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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1 / 1)

赵素衣得到回答,主动放下了车窗,探出头对少年嚷:你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吗?少年没料到会又有人跟他说话,停下脚步回头。他打量着赵素衣,面露迟疑,点点头。赵素衣坐回座位,他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关好车窗解开安全带,拿起满瓶白玫瑰,对顾淮之说:上岗证拿了吗?顾淮之一摸口袋:拿了。赵素衣:下车。顾淮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信任赵素衣,也没有问其中缘由,将伞递给赵素衣后跟着他下车。不过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冰凉的雨丝漫漫无边,瞬间把顾淮之淋了个透。伞只剩一把,他给赵素衣了。少年看认出顾淮之,快步过去想把伞还给他。可赵素衣快得像只兔子,抢在少年前从车前绕到顾淮之身边。他把花塞给顾淮之,用手去擦顾淮之脸上的水迹。顾淮之握住了装满白玫瑰的塑料瓶,他注意到刚刚还塞满车的芙蓉江大桥忽然变得空旷,宽阔的桥面上只停了自己的一辆车。赵素衣看出顾淮之心里的疑惑,笑了笑:我等下告诉你,先送这个孩子回家。他侧目看向少年,哎,你叫什么,家在哪个方向,还记得吗?少年指了下自己的胸牌:张晓。他听到回家两个字,双目一亮,来到赵素衣身前,记得,就在东边!不过很快他又面露失望,说来奇怪,不管我怎么走都会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像是遇见了鬼打墙。赵素衣很冷静:一开始的地方,是哪里?张晓想也没想:大理东路的家乐福超市。你没有去超市里面看看?去了,超市里面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只是什么?家里少盐,我想在超市里买几袋。我问那些售货员盐在哪却没有人理我。还有我想打车回家,可那些出租车司机好像看不到我一样,空车都不停。赵素衣问:盐你买到了吗?张晓面色不悦:那超市里的售货员比河沟子里捞出来的螃蟹还横,我凭什么给她们送钱。赵素衣笑了笑:跟我走,我带你回去。张晓大概是听多了坊间流传的故事,生怕赵素衣这个陌生人给自己拐到哪个无名小巷里割腰子,他小心地向后退了几步,连带看顾淮之的眼神都警惕了几分:为什么帮我?为什么帮你?赵素衣顿了顿,我有两个理由。第一个是因为你卖的花好看,他送了我,我很喜欢。这话听得顾淮之挺不好意思的,拿花的动作更小心了,生怕它们被大雨淋湿。张晓问:第二个呢?赵素衣嘿然一笑:第二,第二当然是因为我那和帅气值匹配的超高正义感。顾淮之受不了了,之前的感动荡然无存,瞪赵素衣一眼:你也不臊得慌?!☆、望春风(3)张晓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相信,领着赵素衣和顾淮之往东边走。他们离开芙蓉江大桥,张晓有意避开大理东路,绕远去走小道。暴雨中的街道空旷安静,两侧店铺早早关了门,老旧的路灯下除了他们便再无行人。路上无聊,赵素衣问:张晓,我听淮之说你刚刚在兴华路附近卖花?下这么大的雨还出来,你怎么想的?没怎么想。张晓说,我家里条件不好,妈妈还生了病,可不得勤工俭学?我没成年,兼职也不稀罕我这个童工。今天中午我出门的时候,折了十枝花打算放学之后卖的。虽然现在卖花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或者小姐姐们,但我们家的花好看,肯定会有人买的。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我出门的时候还跟我妈打赌,说今天这几枝都给她卖掉。那料到晚上下起了暴雨,我以为自己凉了,打算赶紧回家,不让我妈和妹妹担心。哪知道我鬼打墙了,来来回回去那个服务态度极差的家乐福超市。我想,反正凉透了,不如试着卖卖花。我之前见过老太太老头在车停时敲车窗乞讨要钱,很危险。不过我看兴华路那一片堵车堵得厉害,滴滴半天一个都走不了,看着挺安全,就想试试。张晓侧头去看顾淮之:谢谢。谢什么,算起来我还是你师兄。顾淮之问,你班主任哪个?张晓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老灭绝。她怎么还是这个外号?顾淮之笑,她教过我高一,挺负责的。跟她好好学,不然就跟我一样,早早出来上班受苦。赵素衣:上班怎么了?我也没让你受苦啊?整天胡说八道,一会你要额外请我半碗安徽料理,不要香菜。张晓不明觉厉:安徽料理?顾淮之:安徽牛肉板面。张晓:......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家家乐福超市映入眼帘。超市正在搞促销活动,门口支起抽奖摊子,一等奖送台电视机。不过抽奖地点却没有工作人员,所有东西就那么撂在的雨中。而马路牙子边绿底白字的路牌写了四个明晃晃的大字:大理东路。浅淡的雾气围绕在四周。张晓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他的神情明显地崩溃,慌张无措地看向赵素衣和顾淮之,哆嗦着去指路牌:你们看,又回来了......!顾淮之注意到超市门口的抽奖摊子所有东西扔在外面却没有人看管,是不是太奇怪了?张晓点点头:我上次来的时候,门口是有人的。赵素衣提议:进去看看?他也没等顾淮之和张晓同意,先走向了超市。顾淮之和张晓跟了上去。这家家乐福超市很大,他们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张晓大觉奇怪,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试着高声喊了句:有人吗?没人回应。张晓心里隐隐不安,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环顾寂静的超市,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但他又不甘心,咬着嘴唇,最后又喊:有人吗!赵素衣在超市里逛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人。他注视张晓,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张晓十分害怕,大声说:今晚我还能回家吗?我不想再回到这个鬼地方了!可以,只要你想。赵素衣道。什么意思?张晓问。赵素衣点了根烟夹在手里:张晓,你的影子呢?影子?张晓觉得赵素衣这个问题很荒诞可笑,影子不就在......张晓底下头,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原地转了好几圈,惊慌失措看向赵素衣,我...我的影子呢?应该是在你的身体那边。赵素衣对着张晓抬起手,他的手直接从张晓身体里穿了过去,和穿过空气没有差别。张晓被吓坏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到了地上。他双眼圆睁,难以置信看向赵素衣的手,身体哆嗦起来:为,为什么...你的手为什么会......?赵素衣提醒他:你仔细回想一下遇见我们之前遇到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了什么?张晓看上去有些迷茫,他念了几遍这句话,忽然间想起什么,说,我想早点回家,过马路的时候有辆车开得特别快,撞人家车门上了。当时你在哪?我当然是在......这句话还没说完,张晓双眼发直,整个人变得呆滞,喃喃道,我在它们中间。张晓瞳孔发散,身体蜷起,双手紧紧还抱住了自己膝盖,这个样子让他看起来更加无助。他抬着头望向赵素衣,抿抿嘴,不确定地问:我死了.....?没有,你还活着,想回去就能回去。赵素衣向张晓伸出手,你这种情况在我们业界被称为离魂,俗称灵魂出窍。人如果遭受重创,一定情况下他的灵魂就会离开身体,只要及时回去,就不会出什么大事。你之所以在这里绕圈,不是鬼打墙,是你的躯体在附近。现在最重要事情就是送你回去,如今你看到的人越来越少,恐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赶紧找到你的身体在哪。张晓仍在发抖,他用力抓住了赵素衣的手,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他脚下不稳,像是挂在了赵素衣身上,嘴里念着:我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续一秒,续一秒。我想我知道张晓的身体在哪。顾淮之指了指距离家乐福超市不远的一栋大楼,楼上一行红色灯光文字在雨夜中格外醒目:祁州市人民医院你要去的不是超市,而是医院吧?☆、望春风(4)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人民医院的手术楼。顾淮之一进门,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医院里的景象和往常都不一样,亮着灯的楼道里全都是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医生护士对他们视而不见。这些病人有的看上去和活人无异,有的则面色青白,更有的已经披上了寿衣。其中有个年轻病人抱着空椅子直哭:我的右腿要没了!我怎么打篮球?我还要进美国校队呢!旁边几位年龄稍长的人在旁安慰:人没事就行了,活着比什么都好,要什么篮球。再说了,你又不是练习两年半的蔡老师,没那个篮球天赋还不如踏实学习。你看你旁边的小高,身体在里面开脑壳,灵魂仍然坚持学习,不放弃什么都好说。他们口中的小高是个高中生,校服都没换,趴在椅子上做一套《黄冈密卷》,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物理公式,病房内外充满了严肃的空气。这什么情况?顾淮之问。如你所见,医院是离魂最多的地方。像活人的都可以回到自己身体里去了,只是不会记得离开身体后发生的事情;脸色青白的已经半个身子迈进了棺材,还有点救;至于披寿衣的,都是阿宣的客户。赵素衣叫了声发愣的张晓,不管他们,我们快点去找你的身体。因为靠近躯体的缘故,来到医院之后的张晓所能看到的活人渐渐地多了,只不过那些活人看不到他。等来到手术室门口,张晓见到了他的妈妈和妹妹。妈妈眼睛里布满血丝,明显是才哭过,她的身体不是很好,佝偻着腰一直在咳嗽。五六岁的妹妹就在旁边抓着妈妈的手,一双眼睛不安地环顾四周,小声问:哥哥呢?他还要给我带棒棒糖回来。妈妈摸摸女儿的手,强打精神安慰她:别着急,哥哥就在里面,一会就能见到他啦,安静会儿,别闹。女儿轻轻恩了声,乖巧地坐到了妈妈身边。赵素衣拍了下张晓的后背:回去吧,她们在等你。我......张晓正要说什么,一位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走出来。张晓妈妈看到医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问:医生,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朝她摆摆手,尽量简明地告诉她:不是很好。就算救过来也会瘫痪,做好最坏的准备吧。张晓妈妈的神情恍惚,她眉头紧蹙,几次开口都没说出话。最后眼圈一红,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医生了。女孩年纪小,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呶呶嘴:妈妈,哥哥要不是快出来了?这好无聊,我想回家。过一会就回家,再等等。妈妈抬手擦了下眼泪,要是困了你就先睡会。我不。女孩转身坐在椅子上,执拗道,我也要等哥哥。妈妈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她又咳嗽几声:好,一起等。张晓把雨伞还给顾淮之,往手术室的方向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快进去吧。顾淮之提醒他。张晓在手术室门口站了会,忽然回过头,慢慢说:我不回去了。你不回去了?顾淮之虽然是个咸鱼,但也知道张晓不回去意味着什么,他想了想,意识到张晓不回去的原因是方才医生对他下的诊断,就算救回来也会瘫痪。张晓的家庭并不富裕,从他卖花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妈妈身体不好,妹妹年纪尚小,他的事情无疑是加重了这个家的负担。疾病,可以说是贫困家庭最怕遇到的。对于他们而言,疾病就像是一个永远满足不了的饕餮巨兽,将金钱、精力、信心一步步吞食干净,将人吞得一点也不剩了。贫困可以通过努力来摆脱,但是疾病不是努力就能摆脱的,它随时能要人性命。在张晓眼中,贫困加疾病,分明就是雪上加霜。顾淮之想到这一点,说:有困难我可以帮你,你先回去,我说话算话。谢谢。可是你已经帮过我了,买了我的花。张晓依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进去的意思。他转过身,坐在了他妈妈的身边,说,我还是不回去了。不要说我不珍惜自己的命,我今年才十七岁,我比谁都想活。张晓把胸卡摘下来,拿在手上摆弄着,我爸长年在外面打工,家里就我妈一个人照应,早出晚归的养我和我妹妹。我一直想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照顾家的,我爸我妈也不用那么辛苦。我月考的成绩今天才出来,年级前十,我还没告诉他们。如果我回去了,我一样不能读书,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爸妈除了养妹妹,还要养我。我今年才十七岁,假设我能活到八十岁,那么我余下这六十多年都是一个需要旁人照顾的瘫痪患者。我爸爸妈妈已经四十岁了,我将拖累他们四十年。还不止,还有我的妹妹,我也会拖累她。以后她长大了搞对象,对方一听她有个瘫痪在床的哥哥,都会嫌弃的。就算不嫌弃,她有了自己家庭之后,又要分出心思来养我。日子长了,她家也不好过,总会有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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