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旁的陈钧因为一直注意着他,见罢,淡淡说了句,铁真军队是从来不把人当人看的,他们还实行着奴隶制,看见最前面的方阵里的那些人了吗?基本都是奴隶,在他们眼里,他们这些奴隶和畜生是没有区别的,死了他们估计都不会有死了一匹马那么心疼。小将军,你太仁厚了,不适合战场。林然他们站在城墙上,可能是太阳也不愿看这副血流漂橹的场面,早早地就钻进乌云里不肯出来见人了。太阳一没,风就要出来作妖了,一阵一阵的狂风吹得大洛城墙上挂着的战旗猎猎作响。从城墙上往下看,铁真军队们穿着黑色的盔甲,举着黑色的厚重的盾牌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进着。他们像是在地上缓慢爬行着的巨蟒,一寸一寸,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林然悄然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让大家停止掷石头,等到铁真军队再走进一点的时候,无论是火箭还是石头的命中率都能高上不少。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亡,不死不休的事情。张梓淇初到兵部,被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宅子震惊到了,在这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大洛朝,居然还会有这么低调,明晃晃就将没钱二字写在门上的政府部门。实在是令人咂舌。这个灰扑扑的大门看着年事很高了,于是张梓淇站在门口,有点纠结要不要拍门万一一拍这玩意儿就倒了怎么办?还好他有个带路的小哥,那人大概觉得张梓淇是有些胆怯,于是还颇为好心地宽慰他道,没事,兵部的大家伙都挺和善的,不打紧。说罢他走上前,死命砸门。他这暴力的手法看得张梓淇心惊肉跳,还好,这门看着摇摇欲坠,实际上应该是颇为牢靠的。张梓淇听见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门还是没有开。有个不怎么大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工欲善其事。先利奶奶腿!带路小哥暴躁道。一伙人整天不知道怕些什么,胆子是都被狗叼走了吗?张梓淇,虽然不是什么非常文明的人,但像这种把市井粗俗语言直接应用到暗号上的行为,还是十分地令他,叹为观止。门后传来了嘿嘿两声轻笑,然后探出了一个看着颇为沧桑的头。门开了一条缝,看这架势应该是想让张梓淇和小哥两人钻进去。小哥暴躁地直接推开大门,兵部大厅的全貌就这么露在了张梓淇的眼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些个各式的兵器,然后再是那些正在各厅制造兵器的人们。正大厅里的人不算多,有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和一个中年人,三人不知在争吵些什么,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尤其是其中的一个老者,张梓淇都打算走上前去扶他了。咳咳。小哥咳了两声,那吵架的三人见有外人来了,几乎是一瞬间就停了下来,然后刚刚那个张梓淇想扶的老者对着他慈眉善目地一笑,说道,啊,兵部好多年没来过这么俊俏的小伙子了。张梓淇笑了一下,久闻兵部是个老年人养老部门,如今一看,果不其然。目光望去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年过不惑,知天命的高壮男人。是啊。另一个老者接茬道,除了吴梓也就这位了吧,小兄弟,你叫什么,多大了?哎哎!一个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我在这,谁喊我?作者有话要说:枝枝开始用上了墨者,深感我的手速实在是太慢了qwq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张梓淇愣了一秒,回过头看向出声的人。从年纪看来他应该就是这几个老人家嘴中的唯一的年纪小的吴梓了。那人似乎是个自来熟,见张梓淇看着他,毫不扭捏,扬起一个笑脸就说道,你是张梓淇?我听过你。张梓淇对着他点点头,看着他笑着同每一个人打招呼,暴躁小哥喊李承哥,然后中年男人是陈叔,剩下两名老者一个喊爷爷,另一个喊李爷爷。他喊爷爷的那个老者笑着对他呵了一声,没大没小,这位是新来的,你怎么认识?我听过他啊,算命的嘛,我认识。吴梓对着张梓淇笑嘻嘻道,你好啊,我见过你挺多回的了。张梓淇笑着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位朋友。暴躁小哥李承对着吴梓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将张梓淇引见给兵部的尚书,也就是吴梓的爷爷,吴翰墨。老人家对着张梓淇笑得十分和善,说,欢迎加入养老部门兵部,你是研究阵法一门的?不是,算命的,对阵法之学略知一二,很是需要大家的帮忙。张梓淇微微弯下腰,对着众人鞠了一躬,在下不才,之前隶属于天阙处,跟着道人学算命之术,学得不怎么好,但还是想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兵部和天阙处之间说有世仇毫不为过,但张梓淇就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了,众人倒是意外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吴翰墨颇为意外地多打量了这年轻后生几眼,然后笑着指了指吴梓,对着张梓淇道,你俩年纪相仿,就一块帮忙吧,吴梓你多多带一下这位张梓淇,正巧,你看的那些奇门遁甲也可以和他一块探讨了。吴梓点点头,热情地带着张梓淇参观整个兵部全貌。林然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战争的惨烈,此时他们已经和铁真大军在城下僵持了三天三夜了。大洛军备本还算充足,但不管怎样也架不住铁真这般不要命一般的用人来推路啊。大洛的石头,羽箭,木棍,各式的武器都不要钱一般仗着身在高处的地形优势疯狂往铁真军前进道路上扔,铁真军每前进一步,命中的概率就越高。因此铁真军每向前一步,就是踩在士兵的尸体上前进的,但尽管这般,铁真军依旧在前进。哪怕脚下踩着的尸体的血已经将脚上的鞋子都打湿了。现在是寅时三刻,天色暗沉沉地铺下来,整个大地像是被无边的夜色所吞没,城墙上燃烧的篝火在这无边的夜色里显得微茫且不堪一提。林然站在篝火旁,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出了他年轻却满是愁容的脸。子时的时候陈钧将军估摸着对方应该不会继续进攻了,于是便招呼着大家换班,好好休息,毕竟明天还要继续这场硬仗。林然几乎是被陈钧强行推进驻扎在附近的帐篷里去休息的,这三天他几乎没怎么好好合过眼。林然躺着床上,因为累,沾着床就睡着了。但睡得不踏实,一个一个的噩梦接着,一会是地狱里的恶鬼,一会是他亲爹和哥哥的惨死,梦里火光滔天,像是地狱里熊熊燃烧的业火,然后林然就是那个罪无可恕之人,在地狱终日受业火焚身之苦。林然做了很多个梦,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挣扎着醒过来的,他猛地睁开眼,以为自己一觉睡了很久,没想到依旧哪里都是黑漆漆的。还是夜晚,继续睡下,养精蓄锐。林然这样想着,缓缓闭上眼,但梦里那种撕裂一般的疼痛感一直挥之不去,他索性不再睡了,爬上城墙,问一下守夜的士兵,才知道自己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士兵见他状态不怎么好,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再去睡一会。林然谢过他的关心,摇了摇头,站在城墙上眺望无边的夜色。他的目光融化在这边黑夜里,又好像穿过了这片深沉的黑夜,看到了那被隐藏的星光。无论愿不愿意,黎明终究是要来临的。林然仔细算了一下自己这边和铁真之间令人绝望的人数差距,自己这边只有五万人多一点,其中不少是如陈钧将军一般的高龄,将汴京吃空之后将没有任何的后勤补给,整个大洛都在南窜,他们试图撑起这把破破烂烂的保护伞,试图用生命充当这把伞的骨架。铁真为了彻底将大洛一网打尽,元烈带来的这十万大军只是先遣部队,属于开胃小菜但这开胃小菜已经足够大洛给噎着了。从明面上看大洛守着城墙,死守着,对面难以攻进来,但照着着架势来看,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对于林然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铁真的军备还算充足,兵部拍着胸脯表示武器管够,林然听见这话,差点喜极而泣。但事实证明还是他过于年轻了。林然跟着张梓淇去了一躺兵部,才知道所谓的军备充足是近二十年前造出来的发霉兵器很多,用不完,新式的如火箭望远镜改良铠甲之类,因为经费不足,存货很少,得抠着点用。林然这几天由于类似的事情碰多了,提不起什么生气的力气,只是淡淡和张梓淇抱怨了一句,特殊时期,没必要吹这些虚的,实事求是一点。张梓淇耸耸肩,笑道,整个兵部就那么一个嘴上没把门的不靠谱的货,你偏偏就信了他的鬼话,可不得白跑一躺嘛。林然无奈地点点头,他身上压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他没什么力气和张梓淇打趣,只是挤出了一个凄风苦雨的笑,你们的阵法可布置好了?能行吗?再给三天时间。说道正事,张梓淇也不玩闹了,严肃道。林然点点头,同张梓淇告别后,在心底帮自己划了一道死线死守三天城门。今天是与张梓淇约定日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林然都必须守住这一天。这有点难,林然举着望远镜,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铁真的大军集结在汴京城下整装待发,而相应的,汴京军队这边,虽然人员并没有伤亡,但精神上已经是萎靡不振,拿着过时的武器,穿着不合身的厚重铠甲。之前囤下来的那些装备基本都在这几天的车轮战之间浪费掉了。林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铁真士兵,但唯有一条,守过今天。林然穿着盔甲,面对目前这个弹尽粮绝的现状,打算自己带兵出征,以人力,变成这最后的一道封锁线。至于其他,只能祈祷张梓淇和兵部的众人能够靠谱一些了。张梓淇和吴梓在汴京街头逛了整整三天,所谓阵法,有些时候更像是某种障眼法,要尽可能的利用地形,蒙蔽住敌人的双眼,让其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所见所听所想通通跟着布阵人走,如此这般,布阵人所布下的阵法才算是获得了极大的成功。这显然不是易事,尤其在张梓淇这个提出建议的人还是个半吊子的情况下。但还好,他有吴梓的帮忙,这个看起来满脸都写着不靠谱的人,于阵法之事上,有着令人意外的天赋与研究。第一天的时候,张梓淇沿着汴京的地图将汴京完完整整地走了一圈,这座城建在平原地带,沿着一条河而建,大体上是个圆形的城市,皇城在正中央,由其向外分出八条大马路,是整座城最为繁华的地带。而其他的干道基本都是沿着这八条大马路而向外扩展,最终形成了汴京交通四通八达,犬牙交错的现状。就此,张梓淇同吴梓一起确立好了这个阵法的主阵,是一个以皇城为阵眼,然后颇具迷幻性质的阵法,主要作用便是将浩浩荡荡进城的铁真大军分离开来,引入相应的地点然后各个击破。确定好这个之后,张梓淇和吴梓两个人还要根据地形分门别类地布置一个个小阵法,用以配合大阵法的发动,最后的工作则是和兵部的众人一起完成的,布置各式暗器。说到底阵法这东西只是障眼法,各种暗器才是他的獠牙,而现在这一整座汴京城,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时刻准备着将这些远道而来的,不怀好意的家伙们吞噬。张梓淇最后确定了一遍各个阵法的具体位置,然后抓过身边的牵住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打算将这件事情报告给坚持约定死守城墙的林然。当张梓淇牵着马赶到城墙边时,城还未破,空气中有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他扔下马,赶紧爬上城墙。城墙上还驾着掷石机,但是里面已经没有石头了。一直站在墙边观望战情和发号施令的林然没有站在上面。张梓淇一眼望过去,只有零星几个守着墙的官兵,身上穿着厚厚的盔甲,手里持着矛,满脸倦色。张梓淇冲上前随手抓住了一个人问道,林然将军呢?那人眨眨眼,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慢了好几拍,他身边另一个人冲了过来,看着张梓淇,双眼瞪得极大,像两只铜铃,神情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自己那最后一根稻草。他因为急促,声音竟然还是在微微颤抖着的,你,你就是张梓淇?张梓淇因为他靠得太近而颇有几分不怎么适应地微微向后仰着,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道,是,我是张梓淇,是林将军交代了什么吗?那人点了点头,语无伦次地说,林将军已经亲自带兵前去迎战了,因为我们已经没有能够抵挡铁真军队的工具了,林将军说在你来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将城门守住所以在晨光熹微,张梓淇与林然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的清晨,林然带着两万人,以卵击石,迎战二十万士气正足的铁真大军。这两万人说是直接去送死的也不为过。张梓淇站在城墙上稍稍往远处一望,这时是正午,据林然带兵迎战铁真大军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车马导致的浓烟滚滚,刀光剑影的厮杀,马蹄声,嘶喊声等等全部的一切,张梓淇内心最深处的噩梦,这一切现在看来好像全部停息了,整个战场一片死寂。今天依旧是个暗沉沉的天,乌云遮去了大半的光,张梓淇四下张望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残破又死气沉沉的场面,好像两军之间的对峙和厮杀是一场仓皇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