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晚走在周自横旁边,考究地盯着他的侧脸,周鉴林的一众私生子质量参差不齐,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周向晚最看得起周自横,长得不错,人也有手段。上辈子萧锦河对他说周鉴林的小孩只剩下他一个,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半年后,他死于一场蓄意策划的车祸,而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周自横才是活到最后的人,按法律,偌大一个周氏,不费功夫都落在了他手上。要说谁是幕后黑手,周自横嫌疑最大。前世,周向晚一直没怀疑他,是因为周自横这人虽丧心病狂,手段极狠,但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迷上了个开农家乐的老男人,爱得死心塌地,掏心掏肺,砸了不知道多少钱才追到手,在周向晚苦哈哈地戴着绿帽孤枕难眠的时候,周自横已经喜提土味老板娇妻之位,甜蜜蜜地环游世界去了。不过现在,周自横还未成年,是个单身狗,在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周向晚把他叫过来,一是真的迷路了,二想观察观察周自横,看他有没有灭门周家的苗头和实力。三人穿过交错的回廊,跨过三道大门槛,期间周自横一直在哼歌,不知道是什么鬼调,哼得相当自信,听得让人想自杀。周向晚缓缓道:有话好好说,别唱歌。周自横顿了顿,嘶哑道:周袍辉也在。周向晚啧了一声,周袍辉绝对是他在周家最恶心的人。他妈现在算是周鉴林半个老婆了,他浑身都充盈着一股小人得志的恶心劲儿,别人打个一两次差不多也怕了,就周袍辉,越打越来劲儿,拼命往他面前凑。周向晚站在门口,周袍辉尖细的声音从透过门缝传出来,你们知道周少他妈死的时候,还给爸爸打电话了,真可怜啊,要是爸爸当时不挂那通电话的话,周少现在也不会这样的钱盟一听,惊恐地抢步上前,抱住了周向晚大腿,低声道:卧槽,周少你冷静!周向晚:叹了一声,道:钱盟,你别像出门遛狗没栓绳似的,我没事,有事也不会冲出去咬人。钱盟忐忑地松开周向晚大腿,周向晚四下看看,往嗣堂的方向走去。和前世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话,如果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这话显然就是掐着点说给他听的。周向晚嘴上说着没事,但在心里合计一通,今生前世加在一起,今天得把周袍辉做成烤肠才解气。屋内坐着十几个人,围着长桌而坐,周袍辉面对着门,看见周向晚的身影在黄色的油纸上一闪而过,他微微一笑,心想这下周向晚不大闹一通才怪,只要他一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吱呀一声,门开了,却不见周向晚的身影,周自横哼着歌一晃一荡地进来了,周袍辉望见门口没人,心里一惊,脸上却挂着笑容,道:大哥呢?你不是去接他了吗?周袍辉的眉毛平直上扬,颧骨高高耸起活像两个大括号,是一副充满戾气的长相。周自横戴着墨镜,也不知道眼睛在看谁,彻底无视了周袍辉,找了个远离众人的位置,塞上了耳机。周袍辉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这一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他的人,就算不是也是等着看好戏的,所以也不屑装了,厉声道:我问你话呢!把他耳机拿下来!是。周少。旁边有人应和,两人围着周自横,其中一人粗暴地扯下了他的耳机,扔在地上碾了一脚。周自横这才仰了仰下巴,似笑非笑地重复:周少?呵。周自横没说他呵的是什么,但周袍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走近周自横,站在他面前俯视他,轻蔑道:他也就占个名分,这一年整个周家都是我帮着父亲打理的周向晚也就算了,你个野鸡生的杂种也配瞧不起我?!是,我杂种,你纯。周自横仰着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勾起嘴角嘶嘶地道:你以为当个纯种舔狗就能继承皇位了吗?大清早亡了啪。周袍辉气急败坏地扇了周自横一巴掌,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真是不喜欢听见你说话。周自横墨镜被打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他露出一口白牙,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周袍辉大怒,尖声道:拿开水过来,给我灌他!让这贱种永远开不了口!周围人得令,屁颠屁颠地拿了个保温杯,滚烫的开水灌进杯内,冒出的白气氤氲了周自横的眼镜。周自横脸色不变,反倒是笑得更加厉害,泥鳅似的挣脱桎梏,满房间乱跑,他走位又骚又滑,还嘻嘻直笑,把周袍辉气得浑身发抖,站在桌上指挥人往周自横身上泼开水,周自横后颈被烫红了一大块,却仿佛没感觉似的,咧着嘴嘶嘶地笑。周袍辉横眉怒目,趁周自横被堵在门侧,举起杯子就朝着他额头掷去,周自横头也不偏,疯笑着迎,不过,他也没地方躲,除了迎没别的法子。杯子破风而来,在周自横的视野里越放越大,忽的眼前闪过了一抹极亮眼的红色,速度极快地擦过了周自横的脸,砰一声,红色铺天盖地在眼前张开,水珠在边沿炸开一朵朵水花。水珠顺着伞面凌凌往下滴,伞囫囵转了一圈,水珠四散而出,凌凌有光,红色的伞微微往上,是一条优美下颌线最后是一张写满了尔等屁民的脸。周袍辉心想:终于来了,周向晚。红伞如花开合,在周向晚手里自动收紧,众人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一个黑如墨玉的罐子,不过成色再好,也掩盖不了它是一个骨灰罐的事实。里面装的是,周向晚母亲的骨灰。周向晚前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接他妈妈的骨灰回故土,现在得偿所愿,骨灰盒踏踏实实的抱在怀里,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周向晚揣好骨灰盒,若无其事扫视了一圈,咋一见前世这些无端惨死的废物兄弟,心里还有些新奇,更何况,不相干的人很少能让他动气,他英国女王似的朝这些倒霉玩意儿招了招手,笑道:一年到头难得见一面,都排好队,朝我妈鞠个躬。矮的在前,高的在后。不要急,每个人都有机会。众人:一室死寂,但气氛突然苏维埃了起来。第30章 彻底放飞周向晚周向晚背地里被人叫作疯狗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座的各位基本都是被周向晚摧残过的辣鸡,有的被周向晚放狗咬过, 有的被他养的熊锤过, 更有甚者被吊在直升机底下飞来荡去,大家互相确认眼神,往事不堪回首,愤怒又胆怯地瞪着周向晚。周向晚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对周自横道左转第三间, 去冷敷,别进来了。钱盟同情地看了周袍辉一眼,周向晚和周自横很是有点交情, 护短,又是人不犯我我偏要惹你,人若犯我我弄死你的性子,心知把人烫成这样, 周袍辉肯定得倒霉,当下做好了和周向晚一起搞事的准备。长柄伞在手里转了个流畅而漂亮的圈,皮靴踏水,清凌一声响, 周向晚一步一步地朝主位走去。周袍辉巴不得周向晚在寿宴上大闹一场, 当即垮下了眉,哭嚎道大哥!是周自横先骂我的明明都是你的兄弟, 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呢!周袍辉很清楚周向晚最讨厌什么, 讨厌别人提周向清, 讨厌别人自称是他的兄弟,基本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炸。谁知道,周向晚听了,盯着他端详了半晌,忽然笑了。周袍辉正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周向晚就用伞柄勾住了他的脖子,周袍辉被勾的一个趔趄,正要摔个狗吃屎之际,周向晚足尖一抬,把椅子勾了过来,伞往下用力,周袍辉被按着头,一脸懵逼地坐在了椅子上,干干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周向晚随意地往桌上一坐,一只脚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端的是气定神闲,和颜悦色,缓缓道你们先把满地的水拖了,再过来鞠躬。周袍辉???卧槽这个画风不对。这时,有一个硬气的小弟挺起了胸膛,道你凭什么命令我们,现在当家的可是小周少小周少一词彻底逗乐了周向晚,他拍着大腿笑了几声,招呼钱盟道掏。钱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枪,黑幽幽的枪孔无声无息地对准了这位硬气的小弟。小弟怎么可能!门口的安检那么严,你怎么过得去!?钱盟讥讽道嗨,屁大点事儿瞧把您给惊的,主人回自己家,需要安检吗?也就你们这些杂鱼得过。硬气的小弟只挺了三秒的胸膛顿时漏了气,臊眉嗒耳地朝骨灰盒鞠了一躬,并噔噔地拖起了地,头顶顶着一把枪,所有人迫于淫威,都老实巴交地做起了保洁。周袍辉简直要怀疑人生,不得不接受他手底下似乎都是废物点心的事实,仰头瞪着周向晚。周向晚语重心长地道年轻人,我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周袍辉茫然地道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完全想不通周向晚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画风还变得和公园相亲角大爷一样!周向晚沉吟片刻,和蔼道你把我惹毛了,我决定要剁掉你的鸡鸡。两人的姿势颇为玄妙,周向晚坐在桌子上,周袍辉的脖子被一把伞勾着,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周向晚。他现在不能和周向晚起冲突,他必须掐着点,等周鉴林到这里,让炮仗精周向晚当面质问周鉴林,那才是真正的一场好戏。周袍辉讷讷的现在吗?对啊。周向晚眨了眨眼,温柔得像个天使,和善道我现在是个好人,换以前,我会剁了你的头。话音刚落,周向晚神色不变,依然是笑眯眯的,举起雨伞往周袍辉两腿之间快准狠地一戳。没有人想到周向晚上一秒还如春天般温暖,下一秒就突然发难,直到周袍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裆满地打滚,众人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往周袍辉那边冲,周向晚挑眉道钱盟,拦住他们。钱盟作为一名少女格斗选手,虽然发福发出了双下巴,但好歹身手依旧,一脚踹一个,越踢越来劲,哈哈笑道走你!!!周向晚走近周袍辉,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觉得不满意,先别嚎,连血都没,还得补一脚,啧。周袍辉哀嚎道哥,哥,我错了,我真错了!!!周向晚抬起脚哥?周袍辉眼神一变,更加惊恐,吼道爸!爸爸!救我!!!周向晚啧了一声谁他妈是你爸!?我是。周向晚身后穿来一声极为沉缓的声音,很威严,周向晚已经有很多年没听过他的声音了。周鉴林。周鉴林一身笔挺的西装,发型被精心打理过,鬓边有几缕银丝,他没有刻意掩盖岁月的痕迹,脸上有着细细的纹路,却不显沧桑,只让人心生畏惧。周鉴林从来不管这种儿子间的闹剧,他上下打量了周向晚一眼,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盒骨灰,道把你母亲的骨灰放回去。周向晚以前对他又敬又恨又怕,但现在却不会了,他看着周鉴林,平淡道她不会想待这里的。周鉴林重复道周向晚,我说,把你母亲的骨灰放回去。周向晚微微挑眉,道周鉴林,我今天要带她走,你拦不住我。周鉴林凝视着周向晚灰蓝的眼珠,感觉到了一丝陌生的气质,周向晚做出什么荒唐事都不奇怪,但不该用这种姿态来面对他,他可以容忍周向晚的叛逆,但不能容忍他的不服从。周鉴林向后招了招手,四五名保镖会意,围住了周向晚,周少,得罪了。周向晚微微一笑,道该我说才对。年轻时的周向晚也就会几招搏斗术而已,后来在南非为了活命,取百家之长,什么花架子都没了,打人技术直线上升,更何况他这次是有备而来,红伞如一条灵活的蛇,呼呼生风,又快又狠地击打在关节处,每一次击打都带出一圈耀眼的电光,四个保镖,只用了四下,一击倒地,还浑身抽抽。周向晚安慰道也就50v,一会儿就能动了。周袍辉捂着档气若游丝道爸爸,小心,大哥他有枪这么一说,事情就不像管教儿子这么简单了,剩下的保镖神色一凛,纷纷掏出枪对准了周向晚和钱盟。周向晚面不改色,看着周鉴林,心态平和,道小时候,那傻逼老师剪了我的头发,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一件事打架,人一定要带足。钱盟缩在周向晚旁边,闻言顿时拿出了一个人顶三个人的架势,但还是小声耳语道周少,咋整啊?我哪打得过啊?此话落地,一个小红点倏忽照在了周鉴林的眉心,钱盟惊叫狙击卧槽周鉴林顶着眉间一点红,倒是从容,道你弄这么大阵势,就为了你母亲的骨灰吗?不。周鉴林的身后是当年那面银镜,周向晚的视线越过周鉴林的肩膀,看见了自己的脸,他平静地接受了他长得有点像周鉴林这个事实。基因就已经这样了,回炉重造也来不及。我本来想打爆你的头,但你运气好,我妈骨灰还在。周鉴林,我决定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明天我让律师和你寄文件。周鉴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松动,很快又恢复了磐石般的冷硬,你可想好了,你今天踏出了这扇门,就永远别回来。门外远山如黛,入眼一片澄澈的青蓝,耳边细雨沙沙,就像是灵魂絮絮的低语。他抖了抖雨伞,哒的一声把伞撑开。走之前他侧过脸看了一眼身后昏暗的大堂,奢华的家具,充满怨恨的私生子,周鉴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镜子里,只有他是正面,其他人都只能看见背影。所谓家族,这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泥潭,进去了就被拖得永世不见天日,一辈子就只能看见眼前的那点东西了。这破地儿,谁爱待谁待着。周向晚迈出了门,初冬清寒的风席卷而来,他把伞微微前倾,罩着抱在胸口的骨灰,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雨丝。他心想,妈妈,我会努力当一个让你骄傲的儿子。周向晚卸下隔世的枷锁,抱紧他生命初始获得的最珍惜最纯净的爱,撑着一把张扬到极致的红伞,从容迈入了细雨里。走了几步,周向晚突然停下,道钱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