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此刻,蚩离却不想入山了。他知道,至清不在此处。他面色灰白,此前从酒翁哪里得来的几分希望又淡去几许,原本满含希冀的念想被缚上了镣铐。斩了这几许相思意,重做一个轻狂人不过若是妖王想知道够了!篱珠见蚩离脸色煞白,终是忍不住出声制止道,她知道此事蚩离有错在先,可现在至清寻而不见,又何必拿着这些往事前来责难。至清却出手制止篱珠,对凝香道:你说,我听着。篱珠眼中出现几分不忍。本就已经是错过,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知道这些,不过是在此时已经受伤后悔的魂魄中再添伤痕,难道非要承受魂灵撕裂之痛,才觉得这是弥补?凝香微笑说着:那请妖王听我说来,这主人公是尊者和一妖,此妖名为佩麒。蚩离只觉今日这山间寒凉。作者有话要说:emmmm佩麒,最开始有这篇大纲人设的时候,貌似小猪佩奇还没那么火爆前俩天我回顾全文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佩麒佩麒佩奇??!!qaq还有,六趣就是六道轮回。离娄是在《碧落赋》中出现过的一种能明目的药材。其他的都是我编的。☆、第三十章·深潭名山深月潭,至清入魔后。外界纷扰于此地无关。名山天时地利人和占得干净,自得清闲。当初凝香在深月潭修炼祛除魔气,而今泡在深月潭里的人可是变换了模样。只见一人趴在潭边,手中不住去拨弄岸边花草,看得出他甚是无聊。一头黑瀑似的青丝在潭水中游动,遮掩住了麦色的后脊,只能透过隐约的波光能看见后背上的疤痕重叠,有几分可怖丑陋。嗒嗒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趴在潭边的人向着来人方向看去,嘟囔道:这有人没穿衣服在泡澡呢,女孩子家家别过来。说罢,只听见脚步声连停顿都无,继续向这里走来。是伏猛兄吗?给我带酒了?潭中人听闻脚步不停,便又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却未听得分毫回应。这个奇了怪了,伏猛兄虽是寡言,却也从来有问必答,他皱眉抬首望去,只望见一身青墨长裳,和一条随微岚轻缓浮动的银白丝绦。应该是熟人吧潭中人如此想着,暗中念道未把《千秋录》带在身上真是失策了,可他未想过除了伏猛与凝香还有谁人能够找到这个地方来。潭中人正是外界口中失踪的至清。就如当年凝香在此地借助龙脉祛除魔气一样,至清也同样如此,所以不得不泡在这潭里哪也不去,借助这龙脉之气压制住魔气。来人见至清只是看着他不言语,便猜测他应该是未认出自己来,当下便横眉冷哼一声。这一声冷哼似是勾起了至清些许回忆,他看着来人许久,最终探般道:佩麒兄?至清并不确定来人就是佩麒。他和佩麒不过是两面之缘,若是有人能够在此地找到他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其中一人会是他。佩麒走到至清身前俯身蹲下,便听闻至清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地?佩麒挑眉冷笑一声:你为什么在此地,我就为何在此。闻言,至清故作惊讶看向佩麒,上下打量他道:佩麒兄,该不会你也入了魔吧?佩麒冷哼一声:这点我比不上尊者,世间鼎鼎有名的降魔尊者还自己入了魔,您可真厉害。至清哪能听不出佩麒口中的嘲弄之意。他这般凄凉姿态全是他自找的,面对此般嘲讽他还真是无法否认,更是无法反驳。有句固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至清心里门儿清,这孽都是自己上赶着去的,怪不得旁人。佩麒也不是第一个来他身侧此般言语的。虽然是妖,好在也是个男妖。若是佩麒听过那般温柔可人的凝香是如此奚落埋汰至清的,便知道至清此时为何对他的言语如此不放心上了。可佩麒却不仅仅只是来奚落至清的。佩麒眯眼忽而冷声道:妖王蚩离入魔的消息是他自己放出来的,你可知?至清脸上的笑意褪去。他微侧着头,佩麒便看不清他的神情。见他此般抗拒模样,佩麒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至清轻声应答。知。此言似是触怒了佩麒的那一根神经,他妖力遁地,尘灰飞扬。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救他!你明知这是他设的局,他就是要你佩麒余下的话被至清打断了。我都知。至清仰首,佩麒便看到他极是清明的一双眼眸,丝毫没有意外,也丝毫没有伤心抑或生气。佩麒心中一惊: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这都是他的局?至清垂眸未言,未言便是答案。至清见到佩麒此般惊愕模样,不由得叹息。从上次离别之前至清就对佩麒说过,这是他的半浮生。虽然那时还未能预料,但是从他踏出中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已经踏入了算不到因果之中。佩麒所说之事在他从伏猛这里取到药时,就隐约有所察觉。待到心魔渡到心口,至清那时才隐约知晓,蚩离的心魔到底是什么。至清不是圣人,被人如此算计还能以德报怨。他心中有怨,但他不悔,纵使重来一次,即使知道前路尽是阻碍,他也还会做同样的事。他对蚩离所说,从来都不是笑言。佩麒见到至清模样,一切都明了了。他冷哼一声,眼中是对至清此举的嘲弄。或许妖本来就无法理解至清这般行为有何意义,他只觉至清可笑至极,愚蠢至极!至清轻笑一声,他看懂了佩麒眼中意味。佩麒并不是个难懂的妖。我知此举愚昧,但有时便会如此无法自控。此心无牵无挂百年而今却寻到归处,那走进那局中又何妨?我心甘情愿。至清说着,手指心口。在这藏着的那缕心魄总是在为一个人沸腾雀跃,至清止不住。所以待你疗养好后,你还会去找他?佩麒问道。这个他,两人心照不宣。至清点头,当然找。就如至清曾经说过,世间只有一个蚩离,他怎能就这样与他错过。所以你只能记住他的面貌,那面貌就这么重要吗?你可知你现在已经是身败名裂!佩麒声音夹杂怒火,他知道传言至清记不住面貌,可面貌就这么重要,就重要到即使被如此设计之后还要去找他?至清垂眸浅笑,道:本是世间飘零客,何需浮名添作彩。佩麒蹙眉,拂袖怒道:至清,你究竟知不知道,妖者无心亦无情!至清未言。于至清而言,记忆是缘由之一,可非全部的原因。自初见时候,有些暗藏的情愫在至清心中生根发芽。佩麒见至清不说话,冷眼看着至清,果然人就是人,即使是什么降魔者尊者,也不过是一介俗人。他哪还管他是正在疗养的人,一跺脚,震得至清扶不住岸边便向着潭心飘去,随后便转身拂袖离开。佩麒!佩麒!我不会游泳啊!佩麒!佩麒将至清的所有话语全部抛掷脑后。至清此人活该沦落至此,全都是他自找的!佩麒皱眉离开,混不管至清越来越低的声音。至清真不会水,在水中扑腾半晌,又不能使用避水咒,在水里扑腾好一会儿,喝了满肚子的水才好不容易抓到了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才又好不容易趴回岸边休息。见佩麒如此气极离开,至清心中也不好受。他明白佩麒是为了他才会如此生气,可是他对佩麒无法做出解释,因为他解释不了。别说是一只蚀心魔,若是蚩离有朝一日叫他消失在他面前永远别再出现,或许至清也会照做。至清不知道此情何起,可当他发现时,他已中毒情深。这种一身愚昧孤勇就是情吗?至清从未有过情,他觉得像,又觉得不像。忽而,至清拨开水面,向着深潭边的丛林里笑问道:凝香啊凝香,你怎么学会偷听墙角这样的事情来了。微风拂过,只听见嚓嚓响声,果然是凝香从丛林中走出,她冷哼一声:谁要偷听墙角。之前您说想饮桃酒,我给您带来了,谁知您竟有还有客人。至清无奈叹息:我又怎知佩麒竟会找到这里来。凝香蹲下,为至清带来的桃酒放在他手边:这一次疗养之后,还要去寻妖王吗?至清没有回应凝香,似也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凝香一看便知,至清定还是要去寻他的。凝香知晓了,却见至清自己都还没有答案。我的好凝香,你就别为难我了,待我好了再说吧。凝香对蚩离一作揖:妖王,我的故事讲完了。说罢,也不管蚩离是何反应,转身便向名山走去,徒留蚩离一人眼神空蒙。何谓长相思?才识此情,不见归人。☆、第三十一章·旧墓茫茫天地,八千里山河,蚩离却不知至清会在哪里。一瞬希冀,转瞬寒冰。知晓越多,愈发不知该如何自处。心中绵绵密密升起的,他自己都分辨不清那是什么情绪。他和篱珠离开名山,不知不觉来到当时被追杀坠落的地方。当时他便觉得这地方有种隐约熟悉的错觉。而今看来,许那些都不是错觉。在魔窟一战以后记忆如被倒置的沙漏般一点点回归,那些蚩离从来不知的过去在一点点开始充盈他贫瘠的心神。他以为自己活得向来纯粹任性,却不知前尘竟是那般恣意飞扬。至清已经忘记了之前那高人旧墓的由来,蚩离却是一点点又将其忆了起来----这山腹中,葬的是他们的师父。在这等我。蚩离侧首对篱珠嘱咐道,随即便向山腹走去。篱珠晃眼便不见蚩离身影,惊骇中追上前去,却是找遍全山都寻不到一个入口。蚩离行走在那条曾经与至清走过的冗长隧道上。他步伐缓慢,一步一步走入正中殿宇。这大殿朴素得不像是一个高人的陵墓,更像是一处古迹。没有防止他人进到墓室的阵法,大殿穹顶之上也只是青石作顶,没有什么精致的星象图。对于一个世外高人来说,这可真是不像话的陵墓。他站在这殿宇之下,仰首仔细观摩殿中景致,原本破碎的记忆随着那古拙的痕迹一点点被忆起。蚩离心想,不知在此会不会看见幻象中的人。殿中有一方青玉石棺,蚩离一步步走到石棺前,忽而听到耳边有细碎脚步声,偏首看去,幻象国安又出现了。只见至清身着白衫,脸上带着未消的稚气与坚定。他看着石棺,眉头微蹙,拂袖跪下。师父,您一路走好,我和阿离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教诲,定护好燃骷刀不流入世间,定当好好守护此一方生灵。他说完后伏身,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蚩离只见他一方背影,可至清满肺腑的不舍透出肌骨,蚩离读懂了其中的不舍。蚩离的眼睛无法从至清身上移开,只觉得心中骤然缩紧,从肺腑中吐出几分无措来。至清身侧的黑衣青年也同样跪着。师父,我定当会看好至清,督促他用功,不负师父期望,也不负这一方生灵。只要徒儿在,就不会让魔物践染世间分毫。说罢,他同样伏身磕头。至清似是已然脱离,直接就靠在了石棺之上,蚩离嘴唇翕动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这可能是他们与师父最后一次靠近,至清向来随性而为,想必师父不会责难至清的。随即,蚩离与至清相对座于布满灰尘的地上。阿离,你说,师父为了天下苍生甘愿独自修行百年,他真的就不会寂寞吗?至清抬头,痴痴看着大殿。蚩离摇头,他也不知道答案。那时他们太过年少,不知缘由,但甘愿为师父所言斩却一切险阻,护这世间安宁。现在的蚩离却是知道了。燃骷刀是一个诅咒,亦是一个传承。从修习《碧落赋》那日起,他们的命途便已注定。当年师父用燃骷刀破开魔窟,斩杀妖魔万千,那他又失去了什么?自记忆中来,师父从来孑然一人,脸上的笑意从未达过眼底。落在二人身上的目光只有沉痛与欣慰。蚩离不知,是师父已经将故人忘却,还是与他们早已错过了轮回。俩人从一开始便知晓燃骷刀除了斩魔,也会斩去使用者的命途。蚩离看着那相对无言的青年,心中却满是苦楚。现在至清生死不明,燃骷刀也下落不明,而他已经失去至清两次。那幻象似是被定格,不再言语亦不再动作,蚩离一瞬心绪晃动,再看去时两个幻象已然消失,没有存在过的痕迹。蚩离缓步走过去,走到记忆中至清跪下的地方,屈膝跪下。指尖一点点攀上冰凉石棺,蚩离将手掌停在石棺上,脑中浮现无数破碎画面,蚩离不知道那些都是何时何地发生的,只知道记忆中他和至清始终左右相伴。似是被抽走了气力,蚩离将额头抵在石棺之上,缓声说出那陌生的词。师父这一声师父叫得很是艰涩,可当叫出师父后,内心洪流似是找到了宣泄口。师父怎么办蚩离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妖王,他变回依靠在至清身上一起静待朝晖的少年。蚩离心中的怨痛混合。他怨背负这苍生的人为何是他们,却又痛至清每一次擅自主张地抢过他的职责。本该两个人背负的职责被至清一肩扛过,确实如此明晰地疼在蚩离身上。师父我又把至清弄丢了蚩离越来越低,声音嘶哑破碎。师父,我还能找回至清吗?蚩离轻声问道,似是下一瞬就要陷入沉眠。就在此时,蚩离心头一痛,一段从未见过的记忆缓缓浮现在眼前。至清面向天下湖,背对着蚩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