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久没见白酌,他的脸上多了疏远和沧桑。我确实没那个脸,但也不得不靠这张厚脸皮活下去。白酌,白肃的事情我知道了,我只能先替他同你赔罪。等小九的事情了解,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唐见语气诚恳,神情是不可多得的严肃。一旁的无双听着,脸上笑意早就在白酌出现的一刹那尽数退去。他眼底阴霾浮现,却仍是和和气气、仿佛在同唐见玩笑般道:听上去像是二哥哥做错了事,可为何在我听来倒是这位仁兄咄咄逼人?白酌生来就是暴脾气、一点就燃的炮仗。听了他的话,白酌气得仰天大笑,手腕一转捞起长刀,挑在无双跟前!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这样同大爷我说话?刀锋离无双鼻尖不过一指,而无双眼睛也未动一下,语气中的寒意愈来愈甚,冤有头债有主,谁杀的人就找谁偿命。找个替死鬼怕是不合适吧?白酌握刀的手一顿,原想破口大骂的话竟被这人三言两语生生堵在喉间。而凭着他多年从危险中摸爬滚打练出的直觉来看,此人绵里藏针,断不会是个什么好东西。要偿命的不是你,但我就是生你的气!你这些年既然没死,为何不回来见我们这帮兄弟?你可知白肃他白酌。唐见没让他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太了解白酌的性子,怕他把什么事都当着面说了出来,我死得不明不白,活也活得莫名其妙。你要我解释,我也说不清。约摸是天道舍不得我吧。此时,在亭台处的二人也急忙赶过来。孟平见这架势,便以最大力气迅速拉开白酌,哭丧道:大白你冷静一点!主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你可不要把他给我弄没了!李玄策想上来确认唐见是否安好,但忽然晃眼瞥见无双正静静看着他。虽然对方未言只字片语,但他莫名心中一悸,也忘了去唐见身边。唐见:以前的事我会同你们细细解释。白酌,我很庆幸能同你再见。白酌直视他的目光,沉默半晌后,冷哼一声转头没有说话。而无双却道:傻唐二,你不要相信他。别忘了引我们来此地的是谁?放那些铁人兵射杀我们的又是谁?对,这些问题他倒忘了问。白酌一脸不情愿,似乎不想回答无双这个幼稚的问题。但是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弄得他不说不行了。哼,我可不整那些虚的。对没错,人是大爷我带进来的,铁人兵也是大爷我放的。因为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你,所以必须试探。再说了这儿是我祖先的地盘,大爷我要做什么,谁管得着!唐见对他之前的话表示认同,而最后却让他大吃一惊。你从未同我提过你是大贤国的后人。白酌扬眉,当初你收我们的时候说过‘英雄不问出身’,我也就没提,白肃也没说。原来是这样。你就这样信了他?我觉得他并没有说实话。无双又一次的质疑,连唐见自己也疑窦丛生。唐见不禁发问:为何你这般笃定?无双没有看他,反而对着白酌扬声道:若今日之事你敢发誓赌咒并未撒谎,我就信你。白酌气得不行,脸和脖子气得通红。你这贼人休要挑拨!无双。唐见道。听他语气忽冷,无双也跟着安静下来。他不似方才那么肆意张扬,眼神闪烁几分,反而温和下来轻声问:何事?唐见垂眸看向腰间的镂花佩刀,看得出这把刀随主人,是个干净利落、颇为讲究的。即便是在大漠荒野,那人还能维持良好的修养和仪态。就连时时净手的习惯亦如出一辙。与你相处的这些时日很令人怀念,只可惜这份友情只能在假象掩盖之下维持。唐见说完,手中佩刀铿锵出鞘。无双没料到会这般突然。微微愣神之后,才回避躲开这一击!刀锋过,血不见。只余几丝银白色的发丝如羽毛飘摇坠地,落入地上的尘埃。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从你手下逃走柳铭雪。唐见持刀护在众人身前,全身肌肉紧绷、如临大敌,眼神一瞬不瞬紧盯着眼前慢慢恢复原貌的男人。柳铭雪将手中的千面妖往空中一扔,妖物登时没了踪影。而失去掩盖的他,露出最妖异的模样。原本高束的墨发登时化为披肩的雪色长发,黑瞳渐变换上了琥珀之色。周身精致而飘逸的天师服倒压下了他一身邪气。我也希望那一刻能再延续该多好。柳铭雪右手掌心朝上,倏然,唐见手中的佩刀不听使唤、挣扎着直直飞向对面人的手中。仇人就在眼前,白酌捶胸怒吼,不管不顾拿起大刀猛地朝柳铭雪劈去。他用尽浑身力气,刀柄处都被他捏出一丝裂痕。白酌,回来!唐见不想让他们同柳铭雪在这种情形下发生争执,因为他知道也是太了解柳铭雪,没有万全之计断不会空手前来。可他没想到,见白酌去了,李玄策心中火起,提起剑也跟着冲了上去!若我是你们的主子,早就被你们这群蠢货气死了。柳铭雪反应敏捷侧身躲过大刀,两指贴着刀刃移动,最终在大刀一寸之处将其死死扣住。与此同时,他身形微变,另一只手干脆抓住袭来的利剑。二人面色一僵,竟不知此人私下武功竟如此深厚,心中暗道不好。而现下抽身,为时已晚。唐见来不及出手相救,但见柳铭雪冲他一笑,双掌顿时使力猛地将白酌与李玄策狠狠拉近,最后重重一掌拍去其胸口,二人顿时倒地!唐见惊呼:玄策,白酌!他想冲上去营救,却听柳铭雪微笑着低声询问,同时伴随屋顶四面八方弓箭上弩的声响。好了,该是轮到师兄做决定的时候了。你是想要送他们上西天,还是乖乖随我一起回去?☆、李玄非在回大封的官道上,一众人马缓缓前行。这是官家的车?没错,就不知是哪家王公贵族出行,这么大的排场。路过百姓不由伸直脖子张望驶过的华美马车,但见四周严整的官兵时,还是缩回脖子好好赶路。马车旁的侍者小心翼翼瞥了眼车内,也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说来奇怪,天师大人吩咐他们好生在荒漠外等着,回来时身边竟多了一人。只是这人相貌平平、穿着朴素,看不出到底有什么资格能与大人共乘。而车内,气氛更是诡异无常。易容为寻常面貌的唐见静坐着闭目养神。这时,一股幽幽茶香扑鼻而来,是他以前最爱喝的山间雪茗。唐见愈发不懂此人在耍弄何种花招,明明恨他要死,却仍摆出友好甚至刻意讨好的模样。现在的他一无所有,而柳铭雪图什么?思考之际,对面人见他没有反应,遂收回茶盏放到自己唇边,细细品尝起来。还是师兄厉害,三言两语就救了他们。唐见睁眼,淡淡道:过奖。他知道以柳铭雪的行事风格是不会轻易放过其余人。于是唐见故作与他早有交易,以自己为交换条件换得李玄策他们平安逃出。柳铭雪端坐在唐见对面,还从玲珑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酥心糕,竟也是他爱吃的。知道你要回来,以前你的行宫我已吩咐人整理好,即刻就可住下。饭食也按照老规矩安排下,恰好御膳房进了新鲜鲈鱼,正好你喜说吧,你想要什么。唐见冷漠打断道。闻言,柳铭雪的神情有些哀伤,可语气完全不似他看上去的那般楚楚可怜,师兄这样可真是与我生分了。那如果我说了,你当真会给么?唐见真不知他的脸皮怎可与城墙般厚。心中怒火一头高过一头,但他还是忍住了。你想要的无非就是让李玄生登上皇位,专门与我作对。说到底,还是想要我的命罢了。柳铭雪勾起嘴角,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没有再看着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看吧,他就知道。而还来不及唐见嗤之以鼻,又听柳铭雪含笑道:所以既然师兄左右还得死在我手上,不如临死前的这段时间,好好与铭雪处处,如何?唐见气得瞪眼过去,而对方仍是笑盈盈将他的怒火全数接纳,仿佛恶作剧成功的顽童。要对付这种人,只能你比他还更无赖才能赢得胜利。可要让唐见比他还赖皮,不如直接让他气死自己算了。突然,行驶中的马车停了下来。帘外,侍者恭敬道:启禀大人,有位贵客想要见您。柳铭雪脸上的笑意渐退,沉声问:谁?本王。这声音浑厚有力,得意又张扬。唐见一听就知道,来人是大皇子李玄非。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此?柳铭雪一手支着头,懒懒道:眼下正是盘龙钥现世之际,没有老国主手谕皇子们不得擅自离开大封。玄非殿下可别犯了禁忌。李玄非毫不畏惧,本王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告发我。且这次,本王是有事相求天师大人。不知大人可否邀本王去马车内一谈?听说李玄非要进来,唐见倒是无所谓。左右这是柳铭雪的马车,李玄非也不敢怎样。耳畔传来声轻笑,只闻柳铭雪道:就站外面。唐见:?李玄非:???他不敢置信对方竟如此对待一位皇子,可心中有怒也不敢言,谁让一国命运都掐在那人手中。而皇帝不急急太监。旁边的侍者看李玄非面如菜色,遂上前好言好语劝道:大人今日接了位好友回宫,所以不便请殿下上车。哦?本王还是头一次听说柳天师有至交好友,大人可否引见?李玄非还来了兴致。唐见还是第一次看到柳铭雪黑脸的模样,心中的不快顿时少了三分。请进。唐见抢在对面人之前道。师兄?柳铭雪转头看着他,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这下,他更痛快了。李玄非手脚也快,三两下就爬上了车。他身量高大魁梧,蜂目钩鼻。身为大皇子,傲气与高贵早已深深刻入魂魄,令人无形中都能感受到来自帝王家的威压。在他还是稚子之时,王上曾抱着他来见过唐见。那时唐见就看破他有帝王之相,但命格属绝,主凶煞,生性果断而暴虐。因此,唐见一直不愿扶持这位皇子。也遭到了这位皇子的不待见。感受到李玄非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游走,唐见感到别扭,正想说话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但闻柳铭雪轻笑道:眼睛若不想要,可以挖给有需要的人。哈哈,柳天师真爱说笑。看来此人很是得您喜爱。听出对方的警告,李玄非识趣的没有再看唐见,自己很自觉找了张软垫坐下。喜爱?唐见竟觉着一身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话被柳铭雪听见,铁定是要翻脸。玄非啊玄非,怎么老爱往刀尖上撞呢?唐见心情不错,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柳铭雪:确实甚得我心。咳咳咳!!唐见一口糕点没咽下去,全堵在了喉间。哽得他直锤胸口。这人分明就在报复刚才自己的擅作主张,存心说了这话膈应他!别太高兴,喝些水。柳铭雪倒了杯新茶给他,唐见气不过一把拍掉杯盏,却忘了那边还坐着身份尊贵的大皇子。哗啦茶水泼了李玄非一身。糟了。李玄非当即脸色巨变,眼底怒火翻涌,喝道:放肆!唐见欲道歉,可那人似乎铁了心要和自己对着干,又抢先道:你啊你,有什么小脾气私下与我说便是。现在冲撞了大皇子我该怎么保你呢?哦,那他不管了。唐见两眼一闭,索性靠着车壁休憩起来,任凭天塌了也碍不着他的事儿。李玄非活活被唐见给气笑了,来人,给本王把这大逆不道之人捆了!车外候着的将领早察觉不对,正想领命押人时忽然颈边一凉,竟是柳铭雪的近身护卫。天师跟前,不得无礼。大皇子消消气,回去我会好生责罚他。柳铭雪笑着递了张帕子给他,语气却毫无怪责之意。李玄非见自己人不来,心知是拿不下那人,且其在天师跟前的地位必是不凡。权衡利弊,他客气推脱道:多谢天师美意,是本王唐突了。不过坏了件衣服,无妨。说完,李玄非忽然正色道:我所求之事是希望天师能助我寻得盘龙钥。唐见心中一惊,这怎么说?让敌人的同盟来帮自己?李玄非这个算盘打得叫他看不明白。显然,柳铭雪的想法同他一样,朝堂之上皆传言我为三皇子效力,大皇子当真放心?李玄非一脸自信:若大人与本王合作,便知我比三弟更适合做大封的主人。这我得好好想想。本王恭候佳音。时候不早,本王还得回宫。李玄非撩起车帘,忽然转头看向唐见,话却是对着柳铭雪说的。对了,大人怕是不知,三弟已有好些时日未回皇宫了。还请大人多多留心,以免父皇担忧。唐见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而人很快便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只是他这最后一句话他的意思是,三皇子失踪了?唐见有种不好的预感。无论是大皇子的突然造访,或是这个来路不明的消息,都让他心生不安。柳铭雪却是不慌不忙,悠悠道:没想到师兄在那种情况下也不肯向我求助。若我当真撒手不管,师兄可有苦头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