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山:?????两人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僵持,一大一小,项述坐着,肖山站着。无聊地面面相觑了快有一炷香时分,最后肖山终于放弃了,把食盒放在了案几上。项述闩上门,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肖山没有在门外偷看,紧张情绪被肖山这么一打岔,已经烟消云散后,方解开浴袍,现出全身,躺上榻去。他让陈星枕在他的手臂上,深深呼吸,回忆陈星燃起三魂七魄,为他提供法力的时刻,以及那天在会稽时,自己紧急之下,抽走陈星所有法力的一瞬间。然而就在他躺下搂住陈星的一刻,睡梦中的陈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缩进了他的怀里,靠在他灼热的胸膛前。陈星只穿一身单衣短裤,项述则半身赤裸,被陈星挨在身上时,呼吸瞬间一窒,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竟不自然地有点晕眩。他拉起陈星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再伸手抱住了他,把他完全搂进怀中。刹那间陈星单薄的身体中,心灯发出一道虚弱的光,光芒在两人身体之间流转,项述感觉到心灯的法力如同真气般,在他的经脉之中不断流动,正是每一次从陈星处借来法力时的效果!于是项述闭上双眼,调动真气,将源源不绝注入自己身体的法力运转一个周天后,再蓦然抱紧了陈星,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运气,把流转的法力重新推了回去。霎时心灯光芒一闪,亮度增强,就在这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间,回流到陈星的神识之海里。黑暗的大海上,陈星在那波涛之中载浮载沉,身体发出心灯的光。一条闪光的龙化作虚影,在海面上盘旋,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他,于是它从夜空的尽头朝他飞来,靠近漂流在海面上的陈星,环绕着他,载浮载沉,却始终没有与他接触,陈星在那黑暗里诧异地睁开双眼。波涛汹涌之中,那条灵魂的巨龙随着他的身体,在黑暗的海面上荡漾,忠诚地为他挡住了惊涛骇浪,却始终没有接触他的身躯。那感觉极其熟悉,就像曾经与项述在船上,坦诚相对的一夜,大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上行进、浮荡,它穿过天海相接的闪电与暴风的风圈,船里始终亮着一盏灯。项述真气运转数个周天,心灯的光芒时而增强,时而减弱,到得炽盛光度之时,却是一次比一次更辉煌。犹如太极的黑白双鱼在两人的身躯中回旋,在万法归寂的长夜里,守着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盏明灯。沐浴过的项述身上混合着熏香与皮肤的气息,不复数息,全身漂亮的肌肉上,又渗出细密的汗水来。陈星的呼吸亦变得灼热,在睡梦里全身的汗水已浸湿了单衣,现出单衣下的少年身体线条,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梦境的大海上,随着项述一次又一次催动心灯,而经历了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的一场历险。最后,心灯的柔和光芒回归到陈星的三魂七魄中,项述疲惫地出了口气,全身大汗淋漓,黑色的衬裤已湿透,贴在腿上,现出漂亮的长腿线条与轮廓,他想下床去再洗个澡,陈星却依旧抱着他的腰不愿松手。在陈星的思维之海里,缠绕着自己的那条龙消失了,汹涌的海面亦完全平静下来,倒映着夜幕中璀璨的繁星,天上,海里,清梦里,压着漫天的星河,犹如置身星辰的大海之中。陈星睁开双眼,漂流在这海面上,望向头顶的星空。真美啊。陈星喃喃道,咦?龙呢?我的龙呢?别走啊!陈星猛地坐了起来,醒了,阳光灿烂,鸟叫声不绝于耳。这次我昏睡了多久?陈星再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陪伴在榻畔的却不是项述,而是肖山,肖山正在埋头擦拭一把匕首。没有很久,肖山说,三天。啊?陈星说,这回才三天吗?情况怎么样了?项述顾青,顾青呢?肖山说:她要死了,和陆影一样。陈星蓦然起身,披上袍子,快步出去,到得侧殿内,只见顾青躺在榻上,半身腐烂,冯千钧犹如石塑般,倚膝安静坐着,谢道韫则在一旁睡着了。醒了啊。冯千钧回头,见陈星来了。陈星两脚还有点发软,这些天里,依旧是项述在照顾他,但这次项述没有寸步不离地守在榻畔,而是每天喂食与擦身后,便让肖山守着,径自前去与谢安议事,晚上再回来与陈星同榻共寝。我看看。陈星在榻畔坐下,揭开被子,谢道韫醒了,与冯千钧都没说什么。显然在陈星熟睡时,他们已翻来覆去讨论过无数次,陈星醒来以后能不能救顾青,这个提议一定是被项述否决了。或者说,他们曾在卡罗刹证实过,救不了陆影,自然也无法救回身为凡人的顾青。被王子夜附身足有数月,顾青遭受怨气的不断侵蚀,已与活尸无异,最后是谢道韫以药物为她强行续命,每日躺在榻上,亦让她痛苦不堪。我有话想朝你说,顾青低声说,陈、陈星陈星握住了她的手,虽然早已料到这结局,心中仍然十分痛苦。我会除掉尸亥,陈星低声说,我答应你,顾青。我在睡梦里,看见了许多东西。顾青低声说,我觉得,我必须支撑到,你醒来告诉你,也许能帮上你的忙。武神说,你很快就会醒的他正在想办法让你好起来陈星震惊了,颤声道:你看见了王子夜的记忆?是是的,顾青断断续续道,和定海珠。这段话,为了不错失陈星醒来的一刻,顾青早已朝项述等人详细说过一次,唯独想等到陈星起来,再原话复述,以免错失重要信息。我去叫武神过来。谢道韫说。不多时,项述与谢安也来了,顾青显然已到了弥留之际,断断续续道:王子夜他觉得,在洛阳,龙门山,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和定海珠有关。只是他进不去,那道门被封印了。门?陈星道。顾青竭力摇头,说:曾经有驱魔师去过龙门山里,最后封印住了那道门。王子夜,他复活了许多魃,守在了门外。洛阳魃军的军营。项述在旁听了许久,而后说道。顾青闭上双眼,而后缓缓道:他在一个地方,找到了地脉的交汇,他想让秦与晋,在那里决战我看见了一条河,河边的荒林河上有一道木桥。淝水。谢安说。顾青低声说:我不知道,他想在那里做一个祭坛,供奉一件东西。谢安说:我们已经调查过淝水地下,可惜一无所获。嘘。陈星示意谢安。是一个心脏吗?陈星说。顾青勉力点头,脸色灰败,艰难地侧头望向陈星,眼里现出恳求的神色。为了完成‘移魂’仪式,他需要先打开龙门山的一道大门。顾青气息渐弱,说,那道门里的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如果直到苻坚发兵之前,还未能打开,他会舍弃原本的计划退而求其次其次是什么?陈星问。龙,顾青说,可以当作魔神的身体,他的想法太杂乱了蛟龙吗?陈星皱眉,心道若是这么说,幸好当时不顾一切,将蛟龙给除掉了。顾青:他还有别的办法,还有人选,新的人选,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皇帝一定要无论如何要阻止他。苻坚,项述说,如果得不到心灯、定海珠作为魔神复活的身躯,他会退而求其次,使用蛟龙,最后还是不行,则改用苻坚。陈星握紧了顾青的手。顾青说:我看见了他的回忆,看见他,被斩成碎块,埋在了地下,三魂七魄,挣扎不得,只能百年千年,在暗不见天日之地受苦我还看见了他喜欢一个女孩儿,就在很久很久以前世人皆苦,可为什么,连死也不得解脱呢?顾青低声说:他曾经是个凡人呐。让他们自己待会儿。项述说,这些天里,她朝我们说的就止于这些。于是肖山、谢安、陈星、谢道韫与项述离开卧室,站在门外御花园中。陈星简直被打击得有点神情恍惚,直到项述递给他定海珠的一刻,陈星方沉默不语地接过了那法宝。果然要去洛阳吗?陈星说。大家都没有说话,陈星看看众人,于是打起精神,笑着说:先前浪费了不少时间,算了,但至少有了线索。谢道韫说:以青儿性命换回来的线索,代价太大了。陈星复又意识到事实确是如此,反而笑不出来了。谢安说:陛下很感激你们除掉了那条怪物,维护了大晋的正统与天命,接下来,他愿意派出使节团,掩护你们行动与侦查。护法,你觉得呢?陈星朝项述问。项述一句话也没有说。陈星想到那天朝项述说了重话,并揍了他。动手还好,他相信项述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反而清醒了。最伤害他的,则是那句你这就走吧。项述嗯了一声。对不起。陈星朝项述说。对不起什么?项述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一直在做你觉得对的事。反而是我,忘了你最初找到我的缘由。陈星想朝项述解释,项述却不愿听陈星多说,朝谢安扬眉。谢安点了点头,说:这几天里,陛下为你们安排,只因顾青的缘故,以及小师弟卧床不醒,我想你们终究得开门声响,冯千钧一语不发地出来,眉眼间的那股邪气显得更明显了,他没有流泪,只是淡淡地说:她走了。那就准备启程罢,项述沉声道,大家都有太多的新仇旧恨,要找王子夜清算。说着转身离去。翌日,顾家为顾青送葬,大晋派出了使节团,一行人驻马钟山前,注视着远方的队伍。皋兰被径兮,斯路渐冯千钧在那春风里唱道。湛湛江水兮,上有枫。陈星低声唱道。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冯千钧纵马,一骑当先,离开了钟山。魂兮归来,哀江南!远方传来歌谣,北方大地云霾翻滚。距离陈星命中注定的那一刻,尚有一年又九个月。他尚且未知于前路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但就在他的心里有一股预感,仿佛从开始直到现在,所谓天命,看在他如此执着的分上,依旧站在他的这一方。----第三卷 ·不动如山·完----第4卷 定海潮汐第76章 北上┃如果那些死去的人,都能活过来,该有多好?初春时节, 通往洛阳的道路冰雪未消, 倒春寒一来, 又是在旷野,比建康冷得更令人难以忍受。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北上不是什么好主意,但司马曜也清楚, 没有时间了。到处都在化雪,春天的阴冷拖慢了大晋使节团的脚步,一行人走走停停, 又有好几名文官, 项述等人自然无法抛下使节们,像在塞外赶路般疾行。尤其使节中, 还有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唯一本领就是给敌人下迷药的谢安。可是为什么堂堂一国之相,也要跟随驱魔师们前去洛阳?!谢安与几名文官在路边围坐着烤火, 项述与冯千钧则沉默地坐在火堆前出神,冯千钧神情黯然, 经历了清河公主与顾青身死的打击,短短两年里,对他人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宿命仿佛对他充满了恶意, 就连惨淡人生里最后的一点希望, 亦无情予以剥夺。中原的寒冷再如何,也比不过塞外,谢安说,让大单于见笑了。项述没有纠正谢安的称呼,反而淡淡道:敕勒川的冬天反而不比中原更冷, 一来有阴山挡着;二来人多牛羊也多,不似长江以北。极目望去,洛阳与建康之间的区域,常常是近百里荒无人烟,充满了荒凉的寒意。晋派出的使节团除了谢安,另有一名位高权重的的武将,名唤桓伊,乃是镇南将军桓宣的侄儿,在司马曜身前任建威中郎将。桓伊不苟言笑,与项述相对沉默,就像两尊雕塑一般,唯谢安在这一路上没有半点架子,在尽力活跃气氛,朝桓伊说道:来日若有机会,可得往塞外好好游玩。桓伊漫不经心地唔了声,谢安又说:大单于待见着慕容冲,可有把握说服他?没有,项述随口道,与你们一般,见机行事罢了。晋使节团实则已做了另一种准备,或者说谢安与桓伊才肩负着长江以南汉人政权的最重大责任----这路使节团的目的相当复杂,表面上意图与苻坚所代表的大秦议和,暂缓兵压寿县的危机,暗地里则希望与慕容冲达成交易,挑拨鲜卑与氐人在北方内斗。再其下的第二层,则是协助以陈星为首的驱魔师,彻底除掉王子夜。他们把司马玮也带了出来,关在一辆铁制的马车之中,陈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下这个决定,但他总觉得抵达洛阳时,说不定司马玮能派上用场,毕竟他是唯一一个亲眼见过蚩尤心脏的人。谢安烤着火,转头望向不远处,说:天驰小师弟呢?我去看看,你们聊,多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