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梓淇赖床足足赖到了辰时,外面飘了点小雪,院子里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覆在光秃秃的枝桠上,覆在苏远经常落座的石质棋盘上,覆在院子里那条有些荒芜的小道上小雪洋洋洒洒,懒洋洋地从天上缓缓飘落,落下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张梓淇站在门口,对着这么美的景色呆了片刻,回过神来开始找寻苏远的身影。苏远比他早起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下来,然后帮张梓淇盖好被子,推开门的时候更加是蹑手蹑脚的,生怕把另一个人给吵醒了。张梓淇眯着眼,想起苏远那小心翼翼的背影,心里像是也下了场小雪,松松软软的,然后这点雪在见到苏远的那一刻都化掉了,冰雪消融,春风习习,张梓淇斜靠在门边,苏远踩着雪一路向他走来。张梓淇没型没款地靠在门上,双手抱着胸,懒洋洋地对着苏远吹了个口哨。那哨声像是用初春新发的柳叶吹出来的。苏远的腿刚抬起来打算走上台阶,左脚抬了起来,听见这声口哨,他抬起来头,对着张梓淇勾起了嘴角。他一笑,好似万物都复苏了。张梓淇心想,这人犯规,意图用美色诱惑自己。于是张梓淇伸出手将苏远轻轻一拉,然后借力,整个人直接软趴趴地倒在了苏远的身上。苏远后退一步,伸出手将他扶稳,然后收进怀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问,怎么了?美色当前,张某人自认定力不佳,一见美人,便只想与之温存,片刻都不忍与之分离。张梓淇的爪子不老实的攀上了苏远的脖颈,但这人为了风度不要温度,穿得太少,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一双手像是两块冷冰冰的雪,贴在苏远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冻成这样还不忘撩人,苏远又无奈又好笑,实在是没了与这位抗冻勇士温存的心思,将他强硬地押回床上把他裹成了个粽子才允许他再次出门。张梓淇打量了一下自己目前这副粽子一般的尊容,叹了口气,问,今天得贴春联了吧。苏远点点头,说,我煮了粥,你先吃完再说。早餐的粥是皮蛋瘦肉粥,皮蛋和瘦肉都切得细细碎碎的,粥熬得恰到好处,非常适合祭五脏庙,张梓淇正好也饿了,呼啦啦一碗粥很快便下了肚,胃里有了东西,心也随着沉甸甸地跳回了胸膛。张梓淇觉得自己能再有力气将苏远撩个百十来遍。两人忙活了好一会,将这个偏僻巷子里的小院子理的像模像样,很有几分喜庆了,然后两人才开始吃午饭,因为晚上才是除夕,是重头菜,所以中午两个大男人随意吃了点饭,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一下午的忙活之旅了。两人分配任务,苏远留守家中做饭,张梓淇去街上买一些高难度的菜来撑场子,务必使两人的除夕晚餐吃得满足,舒适。张梓淇左手拎着苏远爱的牛肉,右手拿着上次经两人一致鉴定过认为美味的烤鸭,烤鸭上还叠了碗东坡肉,虽然明知两个男人吃不完这么多,但张梓淇还是忍不住多买些,再多买些这是他和苏远第一次两个人一起过的春节,而以后,他们还会一起度过很多个这样子的春节。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注】张梓淇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美得他直冒泡。于是他拎着东西,加快了步伐,向两人的家奔去。今天的雪有些任性,一直下下停停的,张梓淇这人又惯常丢三落四,坚决不会记着带伞,苏远手里握着把油纸伞,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门去找张梓淇。没想到天公作美,张梓淇出门的这段时间那一直断断续续的雪停了,虽然没出太阳,但天光亮了很多,哪里看起来都通透多了,苏远算不准张梓淇什么时候回来,把菜切好码在案板上,干脆坐在屋子里打算等张梓淇回来再开始炒,免得一会凉了。张梓淇踩着蓬松的雪回到了家,他走大门而进,见门楣和两侧那喜气洋洋,崭新的对联,不由自主地对着门先露出了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张梓淇回过神,赶忙将那咧到后脑勺的笑容给收回来,可脸上那股兴奋的傻气却是怎么也藏不住。这是我和苏远的家。张梓淇这样想着,进了门,见苏远一人站在院子里抓了把食喂鹦鹉,脸上的表情又无法管理了,笑容怎么收都收不拢。苏远耳朵灵,很早便听见了他推开门的声音,听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踩在雪上发出的细微声响,苏远脸上不禁有点发烫,那细微的脚步声像踩在他的心上似的,一步一步,执着地向他靠近。张梓淇走到了苏远的身前,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像是呆滞了一般。最后还是吃饱喝足的鹦鹉殿下扑棱着翅膀的响声惊醒了两人,只可惜这鹦鹉买来似乎就是和张梓淇八字不合的,它挥一挥翅膀,正好抖落了覆在枝桠上的细雪,两人猝不及防,都被从天而降的雪浇了一脸。得,自己买回来的鹦鹉,再怎么样都得忍着。张梓淇看着苏远满头的白雪,就连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雪,脸上的雪很快就融了,淌在脸上像是小水珠一般,但须发上的雪就没干得这么快了,乍一看苏远像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白头偕老,今天张梓淇刚放在心里想了想,现在老天就让他见了一下苏远白发的样子,张梓淇心跳如擂鼓,他听见自己用故作镇定的声音说,苏远,你说我们白头偕老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苏远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散尽了,还好有层冰冷的雪水覆在上面,看起来才不明显,苏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自己那振荡起伏的心绪给平定下来,他不动声色,心里却好似吞了块寒冰,压得他整个人冰冷又麻木。苏远感觉自己现在说话都带着冰渣子,冻得他嘴都疼了,他说,想那么远还不如来厨房帮我打下手,菜还没开始炒呢。虽然张梓淇只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但这也足够他乐呵了,于是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屁颠颠地跟着苏远进了厨房。那透亮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暗了下去,雪又开始飘了下来,下得比上午的时候还大些,够得上是鹅毛大雪了。苏远与张梓淇酒过三巡,用炭火炖着的牛肉火锅是今晚的灵魂主菜,两人吃的很满足,张梓淇还记得自己上次那错失的扒衣服的机会,所以今天拿出了十二分的小心,坚决不让自己喝醉,倒是苏远,不声不响,却喝了不少酒。外面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温度降得很低很冷了,里面烧了炭,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晚餐,非常温暖,暖得人骨头先酥了半边,张梓淇见苏远又往自己杯子里添了一口酒,觉得自己不能忍了,于是他凑到苏远脸前,猝不及防地贴上苏远柔暖又发烫的嘴唇,舌头灵活地撬开了苏远的牙关,两人平分了这口酒。张梓淇离开的苏远的唇,吞下他抢来的这半口酒,然后凑到苏远的耳朵旁磨了磨苏远的耳尖,轻声道,这是我此生喝过最好喝的酒了。苏远一怔,张梓淇见他不反抗,愈发得寸进尺,这回他上爪子,终于将苏远的衣服扯开了,苏远的肩膀很白嫩嫩的,像藕一样,张梓淇感觉自己呼吸有点重,他遵循本能,没轻没重地就上嘴亲了上去。苏远的呼吸也开始滚烫了起来,他搂住张梓淇的腰,低着头亲他的脖颈。两个人像是两团火,相撞在一起只会愈演愈烈,苏远抱着张梓淇进了房间,两人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交错在一起,两个人身上温度高得吓人,汗涔涔的搂在一起,不知是谁离席的时候打翻了酒坛子,醇厚的酒香像是把空气都引燃了。耳鬓厮磨,温香软玉,所有的成语都形容不出此刻的美好。天光蒙蒙亮,苏远有点太兴奋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他搂着还在睡梦中的张梓淇,低下头在他的眉心处亲了一口,脸上的表情是近乎虔诚的。苏远亲完这一下,那颗一直以来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将张梓淇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觉得此生都圆满了。作者有话要说:【注】摘自诗经大家都知道的hhhh蠢作者第一次写肉,非常忐忑,写得不香还请多多见谅o(*////▽////*)q【人生写文开车成就达成= ̄ω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苏远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才昏昏睡了过去,冬天的早上总是非常安静,外面下了一晚上的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在地上积起了还算可观的厚度。有了这样一层雪铺在外面,这个偏僻巷子里便显得更加安静了,有了点遗世独立的味道。苏远不单是睡着了,还颇为难得地做了个梦。梦里的他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那会的北洛才刚亡了四五年,国内人心惶惶,就怕哪天在睡梦中城就破了,苏远似乎是那年刚到了姑苏,随着苏柒柳晟卿一起来的,他本来以为姑苏只是一个落脚点,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自己会在姑苏待那么久,久得自己都认为自己一直是姑苏城里那个卖不出画的穷酸画家。烟花三月下扬州,苏远二月的时候到了扬州,在扬州待了两天,一路南下,在初春三月到了姑苏。姑苏是个没被战火波及的好地方,空气里处处飘着初春的那股生机盎然的劲,以及不知名的花果香味。苏远几乎是刚踏上这片土地,就被这里吸引住了,那是一种非常玄的感觉,他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也说不太清,不过他们最终之所以会留在这里,皆因为这里是苏柒的老家。三人刚到姑苏,柳晟卿经常忙得脚不着地,留苏远和苏柒两人一起看家。天气好的时候苏柒经常拉着苏远在姑苏街上逛,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春风拂面,柔柔的,临街小姑娘叫卖的声音,软软的。苏远跟着学,一开始学不来,后来不知怎么学会了之后现在竟是想改都有点改不了了。春天的姑苏阳光少,经常一两个月都是绵绵的细雨,雨丝如牛毛一般,打在身上也没什么大的感觉,就是哪里都是湿湿的,家里很容易就会有一股子霉味,非常难闻。柳晟卿看着下雨天就心烦意乱,因为苏柒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一到雨天就受罪,偏偏姑苏的雨季又有不少时日,搞得柳晟卿心情总是很糟糕。苏柒那个受罪的本人倒经常是笑嘻嘻的,说话的腔调也总是带着股满不在乎的态度,弄得小时候的苏远老觉得柳晟卿小题大做,苏柒本人还没喊疼呢,他就先把脸色摆起来了。印象中那时应该是接连下了两个星期的雨,就连床上改着的被子感觉都是湿漉漉的。柳晟卿将炭火烧了起来,三个人窝在靠窗的炕上这炕是柳晟卿特地请人做的,姑苏这边没人用。苏柒一开始觉得麻烦,因为他作为正宗姑苏人表示姑苏绝对用不着炕,但他耐不住柳晟卿的折腾。如今下雨天窝在炕上苏柒捧了杯热茶,满脸无辜地盯着柳晟卿,开始了自己的死不认账之旅。柳晟卿被他盯得没了脾气,苏远靠在苏柒的身边,闭着眼静静听细雨飘落的声音,听屋檐上雨滴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听院子里青蛙不甘寂寞呱呱叫的声音,听着听着他几乎就要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苏柒用他那一贯懒洋洋的声音说,你看这细雨,是不是将天和地都缠绵在了一起?张梓淇是被自己饿醒的,半梦半醒间,他先是抱着苏远蹭了个够,才睁开眼,正好对上了苏远那张熟睡的脸,张梓淇愣了一秒,赶紧松开手,生怕把苏远给吵醒了。今早的苏远睡得意外的沉,难得地给了张梓淇一个细细描摹他的机会,苏远睡着的时候眉眼都舒展了开来,他长相本就俊美,睡着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一只蝴蝶微微扇动翅膀,鼻梁很高,白皙的皮肤上趴着一道可怖的伤口,张梓淇的目光在伤口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继续往下滑,顺着线条优美的鼻梁走向嘴唇,苏远的嘴唇有点薄,唇色也很淡,只有凑上去才能感受到那份灼人的温度。张梓淇用眼神将苏远彻底舔了一遍,苏远还是那副睡得很熟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来还算舒展的眉头高高皱了起来,看着张梓淇简直忍不住想动手将苏远的眉头给压平来。苏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平常不做梦的,偶然做起梦来居然这么伤筋动骨,这梦一个紧接着一个,他被强行拖入回忆的深渊,一幕幕往事如倒带一般在梦中再次上演。梦里的他又长大了一些,脸绷得紧紧的,没什么表情,苏柒嫌他这副样子太难看,动手拉过他的脸像揉面团一般随意揉捏。苏远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反正他的梦里,无论什么都是灰蒙蒙的,苏柒的脸也是灰蒙蒙的,哪里都像是罩着一层厚厚的雾一般。直到苏柒的声音在梦中响起的那一刻,浓雾散去了,苏远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苏柒说,苏远你还是个小孩子,要多笑一笑才可爱。苏远隔了近十年,哪怕是在梦中再次听到苏柒的声音,心里还是雀跃的,但十年前的苏远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他眉头皱得老高,好半晌才回道,不笑,笑起来和你一样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