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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1 / 1)

项述没想到一个下午,陈星就开始使唤起自己来,奈何通汉语的人全敕勒川只有自己,生病的又是族人,不得不管。翻译也罢了,关键许多汉语中的药材,换了别人也不懂,堂堂大单于只好坐在一旁,给陈星打下手。你能不能到别的地方去开张?趁着没病人的时候,项述忍不住问。不能。陈星说,待会儿病人一多起来,我怎么关门歇业?你是大单于,他们总不好晚上也来缠着你。你项述很想揍陈星,然而一转眼又有人上门来看病了,敕勒川下无论铁勒、匈奴与十六胡,尽是项述的族人,视大单于为父母,项述也不忍心看族人病着。草原上的大夫数月来一次,居无定所,四处看诊,许多人生病了只能拖着,或是听天由命,而大夫来了,往往也是给放血治疗,陈星此举,显然帮了敕勒古盟一个大忙。不到三天时间,谷地中已是门庭若市,全是排队看诊的人,项述的王帐外被挤得水泄不通。他每天什么事都做不了,索性只能坐到陈星侧旁,帮着用各胡语言朝病人问话。又过了一天,先前看过的病人,无论伤风的、发烧的,陆陆续续地好转,神医的名头不胫而走,大半个敕勒川的病人全部涌向铁勒聚落。项述终于无奈,将大单于的王帐挪到了谷外空地正中央。长多久了?陈星关切地看着一名匈奴人老妪,病人背上长了瘤,陈星心想如果冯千镒知道他在给胡人看病的话,说不得要在阴间大骂他一顿。三年了。项述冷漠地翻译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来看?陈星说。项述懒得翻这无聊话,陈星给她开了膏药敷上,又让下一位病患过来,问诊之时,忽见项述盯着他看,表情有点走神,看得陈星心里毛毛的。喂!陈星道,说话啊!那声喂顿时骇得帐篷里众人魂飞魄散,项述回过神,不耐烦道:风湿!膝盖痛!脚痛!这里呢?陈星给又一个老翁看病,丝毫不嫌弃对方溃烂的伤口,先是清洗以后,再开药。上来一个妇人。你呢?陈星问,生什么病?项述答道:做噩梦,晚上睡不好。陈星:这个没办法,开点安神汤吧,后面还有药材,你帮我拿点来。项述帮配了药,没想到身为大单于,居然被陈星使唤来使唤去的,众病人被陈星看过病,先是谢了陈星,又去叩谢项述,项述只挥挥手,便将人打发了。你老看着我做什么?陈星说,看病人啊。你项述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陈星:?没什么。项述说,他肋骨疼,大半年了。陈星按了下男人的胸膛,说:睡觉是不是总趴着睡?回去把榻垫软点,别老趴着下一位。帐外倏然喧哗起来,女孩哭喊声传入,陈星马上有预感,来了病人,且快不行了,于是让排队的患者先等等,说:快送进来!项述眉头微皱,继而帐外用担架抬进来一个年轻男人。车罗风?!项述顿时起身,扑到近前跪地。陈星忙示意帐中人全部出去,只见地上担架上躺着那青年脸色苍白,浑身满是伤痕,肚子上扣着一个陶碗,全身散发出臭味。车罗风!项述焦急道。述律空。那青年喃喃道。你们认识?陈星看了眼项述,自认识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方寸大乱,与曾经的项述简直判若两人!快救他,项述抓住陈星的手腕,声音发着抖,他是我安答,无论如何救他一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会的!陈星吃痛,项述那手劲实在太大,手腕都要被捏断了,说,你快放开!不用答应我什么事,我也会救他!一旁一名女子,一名柔然妇人正在哭,陈星被哭得无法集中精神,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救他!在哪里受的伤?被什么伤的?陈星解开绑在车罗风腹上的绷带,轻轻揭开那个碗,果然一如所料,肚破肠流。这青年的小腹处现出两道被利刃划破的痕迹,肚皮被划开。除此之外,此人身上尚有不少被野兽爪子抓伤的痕迹。狼爪与刀伤。陈星喃喃道。项述抱着车罗风的上半身,长吁一口气,悲痛无比,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先把肚子缝上。陈星先去开药,又说,熬一碗麻沸汤予他喝下,我去准备针。第29章 改观┃心灯就在我身上,我有的选么?陈星熬了一碗浓浓的麻沸汤, 想撬开牙关让车罗风服下, 车罗风却脸色惨白, 在北面山林间受此重伤,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到此地,已耗尽了近乎所有的体力。项述二话不说, 拿碗仰颈,将麻沸汤噙在口中,低头给他渡了进去。陈星捏弯了缝线针出来, 让项述用烧酒洗过手, 在旁协助,沉声道:多亏同伴让他用一个碗, 扣在肚子上以装流肠。否则若断了,哪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把灯与镜子全部挪过来。手下已驱走了帐内无关人等, 陈星先以烧酒为不省人事的车罗风清涤伤口,去掉脓血与秽物, 血越出越多,车罗风的身体渐冰冷,陈星又让打下手的两名柔然小伙子为他按住止血穴道, 扎针, 给车罗风止血。你救过受过这种伤的人。项述见陈星轻车熟路,手法飞快,说道。没有,陈星答道,只给熊缝过针。项述:陈星说:开玩笑的, 别紧张。陈星与项述的手都有点发抖,缘因车罗风出血实在太多,棉、纱不一会儿就被浸湿,项述的声音十分不稳:先前你给我吃过的药呢?没有了,陈星镇定答道,那是驱魔司中最后的一枚。项述深吸一口气,陈星说:你别紧张。陈星能感觉到,这个叫车罗风的年轻人,对项述而言非常非常重要。陈星有把握为他疗伤,却对出血这点束手无策,只怕他在缝好腹部之前,便因缺血而死。但他不敢告诉项述,能否救回来实在没有把握,只能说七分靠他的医术,三分还得靠这人的求生欲。车罗风面容苍白,紧闭双眼,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里,看模样与项述差不多岁数,却有着柔然人的特征,嘴唇薄,睫毛长,颧骨高且五官轮廓分明,带着倔强的意味,就像陈星在画像上看到过的,戴着头盔的柔然骑兵容貌。他的手臂、肩背都很有力,腿长而腰健,可见是习武之人,只能寄希望于他的体质能撑过去了。陈星先是将他的腹部缝合近半,再俯身听他的心跳,心跳已经非常慢了陈星深吸一口气,手中亮起心灯,按在车罗风的胸膛前,低声道:车罗风,你的安答在等待你醒来,无论如何,一定要撑过去。项述呼吸急促,颤声道:车罗风!活下来!你答应过我,答应过述律空!陈星那心灯光芒注入车罗风心脉后,心跳稍稳了些许,然而出血又变得更多,陈星只得马上缝合。还有多久?项述也感觉到车罗风快撑不住了,出血越来越多,已浸湿了两人的衣服。快了。陈星缝合的手不住抖,将肠子塞回去,内脏自己会归位长好的,注意不要打结了。两人合力,让车罗风腹部恢复原状,陈星把所有的银针全部扎进了车罗风的穴道,止血强心针术当真是使尽了陈星平生所学,这一刻实在是陈星自入师门后医术的巅峰时刻。最后一针缝完,上绷带,敷药,两人已是身上、手上全是血。参汤,快!陈星道。接着,项述依法施为,给车罗风灌下备好的吊命参汤,陈星又把消炎解毒的草药、止血生肌的药膏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给车罗风敷了上去。呼----陈星筋疲力尽,说:好了。项述抱着怀里的车罗风,依旧脸色苍白,稍稍松了口气。希望他能顺利醒来。陈星听了下车罗风的心跳,又试他鼻息,虚弱却十分稳定,他出去洗过一身血,竟发现星斗漫天,已是子夜时分。项述打发人去歇下,众人足足忙活了六个时辰,于是项述接下来的焦虑,变成了车罗风是否能醒转。当夜陈星先简单吃了东西,洗过一身血,换了衣服,替下项述。项述很快便整理完毕,开始守夜。你去歇着。项述半抱着车罗风,说道。陈星说:把他上半身垫高点就行。项述却坚持自己坐在毯子上,抱着车罗风半身,给他盖了条毯子。陈星也不多说,疲惫不堪,沉沉睡去,一觉醒来,车罗风还没有醒,而项述就这么抱着他,过了一整夜。翌日,大单于帐前闭门谢客,太阳升了又落,车罗风依旧没有醒,就这么熬过了一天一夜。到得第二天夜半,陈星感觉到项述开始有点不太对了,上前跪坐在一旁,听车罗风的心跳,试呼吸。项述的双眼有点走神,看了眼陈星。陈星看这情况,只怕最坏的结果终将发生,车罗风短期之内不会醒来。没关系,项述低声道,不必安慰我。陈星说:小时候,我爹告诉我,每个人的一生里,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开口说话,什么时候喜欢上第一个人,什么时候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与爹娘告别,乃至离开人世,都是注定了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才有不信命一说。你自己相信吗?项述此刻的声音里,仿佛多了许多温情,他伸出手,轻轻放在了车罗风的额头上。陈星沉默不语,最后叹了一声。他与车罗风虽素未谋面,却不由得隐隐有点羡慕他,若当真在此刻走完一生,仍有项述这名最好的兄弟陪伴着。只不知三年之后,待他陈星死去的那一天,又有谁陪在他的身旁。认真说起,陈星也谈不上信不信,自打师父告诉他,自己活不过二十岁这件事以来,他便常常心存侥幸,总觉得万一有错呢?虽说师父从未骗过他,对任何事的预言,也几乎不出差池。陈星却总觉得,我活得好好的,总不至于到得二十岁那天,说死就死了。难不成我走在路上,天上还掉下块石头把我砸死了吗?于是陈星的心情总是在信又不信的矛盾中不停徘徊,一方面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另一方面,又暗暗有着朝老天爷挑衅的意图。大不了我到了二十岁那天,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万里平原旷野,头上顶个锅,做好全副防备,从日出等到日落,一旦撑过去了,不就万事大吉?就在陈星心思复杂,想起身离开时,项述却道:别走,陪我一会儿罢。陈星心情十分沉重,只得又坐下,明白到这个时候的他,也许需要有人陪着。谢谢你。项述说。陈星一笑置之,心想我把你从襄阳城的死牢中救出来,你没说谢谢;反而为了车罗风的性命朝我道谢,可当真难得。医者仁心,陈星答道,应该的。车罗风自小与我一同长大,项述说,我是独生子。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后来生病过世,我爹许多年来未再有子嗣,小时候,我常常羡慕铁勒人家里兄弟。车罗风四岁时被送到敕勒川,充当柔然人的质子,以借兵予柔然,救出他们在代国被灭后的族人。车罗风说,我没有兄弟,他就是我的兄弟。七岁那年,我离开敕勒川,北上追逐一只受伤的牡鹿,遭到狼群围攻。在荒原上被困了三天三夜,族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车罗风带着他的护卫们,搜寻了整个荒原,只为寻找我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项述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我们从小就约好了,身为安答,如果一方死去,另一方一定会为他报仇,你们汉人有结义兄弟一说,料想也是如此。项述看了陈星一眼,陈星有点黯然,努力笑笑,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项述不知宇文辛亲手绞死了陈星父亲之事,点了点头,又道:十岁时,柔然人终于回归塞外,车罗风却每年都会回来看我,年年如此,直到我爹重病那段时间。我接任大单于之位后,各族闹得不可开交,是车罗风带领柔然人,站在我这一边协助我。初任大单于时,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照顾父亲,是车罗风待我爹如生父,床前榻下伺候,我才腾得出手,收复杂胡。项述说,曾经这小子总闹着,让我带他南下往汉人的地方去玩,听说中原十分繁华。我实在无暇分身,才一拖再拖,早知道会好起来的。陈星安慰道。项述点了点头。比我好多了,陈星又道,我的结义兄弟算了,不提也罢。项述:陈星不太会安慰人,只知道用我比你更惨,你看?对比之下你也没有这么惨了的简单粗暴方式。你是个很好的汉人,项述认真地说,脾气很好,心肠也好。初时我总将你的忍让视作懦弱,现在看来,你并非如此。陈星有点疲惫地说:只是因为许多眼前的事,总得暂时放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项述叹了口气,又道:可我仍不明白,你为何会愿意当驱魔师。心灯就在我身上,我有的选么?陈星无奈,苦笑道。项述:若能选呢?陈星静了,良久后说:还是会当吧,也许这就是上苍选了我,而不是其他人的缘故。睡会儿,项述,你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陈星吁了口气,起身到帐外去,项述点头,却没有动,依旧抱着他的安答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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