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绕去营地背后,坐在一块巨大岩石上。天大地大,仿佛只有他们。无双可有何高见?唐见用袖子随意掸去灰尘,席地而坐。无双见了微微皱眉,对着唐见道:你起来。作甚?闻言,唐见还是乖乖站了起来。只见无双脱下外袍,露出月白色的里衣。透过单薄的布料隐隐可见窄瘦紧实的腰身,弧度美好的腰线收入长裤里,平日里被外袍盖住的腿更显细长有力。同样是身为男子,唐见自认自己也没有这样结实的身材。况且大病下来,自己算是纤瘦。这一看,竟入了神。在看什么如此出神?一张俊秀的笑脸徒然在眼前放大,唐见重心不稳直直朝后面栽了下去。眼瞧着后脑勺快着地,忽然双肩一紧,自己被人拥入怀中。作者有话要说:天师恋爱守则第一条:不能走神,走神就要被抱(雾。☆、巨人墙唐见真真觉得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自己倒还摔了一跤。失礼失礼。他没去看无双,而是注意到对方垫在地上的外袍,这么好的袍子莫不糟蹋了。不是什么名贵料子,坐吧。无双放开他这才坐下,示意唐见别客气。唐见也不拘着,反而显得他扭捏作态。这时,他想起无双曾说自己四海为家,那么其阅历想必是不凡。不如问问他,最近各个地方可有什么新鲜传闻。无双,近来你游历四方,可有听闻什么怪人怪事?盘龙钥出现的地方随机不定,但都有一个特点。若是出现在湖泊,那口湖水会生蛟龙、化灵物;若是出现在高山谷间,则会生出山龙,盘绕与高山之巅。每一把钥匙对应一个契机,悟透其中真理方能显龙。无双躺下,双手枕在脑后,你们可是要去抓什么怪物?那很抱歉,我可能帮不了什么忙。对于我们这种寻常百姓而言,一般听到妖物都是得绕道走的。也是。唐见也不问了,随着他一同躺下,闭眼思索着可用消息。若是以前的旧属还在,断不会如此举步维艰了。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呢?罢了,睡觉。疲惫一天,唐见很快沉入梦乡。其实自小他是不爱做梦的。常常被子盖过头,一觉无梦到天亮。直至后来入世,夜里才渐渐有了梦来。师父曾说,这是三千烦恼丝织成的东西。心中有挂念,才有了梦。唐见倒觉得累得慌,白天烦恼不完的东西,到了夜里还要烦恼。是以,他开始有了起床气。以前每次起床,他都会让侍者叫醒自己。等脑袋清醒了,再传唤人来伺候。但总有那么些个不识趣的,不论唐见说他多少次,那人总笑眯眯地等他一起用早膳。唐见的梦,多半都是苦的,极少有如意温馨。而这次却意外回到了以前最为平常舒心的日子。那会儿边境暴|乱将将平定,老国主心中畅快,准许他休息几日。他是个爱玩的主,闲来游山玩水、搜罗奇珍异宝。但大年将至,还是陪白酌他们打点打点,免得又被自己属下抱怨。地上堆了厚厚的积雪,唐见穿得厚实,两只脚直直陷了进去,艰难移动着。天师阁外有一大花园,园内多得是假山流水、亭台奇花。要比御花园还好看三分。以往参加完宫中宴席,大家便各回各家。还未走近,唐见便瞧见忙着在树梢上挂祈福袋的兄弟二人。他笑着打招呼:白酌、白肃,你们今儿起得倒早。白酌乃唐见武将,修为深厚、武术精湛。他一身短打,大冬天仍光着膀子露出虬结的肌肉,壮汉一个。他皱着浓眉,表情很是不耐,大手不知何时又扣了一个死结。主子你怎么不多休息?昨晚宫宴你喝得比大皇子还多,扶你回来险些还吐了白肃一身。白肃在一旁已经挂好了第四只祈福袋。身为唐见的文将,他为人谦逊温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他把红线巧妙地绕了个活结,同前面的福袋串连起来,笑道:我可没嫌弃主子,倒是兄长你,是否忘了炉灶上给主子热好的醒酒汤?白酌撇嘴,自有侍者伺候,我得把这玩意儿收拾得服服帖帖。这心里啊才痛快。你可别钻牛角尖。唐见也想结,于是伸手朝白肃示意递给自己一个。白肃从篮子里取出福袋,正要递出时,神情忽然变得惊恐,像是看见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主子你的眼睛?什么?他下意识抚摸眼睑,竟是摸到了一手殷红的鲜血!很快,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形,正担忧地朝他走来。我没事,没事的。唐见心里慌了,不停抹掉从眼里流下的东西,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紧接着,耳边传来他们二人撕心裂肺地吼叫,唐见透过模糊的视线,眼睁睁看着人被拦腰斩断!而就是这么一个令他身心巨震的画面,却悠悠传来一股香气,带着暖意融去了他周身寒冷。师兄,喝了这碗醒酒汤吧。来人话中含笑,溢满关怀之情。而在他耳朵里,像是在逼他喝投胎的孟婆汤。你!唐见猛地坐起,发现原来是梦。有东西随着他的动作从身上滑落下去。唐见垂首,便看见一条毯子,上面还带着无双的气息,而不见无双人影。不是说只有一条毯子么?唐见揉揉眼,将毯子和外袍都收好。大概是因为昨夜被梦魇缠住的关系,今天唐见竟是起得最晚的一个。为恢复体力,他整个人都恹恹的,半合着眸子全靠无双在前引路。昨日他们猜得不错,明明是白日,风沙席卷整片荒漠,遮天蔽日、难以前行。若运气好,没有流沙相阻,天黑前应该能到达附近的村落。孟平牵着马,抱怨道:若是有人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建座城池就好了,我们也不用跑那么远。李玄策并非第一次来此等艰苦之地,还能适应。他毫不留情道:有点幻想是好的,至少现在好过。你别逞强,我知道你心里同我想的一样。我可不是黄毛小儿。唐见饶有兴趣地看他们拌嘴,忽然,无双竟插话来:以前确实有生活在荒漠中的国家,不过就算有,估计也所剩无几。何解?唐见打了个哈欠,懒懒问。无双解释:荒漠资源匮乏,要想长久生存下去,就必须不停迁移领土直至稳定下来。没错,所以只有走向灭亡和功成名就这两条极端的路。唐见点头。你们先别聊。我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前面好像有人。孟平悄声说着,不自觉将马牵停下来。李玄策也是一脸凝重,不是,确实是人么?什么?唐见循着指引往前方看去。黄沙滚滚之中,巨大人影若隐若现,就如同除魔节游街的文武双神。本以为只有两个,而随着风沙移动,数量逐渐增加直到二十余数!远远看去,更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瞌睡虫登时飞走,唐见走到前面,在束缚千面妖的锦囊上扯下一张符纸对折。很快,一个纸做的仙鹤扑腾着翅膀,摇摇晃晃朝人影而去。没过多久,纸鹤竟然平安无事飞了回来,除了翅膀上落满沙尘,沉甸甸地险些害它掉下来。唐见伸手接住,一点纸鹤眼睛,识海中登时传来模糊画面。你看见了吗?无双靠近道。唐见皱眉,不是很确定,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或是听闻过。但他无法保证,毕竟只是传言当不得真。要是前路不通,我们换条路走不也是一样?不是非要赶着去西北的。李玄策建议道。他说的不错。绕行吧。无双难得赞同李玄策的观点,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可是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唐见无论怎么做出预判,这些巨人仿佛幽灵般如影随形。无论他们走的哪条路,只要是向前进发的,就能被这群怪物挡住。这玩意儿到底是何时窜出来的?我在大封潜伏的这几年竟从没听外来商人提起过。孟平道。唐见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出来卜卦时的结果一样,好坏参半,生死相依。而生机往往是在死地里出现的。要不冲进去试试?☆、黑衣人我们去看看。唐见走到前面打头仗,无双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却被李玄策拉住。我要同二哥说两句。无双垂眸看了眼他握住自己臂膀的手,随即露出笑容道:当然可以。见李玄策神神秘秘的模样,唐见打趣他,终于肯同我说说,当年你把老国主赐给我的那把孔雀羽扇藏哪儿了?李玄策又带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严肃道:那人怎么还不走?无双?唐见悄悄回头望去,见无双一手搭在马背,悠哉游哉地同孟平聊着什么,眉眼弯弯的,仿佛听到了何种趣事。你似乎一直对无双存有偏见。唐见说。李玄策:本王知道这是有些无理取闹,可不知为,本王就是不喜他。尽管无双并未做出什么伤害我们的事,可以防万一,还是早些赶他走为好。唐见点点头,当初你也是这么说柳铭雪的。在李玄策十岁左右时,不知是哪位心怀叵测的人派宫婢混入皇子所,偷偷在他的饭食里下毒。老国主发现之后颇为震怒,严查期间便将他交由天师阁照顾。唐见同他并非初次见面,可柳铭雪却是。二人在阁内打过数次照面后,就在有一天晚上,他原本忙完事务后准备休憩,竟见窗户忽然动了动,随即一个小身影不甚灵活地扒拉着爬进来。唐见问他为何不走正门,李玄策这才把近日对柳铭雪的不满全部说了个遍。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明明不是帝天师,见到本王还不给本王行礼、他让侍卫提防我不要有事没事就来找你等等诸如此类之事。瞧吧,当年本王就断定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偏偏不信,只当本王说的是稚子戏言。李玄策觉得有门,连忙补充道。唐见:确实如此。可是小九我问你,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来看,若无双当真是皇宫派来的卧底,而我们早早揭发他去,于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李玄策皱眉,思索片刻后还是承认道:坏事。没错。唐见再往那边瞧去,无双正好朝自己看过来,还对唐见招了招手,咳,小九啊,所以说遇事不要把轻易将自己推向极端。静观其变也是一种处世之道。行了,快走吧。.随着距离愈近,他们才看清那些巨人是何物什。许多国家在建国之初会命令石匠打造出镇国军安放在领土边界。这种镇国军的模样多半取自于天兵神将,瞧着凶神恶煞,最是能起到威慑作用。而根据国力财库的不同,镇国军的体型外貌也会有不同规格。最小的有一成年男子般高,最大的能与城墙比肩。而他们眼前的这些镇国军,高度与精细度皆是完美。即使长年累月的雨水侵蚀让上面的颜料剥落,但仍可见它们的主人会是怎样的强大。暂时看来没什么危险,只是亡国遗迹罢了。方才你们是在聊我么?无双来到唐见身边笑道。没错,唐见也不避讳,坦然道,小九担心你跟着我们会有生命危险,正教唆我赶紧放你走。闻言,无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随即笑道:你想让我走吗?唐见伸手抚摸镇国军上碎裂的纹路,感觉自己此刻仿若走进一座石林。我倒希望等走出这荒漠再与你分道扬镳。无双:我就知是二哥哥舍不得我。嗯?唐见听这话怎么觉着哪里不对?然而还未细想,突然,无双面色一沉,冷冷地对着右边空无一人的石林喝道:何人在那儿鬼鬼祟祟?听见有人,众人登时警惕起来。荒无人烟之地,什么人能在这儿?或者说,是不是人?唐见倒是愿意遇见妖物,他们可比人容易对付多了。幕后之人不出,唐见正想提醒大家小心提防,接着赶路。没想到无双直接按住佩刀朝那边追去,眨眼消失在自己面前。你们小心跟上,若是有危险,把我给的鸣笛放去空中。唐见不放心,好生嘱咐之后立刻追了上去。无双的脚力真真是让唐见刮目相看。他铆劲追了好久,才在远处的沙丘顶上发现无双的身影。唐见三点足一跃而上,问:抓住了吗?无双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将手中一块黑色布料递给唐见。是那人的?无双点头。果然武者不同凡响,连我也话未完,唐见抬头将目光投去对面,口中未吐露的字生生卡在了喉间。他终于知道无双久久不语的原因。千百年来,朝代更迭、覆灭再生乃最寻常不过。偶尔路过古战场、发现新古迹,就当是游历。眼前这座宏伟而孤寂的亡国废墟亦不例外。可是从它以数吨青铜打造的不坏城门,以及城墙上用金水篆刻的降魔符咒来看,这个国家就是两百年前风云屴洲的蛮人国。而他震惊的原因,并非蛮人国当年的盛况令人无从幻想,而是它的建国与当时一位鼎鼎有名的大天师有关。但不是传言说蛮人国当年被五国联军剿灭干净了?烧得连一块城砖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