟着买了一个,一边吃一边解释道,前两天,真的,那群来历不明的私兵就聚集在城墙边上,不信待会我将这里的太守引见给你,你不信我总该信他吧?宋景跟着陈思然一块拜访了姑苏的太守,太守姓许,今年已经五十多了,两鬓皆斑。见着了宋景,说两句话叹口气再喝口水,再加上诉苦,老半天才把话给说清楚了,你知道的,我们地方不让囤兵,就衙门里有几个捕快,经常是人少到连山贼都给请朝廷带兵来缴,哪里会有那么多兵呢?那些兵是怎样的?多少人?在姑苏做了些什么?宋景听这位许太守说话,感觉自己能被他急死,见他喝水的时候赶忙将自己的问题插了进来。估摸着有五万左右的人,什么也没做,就是聚在城墙边,然后过了一个上午就走了。你也知道,我们拦不住,也不敢拦。许太守低声说道,对了,他们穿着的衣服,我认识,是前朝的士兵穿的那种。见笑了,当年南渡避乱的时候,我被前朝的士兵们拼死相救过,至今不敢忘。怎么又扯上了前朝?宋景心中疑惑,面上却不能显。同太守告别后马不停蹄,又去了陈家。陈家也不知是败了多少家底,现在看着比宋景曾来的时候破败多了,连开门的人都变成了女主人何萱。宋景走进陈家,才知道现在的陈家应该是只剩一个偌大的空壳了。院子里的各种景致无人打理,看着乱糟糟的,何萱穿着一件颇为朴素的青绿色的衣服走在前面带路,背影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倒是陈思然,见家中的惨状,脸上露出了一副自暴自弃的表情,说道,见笑了,做生意和人斗气,斗成了这般模样。宋景不便说什么,跟着何萱来到了苏远曾留下画作的那个房间。苏远画的是一只罗刹鬼,从表面看起来除了画的挺好,以及这颜料看着实在是瘆人之外也没啥。你们是怀疑这副画有问题?宋景不明白,干脆直接问出了声。哈哈哈哈。陈思然突然笑出了声,宋景啊,看来你是真的不招人待见啊。老将军和皇帝甚至于苏远,没一个人和你透露过点什么吗?对啊,我从来就没招人待见过呢。这幅画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行吧,就让我来告诉你吧。苏远的画里,藏着某种暗号。我们都看错他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秘密的守门人,哪知他才是那个在背后布置了一切的人。陈思然顿了顿,从何萱手里接过了几张画,对着何萱笑了笑,继续说道,这是苏远曾在我府上当画师时留下的画,它这上面除了有藏国库的地点之外并没有其他。这确实是苏远作画的习惯,我们都是这样以为的直到,我在一个人的家里见到了苏远的另一副画。那幅画就是一副普通的画作,里面什么玄机也没藏。这时我才开始想,是不是因为他眼盲,所以我一开始就轻视了他?陈思然顿了顿,我收集了很多他的画作,大多数是什么玄机也没有的,所有藏着地图的画基本都在我这里了,还有一些,代表了某种含义的画,他便让那群孤儿帮他在整个姑苏城内传递。姑苏里的那些私兵,压根不是凭空出现,而是在姑苏隐藏了许久。所以才会有那样的阴兵借道的故事吗?宋景低着头,你觉得这些兵听命于苏远,他们还是前朝的兵?为什么?大概是直觉吧。陈思然笑了笑,宋大人你尽管可以认为是我说胡话了,不过苏远到底在哪里?宋景摊摊手耸肩道,汴京城困不住他,他逃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说不定又回到了姑苏呢?那么我就在姑苏期待他的来临了。陈思然笑了笑,和宋景两人度过了一个宾主俱欢的晚餐,由厨艺非常不错的何萱下厨,三人聚在一起,莫名有点朋友的意思了。第二天宋景快马加鞭向金陵走去。而那一批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幸成为传说中的阴兵的家伙们,则刚刚和小将军会面,并试图向小将军解释清楚他们的身份让小将军相信他们不是坏人,也不是土匪,更不是想造反的人,而是一群普普通通心怀天下的爱国志士。第76章 第七十六章林然怎么会信这群莫名其妙的爱国志士?哪来的爱国志士会有这么多精良的装备?林然深刻怀疑这群人把自己当傻子看待。领头的那人,姓李,全名李三玉。长得有点五大三粗不太好看,说起话来也是粗声粗气,举手投足看起来颇像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林然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但这伙人一来就往地道里钻,手里还拿了副画,对着林然比划了好几下,最后李三玉一拍林然的肩膀,大喊一声,这是林将军没跑了!还好林然避得快,才堪堪躲开了李三玉那四溅的唾沫星子。林将军好。那伙人欢呼了一下,由李三玉带头,一伙人,齐刷刷地,还对着林然行了个正儿八经的军礼这套礼仪行下来,李三玉看着也没那么像是个土匪头子了。林然沉着脸,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去相信这么一群莫名其妙的人,但他的身后还有着一大堆的没有自保能力的老人妇孺,他怎么也不能露怯。你们是何人?林然穿着战袍,将腰板挺得笔直,站着同众人对峙。爱国志士?前朝遗民?将军我一个大老粗没读过几本书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这里有一封信,是您的故人要我交给您的。李三玉挠了挠头,最后递给了林然一封信。林然接过信,一目十行地扫完,眉头越皱越深,最后他将这封信小心地放入贴身的里衣内,对着李三玉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可愿意跟着我?李三玉点点头,我等五万人,自愿投奔将军,愿随将军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铁真最近天天热闹得像是过年一样,毕竟铁真和大洛对峙了这么多年,虽说大洛对铁真是俯首称臣的状态,但铁真还是忍不住垂涎。那么美的大洛,那么多的粮食,那么繁荣的集市,这一切的一切,经常飘进铁真人的梦里,以至于他们在梦中神魂颠倒,流连忘返。而今,大洛自己作死,一把火将一切都烧没了,这简直是天赐的好机会。铁真这边想都没想,将全部兵力集结了起来,重点只有一个,一口气吞并大洛。铁真,终于要彻彻底底地拥有大洛了,这片宝藏一般的土地。苏远依旧是跟着于诚将军混,不过近来苏远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原因是他的顶头上司于诚最近也是其不太顺,而于诚气不顺的原因,归根结底,得到哈尔玛王子的身上。哈尔玛王子气不顺的原因说来也非常简单,谁都知道现在的铁真是纸糊的,风一吹它就能倒的那种。哈尔玛本想极力争取自己亲自带兵前去一波将大洛给灭国,领个头等功,一雪前耻再立个功。但偏偏可汗拿出了他和林将军那一战来做文章,不允许他带兵前去,而是把这个领奖的好差事给了哈里发。哈里发是个不足为惧的大傻个,哈尔玛本来对他也没啥感觉,但偏偏,哈里发是老五哈木扎那边的人。也就是等于,过不了几天,哈里发带着荡平大洛的功勋回来的时候,这块功勋,最后是别在哈木扎的身上的。这是哈尔玛所不愿意看到也不能够接受的,可汗终有一天会死,到了那时铁真已经一统中原,而可汗死后,到底是谁来继承他的遗产呢?哈尔玛因此将没能去成大洛的气撒在了于诚的身上于诚是他手下的得力将领,但于诚不管是爵位还是功勋都太不够看,因此才会被哈里发抢走了这份肥差。于诚惨遭无妄之灾,满肚子的窝囊气,又只好往自己的手下撒。于是说苏远等这一批手下就不幸成为了于诚的出气筒。只可惜苏远手下没什么低一级可以发脾气的人,苏远也做不出这种拿别人撒气的事,太不理智也太难看了一点。大洛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的的确确是苏远从未料到的,他预谋好一切,哪知天意弄人,这突发的变故将他全盘的谋划都变成了一场空,像是一个痴人所作的妄念。苏远虽然自恃心智坚定,但听到大洛就是那么可笑地亡了国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想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大洛早就该无力回天了不是吗?为什么我们这群人,一个一个的,还在苦苦挣扎呢?还好,没几天,消息灵通的夏老板比铁真大军的探子更快地告诉了他来到大蒙后的第一个好消息,虽然不知道大洛是如何以少胜多的,但确确实实的,大洛军将二十万铁真军一同拖入了地狱里。尤其那还不是普通的,什么鸡零狗碎都拉来充数充出来的二十万大军,为了一把攻破汴京吞并大洛,这二十万个个都是铁真军队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兵强将。苏远前两天还觉得天意弄人,命运怎么着都不打算将好脸色给他看,没想到夏老板这只报喜鸟一来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垂青。苏远忍不住想,他和张梓淇的两年之约,说不定就能赶上了呢。夏青玉近来,难得能在苏远脸上看见什么喜色,毕竟于诚实在是难伺候,铁真的人空有一副高大身板,还排外。夏青玉看着苏远经常会忍不住想那卧薪尝胆的勾践,但勾践是身负亡国之恨,而苏远,夏青玉怎么也想不明白,苏远到底是为什么要那么拼。他还是个盲人呢,每次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够磕磕碰碰的,是什么使他这么执着,又是什么将他牵扯到多年前的旧事里去,更是什么,让自己临阵倒戈,去为这个人跑腿?夏老板想不通,只好将一切都归结于商人敏锐的嗅觉。他站在苏远的面前,把该交代清楚的东西给说清了,又把苏远吩咐他的事情给认真记下后,还是把手中那包点心递给了苏远,路过扬州买的,味道应该和姑苏差不了太多?苏远接过这包点心,掂量了一下,还挺沉。大概是糕点之类的东西。苏远在姑苏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活得简单一点,什么都不去想,可能是有点矫枉过正了,于是在夏老板的眼里那会的他大概是个眼里除了吃什么都没有的怪人。苏远想起姑苏,笑了笑,真情实感地和夏老板道了谢,然后说,你这次找个由头去金陵吧,把家产什么的都带过去,以后的那里会比汴京还有繁荣。别回来了,以你的本事,不管在哪里都可以活的很好的。夏青玉一直觉得自己是苏远在铁真唯一的倚仗,而事实上从夏老板对于苏远的观察看来,在铁真的话,自己基本就是苏远的眼鼻。他能隐隐感觉到,苏远在大洛内是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势力的,但很显然,这份势力没能渗透进铁真来。苏远孤身一人来到铁真本身就是一种只身穿龙潭虎穴的作死行为了,难得将自己给策反了,居然还不好好利用榨干全部利用价值,现在甚至提出要让自己早点走,那他一个瞎子待在这里做什么,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