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摊前,那小贩笑道:哎!两位客官‘又’来了!哎?我为什么要说‘又’?陈星当即大笑,项述却正色道:买两条,拿去,不用找了。项述给了那小贩一锭金子,小贩差点昏倒过去,把整个立着的架子交给项述,说:全给您了!说着生怕项述反悔,拿着金子欢天喜地,跑了。项述:你挑罢。陈星说:上回挑了哪两条?项述皱眉,在旁看着,月贝各有各的形状,陈星只想找到上一次秋社时自己看上的,当作完成自己的那个心愿,却已记不清了。项述终于看不下去了,说道:这条,和这条。说着从数百根月贝手绳里,准确地挑出了两条,摊在宽大手掌中,示意陈星看。陈星:是么?我怎么记得是这个?说着又拿出另外的,与项述手里的比对。项述终于气炸了,说道:你我过生辰!陈星说,你要在我生辰这天骂我吗?项述只得强行忍住怒火,按捺性子,耐心说:我每个夜晚,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次,这条手绳,我怎么会认错?陈星瞬间感动得无以复加,捧着四条手绳,差点当场哭了,蓦然抱住项述,埋在他的身前,什么都说不出来。项述这下有点手足无措,说道:好了,随便罢!足足半个月,两人都有点受不了,项述那模样已快失去理智了,要不是光天化日,集市之上,就要那什么了。是它,没错。陈星也认出自己曾经携带的那条了,上面有个很浅的划痕。于是项述扔给陈星一条,各自收起,转身走了。哎等等!陈星说,你就不给我么?为什么?项述莫名其妙道,给我个理由?你不爱我吗?陈星停下脚步,笑道。项述认真道:看、你、表现,快走!陈星无奈,只得跟着项述离开,项述却不将那手绳给他,直带着他来到一户人家外,提起门环敲了几下。陈星:这又是哪儿?项述:开门!内里无人应答,项述推门进去。陈星心想你可真礼貌,以他一贯的脾气,只要是提前约了人,敲门又无人应,便意味着对方不尊重项述,爽约了,结果只有一个,即抬脚踹门。你居然没踹。陈星说。因为这是自己家门,踹了还不是我装上?项述说。什么?陈星惊讶道。项述本想让陈星看下他为他置办的房子,没想到今天秋社,工人们全去玩了,新房布置了一大半,紫藤花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啊啊啊!陈星做梦也没想到,项述居然送了他一个家!这地方非常宽阔,乃是建康曾经的一名盐商旧宅,项述耗费重金将它购下,又把淮水畔整条街道全部买了下来,重新进行扩建。数层建筑蜿蜒排布,乃是长条形状,与隔河远处的乌衣巷遥遥呼应,上得三楼眺望,还能看见谢家与王家的花园。后院是个连通淮水的巨大花园,紫藤花架被设在淮水岸边,从入内直到尽头,足有将近一里!长得不行,项述抬头看了眼,说道,改天让冯千钧过来伺候下。紫藤花的花季已经过了,陈星莫名感动,说道,但还是好美啊,秋天也这么漂亮。花藤逢秋,长得不算太好,但足足一里的花架,面朝淮水敞着,实在是太壮观了!嗯,项述随口道,你喜欢就行。这所大宅两个人住实在是浪费了,还设了琴室、茶室、一个偌大的书房,以及临河挂满纱幔的卧房。只是所有的房间都未曾布置好,灰水未重刷完,梯子胡乱扔着,床榻也没有送过来,项述实在失策了,说道:没想到工匠这么懒,半月没盯着,还以为全布置完了。陈星这才明白过来,项述想今天带他来新家玩,并在卧室里那个,忍不住嘲笑道:从前你是大单于,发号施令,底下人自然赶紧去做,谁敢耽搁?如今换了身份当大地主,工人自然能拖延一天是一天,好多领点工钱。项述十分窝火,看看陈星,陈星去牵他的手,说:我不怕脏,在这儿也是可以的。项述沉默,低头注视陈星双眼,河风卷起,纱幔飞扬,虽是杂乱不堪的陋室,风里带着秋天的气息,却依旧显得十分烂漫。项述掏出那手绳,朝陈星递了递。听说,你们汉人用这个来定情,项述答道,哑巴不会说话,给你了。陈星脸上带着红晕,抬起手,项述将那手绳给陈星系上,安静地等待着。那一刻,陈星忽然察觉到,项述等待时,竟是有点紧张。你紧张什么?陈星觉得有点好笑,说,怕我不给你么?我不知道,项述认真地答道,我怕失去你。陈星拿出自己那条红绳,抬头看着项述,项述伸出手,陈星抬头,稍踮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等!项述马上制止道,这里不行你做什么?别使坏!回驱魔司吗?陈星心里充满紧张,又有点小期待,走吧?这样出去?!项述难以置信道。否则呢?陈星说,你要解下来吗?解了我就不再绑上去了。项述被陈星拉着手,离开新家,陈星恶作剧地刻意带着他,穿过人群,项述满脸不自在,始终稍稍落后陈星些许,低头看了一眼,暗道不妙。你脸好红,陈星说。废话。项述威胁地低声说。在闹市中行走,却用这种方式戴着定情的手绳,项述从脸到脖颈已经红透,又不时整理那薄外袍,随风走起时,有飞扬的宽袍大袖稍作遮挡,还不算太明显。这段路走得项述简直毕生难忘,表面上竭力装出无事,握紧了陈星的手,那力度却出卖了他的内心。好不容易来到拴马的地方,项述抬脚踩上马镫,一个翻身上去,总算好些了,朝陈星伸出手,说:快上来。陈星朝前跨坐,坐稳,这下项述脸色终于恢复如常。什么抵着我?陈星回头说。少废话,驾!项述抖缰绳,沿着建康西门出了城。第132章 布阵┃届时我与他一起进去这是去哪儿?陈星见项述带着他离开了建康, 秋社日建康城周遭有不少人在赏景, 但随着距离建康渐远, 人也逐渐少了下来,直到五六里外,已再无人烟。山上。项述沉声道, 继而带着陈星,拐进了一条林间小路。这里再没有人了,项述抱在陈星腰上的手松开马缰, 环住他紧了紧, 把他拉向自己,低头亲吻他。总算没人了, 陈星便开始与他放肆接吻。你当真要这么玩?项述小声威胁道,待会儿别后悔。项述又把缰绳递到他的手里, 喘息着说:你来控马,自己来, 怎么跑都行。陈星完全不敢动,只不住发抖,项述说:怎么?不好意思?驾陈星的声音发着抖, 轻轻驱使马匹, 那马儿小步走了起来,缓慢的颤动顿时让陈星咬紧了牙。跑不快,陈星说。驾!项述忽然道,同时双腿一夹马腹,朝前一冲。陈星:!!!项述却接过马缰, 一手将他抱在身前,另一手开始控马,马匹快跑起来,眨眼间出了树林。别大喊大叫。项述在陈星耳畔说。马匹有节奏地快跑起来。还得跑半个时辰。项述小声在陈星耳畔说,明年带你回敕勒川?项述喘息着说:带你到大草原上,放马一整天一整天地跑,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落下,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与天地同为一体。足足一个时辰后,陈星觉得自己要死了,而目的地总算也已抵达,那是一条瀑布下的小溪。项述抱着陈星下马,脱下外袍,铺在地上。这里不会有人吧?不会。项述答道。此间灵力充沛,地底下一定有地脉转捩,天地灵气显得无比旺盛。陈星只觉得心旷神怡,项述又道:来,此处是洞天福地。秋社日中,阳光灿烂,直到暮色沉沉时,项述才策马,带着陈星下了山。法力共燃之后,项述意犹未尽,足足一天后,红绳已换到了自己的手上,这下两人手腕都系着红绳,犹如一对亲昵的小情侣。陈星知道如果他再不要求停下,在这暮色里,项述说不定当真会纵马乱跑,直到这一天完全过去。接近驿站时,项述终于与陈星稍稍分开,陈星这才筋疲力尽地松了口气,下马时还有点站不稳。项述一手牵着他,一手牵马,去驿站处借宿。明天乘船去赤壁。项述说道。驿站内灯火通明,陈星累得有点不想吃饭了,项述却体力充沛,给两人斟了酒,又把一条鱼挑掉鱼刺给他。陈星说:又去?与王羲之、谢安会合,项述说,不做什么,四处逛逛,带你去玩。陈星点点头,想到今夜过去,两人又得自律上足足半个月,心情十分复杂。多吃点,项述吩咐道,今天没过完,待会儿还有。陈星刹那又满脸通红,两人坐了一张小榻,不时有人看看他们,项述却表情自若,系着月贝红绳的手腕有力而漂亮,过后带着陈星往房里去了。翌日他们于淮水上游改而搭船,到得南屏山时重游故地,又骑马上了山腰,秋社日一过,整个江南已有了寒意。陈星现在骑在马上,已忘不了那天了,累是很累,却也非常刺激,尤其马匹奔跑的快慢,颠簸与力度,简直在为本来就强悍无比的项述平添了助力。项述说:又想了?陈星哭笑不得道:不不,千万别多想,还有十三天这人生没法过了。你也在扳着指头数日子?项述说,还以为只有我等着。陈星侧头,以一个吻回答了他。项述便停下马,低头,两人骑在马背上,专心接吻。高处忽然有人吹了声口哨,山腰的转折道上,一名女子骑着马,笑道:你们来晚了。陈星吓了一跳,那是穿着男装的谢道韫!幸好没有在这乱来不过似乎要乱来也乱来不了。项述说:路上游山玩水,耽搁了些时候。陈星才知道项述约了不少人,或许也是谢安等人约他,项述便在山腰上拴好马,两人慢慢走上山去。肖山正在前面等着,说:我以为你们今天不来了。陈星问:还有谁呢?都在。肖山说,哥哥,你们去哪里了?项述便拾步上去,随手搭着肖山肩膀,一大一小,转过山路,走在了前头。谢道韫先前与陈星往来不频繁,只偶尔来驱魔司看看,不知为何,丝毫没有陌生感。拓跋焱与冯千钧、青儿他们已经上去了。谢道韫说,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陈星笑道:咱们之间有缘,你想拜我干儿子当小师父吗?谢道韫一怔,奇怪陈星怎么知道的,但似乎这伙人无论是肖山还是冯千钧,拓跋焱也好项述也罢,甚至谢安,以及那堆半死不活的魃,全都很听陈星的话,驱魔司里明显他就是老大,这么一想,也不甚奇怪了。他还没答应我。谢道韫说。谢道韫平日里很不喜欢修仙炼丹等事,但随着驱魔师们习练的道法,以及陈星再三规正之后,慢慢地开始对他们改观,其间一次陪顾青来看冯千钧时,偶然在司中见肖山与拓跋焱练武,顿时被肖山的身手所折服,便常常来偷师学艺。陈星接管驱魔司后,根据古制,直接禁了各种炼长生丹、喝符水等事,并派出驱魔师们前往江南各郡县,做名为轮转的当地游学,发下禁令,明文禁止以驱魔师之名蛊惑老百姓等的行为。又让新人考察每县情况,朝当地百姓简单授业,破除生病不治病喝符水的陋习,更杜绝拿汞丹当饭吃的害死人行为。这使得谢道韫也不再认为驱魔师装神弄鬼了,虽然她自己对成为驱魔师并无太大兴趣,只想学点武艺,却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了不少事。他们在山上布了一个阵,谢道韫说,应当快完工了。师兄也在吗?陈星问。陈星性格极其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大驱魔师的自觉,平日里笑呵呵的,充满了好奇心,碰上下属在做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总喜欢主动问长问短。更难得的是,每个人在他眼里,男人女人,猫猫狗狗哪怕园中的蚱蜢,妖怪,都是一样的。起初建康城内,有不少士族很嫉妒这小子,为什么来了个未及弱冠的小孩儿,一群人便开始众星拱月般地陪着他转,什么武神、护法、胡人、汉人,连个更小的小孩都时时跟在他身边。谢道韫也是个彪悍的,当时听得十分不舒服,进宫也好登门也罢,看诊时什么不顺眼便斥责什么,你对驱魔师们有意见,当面说去,在这里私下议论别人算什么事?当即直斥:这关你们什么事啊?后来与陈星熟稔,谢道韫不得不承认,难怪大伙儿都喜欢他----所谓心灯,很少有人亲眼得见,但陈星身上确实有种温暖的光华,时时能给人以希望,言谈之间真诚而恳切,带着对众生的尊敬之意,是个像桃花般绚烂的人,令人如沐春风。谢道韫斜瞥陈星一眼,说:小叔早早的就来了,在山顶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