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姗杉边说边给踩着雪花的莫寺源戴手套,恰似回忆般对覃桓昔道:小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那么大的雪,难免有些兴奋,我看他今天可以玩一整天的雪了。覃桓昔转头注视着莫姗杉,莫姗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正专心致志地给莫寺源戴手套和拍掉身上的雪花,低垂着的眼眸底下,残留着宿醉后的疲倦,眼袋很深,眉头微蹙,有些强颜欢笑。难得遇到这样的下雪天,就让他尽情地玩个够吧。覃桓昔收回目光,转头注视着戴上手套后,又一头扎进雪堆里狂奔的莫寺源,他笑着仰望天际,连他都想陪着莫寺源一起玩了。纯白的雪景总是给人一种特别神奇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赞叹大自然的美妙,哪怕天寒地冻,也要尽情地欣赏和享受这份大自然给与的恩赐,流连忘返,收藏进记忆深处。对不起,昨天是我任性了,让你们替我担心了。莫姗杉沉默片刻,终是开了口。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母亲走后,起初她的心情还算平静,纵使很难过,却也不似从前那般绝望,也不再渴望得到那份温暖。她在观景厅坐了一会儿,就想出去走走,一开始她也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不过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思过于沉重,也会假装满不在乎。她先是去了咖啡厅,一个人静坐到夜幕降临,直到咖啡厅外热闹的大街变得灯火辉煌,色彩斑斓的霓虹灯闪耀着独属于黑夜的光芒,她像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觉得饿。离开咖啡厅后,她又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经过那家酒吧,看着形形色|色的人,成群结队地跨进酒吧的大门,她已经想不起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或许只是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冲动,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酒吧的吧台前。她也不是不会喝酒,和莫绍蘅生活了这么多年,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缠着莫绍蘅一起喝一杯。覃桓昔来了之后,她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常常和覃桓昔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现在回想起来,过去20年,她第一次这么任性,说不上后悔,更谈不上解脱。覃桓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别多想,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难得喝个痛快,就当是给自己的心情放个假。不过,你以后若是想买醉,我和苏漾、还有绍蘅都可以陪你一起不醉不归。莫姗杉凝视着覃桓昔含笑的眼眸,眼中有淡淡的水光闪烁,许久才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叹息般应了一声。她转过头去,学着覃桓昔之前的动作,仰头望着天空,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心也越来越平静。苏漾打着哈欠走下楼来,见大厅里只有覃屿一个人坐在桌边,摆弄着莫寺源摊在桌子上的手工,她疑惑地环顾四周,走上前去问道:他们人呢?还没起床?覃屿笑着朝大厅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早就起来了,外头玩雪呢。玩雪?苏漾刚坐下就惊跳起身,跑到大厅门口张望了一眼,差点惊呼起来,什么时候下的雪?昨晚回来的时候好像还没开始下吧?我还以为大家还在睡觉呢。覃屿轻笑,放下莫寺源的手工,起身走到苏漾身边道:凌晨就开始下了吧。苏漾望着在雪地里陪着莫寺源堆雪人的覃桓昔和莫姗杉,连莫绍蘅也拎着一个小桶帮忙装雪,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覃屿:小叔,你不去玩吗?覃屿无奈地笑了笑:我怕冷,不过他们好像玩得很起劲。苏漾轻笑一声,一把拉住覃屿的胳膊,将人拖下了台阶:走吧,一起玩,玩一会儿就不冷了。覃屿哭笑不得,倒也纵容着苏漾的任性和撒娇。到了下午,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齐丰宇和贺璟逸也来了,堆雪人的队伍又壮大了,一群大人陪着一个小孩,玩得倒也十分尽兴,连莫姗杉也抛开了满腹惆怅,陪着莫寺源一起肆无忌惮地玩闹。莫寺源揉着一团雪花,嬉闹着往齐丰宇身上丢,丢完就撒开脚丫子在雪地里狂奔。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下这么大的雪,以前只在语文课本里读到过下雪天堆雪人和打雪仗的场景,他一直很羡慕,盼望着有一天能够下一场大雪,和大家一起堆雪人和打雪仗,今天终于实现愿望了。莫寺源开心地捧了捧冻得通红的小脸,立刻被手套上残留的雪花冰得惊叫起来,很快又哈哈大笑着抓起一把雪,追着苏漾和齐丰宇丢雪球,一不小心扑倒在地也不觉得疼,爬起来继续追逐玩闹。覃桓昔笑看着兴奋的莫寺源,摇头道:小家伙这回是真的玩疯了。机会难得,今天就让他玩吧。莫绍蘅转头凝视着覃桓昔,正巧一片雪花落在眼前人的鼻尖,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不待覃桓昔伸手抹去,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雪花瞬间融化。你覃桓昔微微抬头望着莫绍蘅,脸色通红,不知是被冻着了,还是有些害羞。莫绍蘅轻笑,声音格外低沉浑厚,他缓缓低头拉近两人的距离。突然一颗拳头大小的雪球,擦着两人不断凑近的双唇飞过,一声小小的抽气声跟着响起。莫绍蘅脸色阴沉,转头看向捂着小嘴的莫寺源。我不是故意哒!小家伙深知打断了自家老爸的好事,飞快地转身跑开,边跑还不忘回头扮了个鬼脸,结果用力过猛,一头磕倒在了雪地里。覃桓昔刚准备上前将莫寺源抱起,小家伙飞速爬起来一溜烟跑了,他失笑摇头,看了一眼寒着脸的莫绍蘅,暗自偷乐。虽然在雪地里和心爱之人拥吻确实很浪漫,被小家伙打断有些遗憾,不过看小家伙玩得这么开心,这点遗憾也不算什么了。第65章 傻子融雪的日子特别寒冷, 哪怕每天阳光灿烂,也低挡不住刺骨的寒意。覃桓昔一下课走出教室,便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走向来接他的车子,直到坐上车, 感受着车内温暖的暖气,他才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仰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呼了口气。司机李叔透过后视镜, 瞧见覃桓昔难得露出如此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他是莫绍蘅的司机兼保镖,自从覃桓昔成为莫寺源的家庭老师后, 他就被莫绍蘅派过来保护和接送覃桓昔。在他的心目中, 覃桓昔是高高在上, 众世家后辈遥不可及的天才演奏家,作为莫绍蘅的保镖和司机, 莫绍蘅又与覃老交好, 他自然听过不少关于覃桓昔的事。直到成为覃桓昔的司机, 他才发现这位天才演奏家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深沉和内敛, 少了几分稚气和清高。覃桓昔侧头凝视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 街道两旁的绿化带中还堆积着厚厚的白雪,今年的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每当他以为雪终于要停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而这个时候最兴奋的要数莫寺源了,小家伙兴致高昂地在庭院里堆了好几个雪人。覃桓昔想着自家宝贝开心的笑脸, 嘴角忍不住上扬,眼神逐渐柔和。街道的转角处,一名穿着厚重大衣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蹒跚。男子一头脏乱的头发,明显已经很久没有清洗打理过了,发丝纠结成一块块耷拉在脑袋上。男子的脸如同他的头发一般,污渍模糊了他的五官,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覃少爷,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吗?应该是乞丐吧?趁着等红灯的空当,司机回头问道,语气似乎也有些不确定,他循着覃桓昔的视线望向那名男子,脸上有着疑惑。覃桓昔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目光在那名男子的头上停留片刻,随即视线往下移动,最后落在了那人的右手臂上,俊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神色变得若有所思,眉宇间有着一丝凝重。红灯很快又变回了绿灯,车子随着车流往前行驶。覃桓昔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人的背影,若说是一名乞丐,似乎又与平时见到的乞丐有所不同。那人裸|露在外的头发、脸和双手的确很脏,但是他穿着的衣服却过于整洁了,斜跨着的背包也很干净。除此之外,让覃桓昔更加在意的是,这个人的身影很熟悉,让他一瞬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生死不明、消失很久的人。回到莫宅,覃桓昔刚踏上大厅的台阶,就听到大厅里传来稚嫩的惊呼声,稍显阴沉的心情瞬间得到治愈。他快步走进大厅,果然见自家宝贝又追着苏漾狂奔了,不禁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种场景似乎每天都要上演无数遍。小源。覃桓昔往前拦住咋咋呼呼的莫寺源。桓昔哥哥?莫寺源刚想挣扎,一抬头看到是覃桓昔,顿时咧开小嘴扑进覃桓昔的怀中,使劲磨蹭道,桓昔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覃桓昔笑着弯腰抱起莫寺源,掐掐他的小脸问道:又在和苏漾姐姐玩什么了?莫寺源抬起短短的小胳膊圈住覃桓昔的脖子,嘟起小嘴道:苏漾姐姐最坏了,笑话小源给桓昔哥哥画的画。哦?小源给我画了画?覃桓昔颇感意外,抱着莫寺源走向摊了一堆课本和作业本的桌子,低头扫视了一眼,将小孩放到椅子上,伸手拿起一张画纸看了起来。纸上画着的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草地上放风筝,一笔一画还十分稚嫩,却充满了温馨的气息,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小草小花,也满满都是幸福感。覃桓昔轻轻抚摸着莫寺源的脑袋,倾身亲吻他的额头,温柔地道:谢谢小源,桓昔哥哥一定会好好珍藏这幅画。莫寺源顿时笑弯了一双大大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嗯!这是他今天在绘画课上画的,虽然他画得没有姗杉姐姐漂亮,画中的大人也长得不像桓昔哥哥,他曾经在姗杉姐姐的画室看到过桓昔哥哥的画像,姗杉姐姐画的桓昔哥哥简直和桓昔哥哥本人一模一样。不过老师和班上的同学都夸他画得非常好,老师还说要把他的画贴在教室的学生园地里给大家看,但是他拒绝了,他想把画拿回来送给桓昔哥哥,刚才他也看得出来,桓昔哥哥真的很喜欢他的画。覃桓昔一边帮莫寺源收拾作业本,一边转头问苏漾:姗杉呢?苏漾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莫寺源的作业本,喝了口茶叹息道:热恋期的傻白甜不懂单身狗的悲哀,我还在上课的时候,她就和亲亲男朋友约会去了。覃桓昔失笑摇头,经过之前离家出走的事后,莫姗杉似乎真的想通了,不再计较主宅那边的人如何反对,和厉俊彦也回到了以往的浓情蜜意,他笑着调侃道:你不是有你家木头了吗?苏漾顿时拉长了脸,摆摆手一副不提也罢的嫌弃样,环顾四周问:覃小叔呢?你找他有事?覃桓昔疑惑地问,他有时真觉得挺不可思议,苏漾和覃屿似乎特别投缘,这种感觉就和苏漾与莫姗杉能成为至交闺蜜一样神奇,彼此的性格明明天差地别,偏偏相处融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互补?苏漾放下茶杯,单手托腮有气无力地道:也只有覃小叔能陪我了,你们一个个出双入对的,每天成吨成吨地撒狗粮,我已经吃腻了。覃桓昔轻笑:爷爷今天要去见一位老朋友,小叔陪着一起去了。苏漾点了点头,叹着气趴倒在桌子上。此时大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莫绍蘅和齐丰宇的身影出现在几人眼前。爸爸,丰宇叔叔!莫寺源飞快地从椅子上滑下来,扑向莫绍蘅。莫绍蘅弯腰抱起莫寺源,快步走向覃桓昔。回来了。覃桓昔抬头望着莫绍蘅,伸手抚平他肩头不甚明显的褶皱,脑中再次想起了回来时路上看到的人影,犹豫片刻后转头问齐丰宇,对了,你的人最近还在找水哥吗?齐丰宇的脸上明显浮现出惊奇的神情;你怎么知道?果然覃桓昔垂眸思索,那个人再狼狈,他也不会看错曾经的敌人。怎么了?你见到了?莫绍蘅顺手将莫寺源递给苏漾,揽住覃桓昔拍抚。小源,我们去厨房看看晚餐准备好了没有,好不好?苏漾知道覃桓昔和莫绍蘅有事要谈,尽管她也很想知道,不过很多事也不方便莫寺源一个小孩子听,便带着莫寺源去了厨房,反正过会儿她可以私底下再问问覃桓昔。待苏漾带着莫寺源离开后,覃桓昔将看到水哥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我在车上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那次火灾后,他明显被人关过一段时间,最近才被放出来,苏闻天和付则成不太可能这么做,关他的人应该就是宁莘。是不是宁莘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八|九不离十了。齐丰宇顿了顿道,之前我们都有猜测水哥落到了宁莘手里,我就收回了派出去的人。前几天手下的人说遇到一个乞丐,很像是水哥,我就派人重新打探,确定他就是水哥后,一直让人盯着,发现了一些问题。覃桓昔其实早该料到了,在那场大火中,水哥的手下都在劫难逃,唯独水哥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明知道有人存心要害自己的情况下,失踪多时还敢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除非这人傻了!齐丰宇指指自己的脑袋,我派去盯着的人说他的头颅凹进了一大块,没死已经是万幸了,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傻子,谁都不认识。以前跟过他一段时间的人,大概是出于心头的江湖道义,即使不敢明目张胆地收留他,也会时不时地给他提供一些衣服和食物,还会给他一些钱。覃桓昔闻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当然不是同情水哥,毕竟谁都不会原谅一个欲将他迷昏送上其他男人的床,想要他身败名裂的仇敌,他只是猜不透宁莘的心思。对于宁莘而言,水哥这样小人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往日也无冤无仇,甚至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覃桓昔垂着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宁莘早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亲人小叔了,反复无常的心思更不是常人能够揣摩。如今唯一符合宁莘目的的结果就是,他是覃桓昔,更是宁薛。曾经在与莫绍蘅聊到莫家过去的时候,他问过莫绍蘅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那些人依旧留在莫家主宅,而不是赶尽杀绝永绝后患?他至今还记得莫绍蘅回答他这个问题时,那云淡风轻的口吻。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如今的莫家主宅,住着莫绍蘅一生的仇人,让他们看着原本拥有的一切,一点一滴地从他们的生命中流逝,直至永远地失去,最终只能依附着莫绍蘅这个仇敌苟延残喘地活着,这种生活对于他们而已,或许比死更痛苦,更没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