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述冷冷看着宇文辛,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一来,反而也不好发作,便道:你有几个兄弟姊妹?画像放着。宇文辛嘿嘿笑,先是到一旁去,提壶斟了杯奶茶,在项述怪异的目光中,亲手奉到他的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单于,我没有兄弟姊妹我只是一直项述:你出去。宇文辛放下茶杯,要来抱项述的腿,真切道:大单于,我一直仰慕您。这些年来,迟迟没有成亲,就是希望,能像今日一般一睹您的风采,鞍前马后,为您项述抬起一脚,避开宇文辛的一抱,直接把宇文辛踹了出去。去个人,告诉坚头!项述怒吼道,抄了宇文家,全家发配回幽州,一百年内不得再进关中。大单于饶命!宇文辛大惊,不知哪里惹到了他,跪在庭院内赶紧求饶,虽不知苻坚会不会听项述的话,真抄他的家,却也恐怕项述一旦身居高位,一定会找他的麻烦。正求饶时,外头却又来了个美貌女孩,也不通传,直接走进了殿里。项述一瞥,见是清河公主,清河公主哭笑不得,看见宇文辛,说:宇文家的又怎么惹你了?宇文辛忙道:我不知道!我项述:我也不知道。清河公主:清河公主认得宇文辛,便好言几句,项述也不答话,清河公主示意宇文辛站起来,不说来意,只笑吟吟地翻看案上画像,笑道:哟,看来今天说亲的不少,有汉人么?没有。项述冷冷道。项述与清河公主乃是旧识,七年前在阴山下马会时,清河公主女扮男装,参与围猎,着实出了一把风头。昨夜两人一个照面,无暇多说,料想今日是叙旧来了。这么多茶,拜神用?清河公主也不管站在外头的宇文辛,正要拿案上茶,项述却道:也是说亲的,喝了哪一杯就要娶谁。清河公主知道规矩,只得不去碰那整整齐齐的十二杯茶,自顾自再倒了碗喝了,说:刚从陛下那儿回来,嘴皮子都说干了,正好来你这儿讨碗茶喝。清河公主只有在苻坚面前,又是待客场合上才文文静静,平时无拘无束惯了,与昨夜判若两人。项述对着故识,语气便稍和缓了些:你弟弟已经许人了,否则现在也赶你出去。清河公主明眸一转,却笑道:述律大哥又知道我只有一个弟弟了?项述深吸一口气。清河公主在一旁坐下,解释道:陛下胡闹整出来的这法令,倒不是刻意要折腾你。今天特地过来,也不想给你说什么亲事项述松了口气。清河公主:本来是想问问,你昨天带来的那汉人兄弟,成亲了不曾?他是你身边人?小厮。项述冷淡地说,不是。清河公主欣喜地啊了一声,又说:那就好,因为我还有一个弟弟。项述:清河公主又道:名唤拓跋焱的,十四岁入的禁军,今年十八,跟在陛下身边已有好些年头了,昨天也不知为什么,一眼就看上了你那小厮项述:清河公主又亲切道:宇文辛,听说你们本来也是旧识?外头的宇文辛忙不迭道:是是,他爹名唤陈喆,祖籍在晋阳。清河公主只假装看不懂项述脸色,又欢喜道:昨夜我听焱儿提了这事,原来是很有名望的汉人,焱儿自打成年后,心心念念,就想找个这样人家的男孩,正好拓跋部中,他也是小儿子,我看你要点头了,我就朝陛下说去。项述只得改口道:我管不了这事,与他不熟。清河公主满脸疑惑。第13章 寻访┃打扰了,需要加点茶水吗?不用我就先走了工曹宗卷室中。啊!陈星欣然道,终于找到了!陈星铺开三百年前,长安古城一处建筑的地图,朝拓跋焱问道:这是哪儿?拓跋焱主管内外城防守,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说:城西,松柏居。明天我带你过去。陈星想趁着太阳没下山,顺便就去看一眼,却想起拓跋焱陪了他一下午,说不定宫内还要当值不可擅离职守,正感谢拓跋焱,要自己走过去时,拓跋焱却坚持送他回宫,否则不好交代。陈星一时拗不过,只得在御花园外与拓跋焱道别。陈星半点不想回寝殿去看项述脸色,但事情既然有了进展,告诉他一声也是理所当然,于是准备顺便回去吃个晚饭。这时项述正一脸麻木地听着清河公主朝他介绍自己的表弟,原来清河与慕容冲的姑母,当年嫁到拓跋部,虽为正妻却无所出,而后夫君有一庶子,就是拓跋焱。拓跋焱小时不得宠爱,家里也无人特别去管,唯独祖母十分疼爱。祖母撒手人寰后,拓跋焱长到十四岁,编入禁军,乃是习武的好苗子,使得一手好戟,于武选中脱颖而出,长相又如美玉般,便得苻坚青睐,招到身边。两年后,慕容冲离京赴任,苻坚实在寂寞,便多多少少移情于拓跋焱身上,但拓跋焱不是慕容冲,性情也相差甚远,苻坚想来想去,终究没有临幸他,反而十分疼爱他,将拓跋焱视作小弟栽培,有意为他寻觅一门亲事,只是看来看去,都不合适。清河公主特地问过,拓跋焱自己也说不清楚想结什么样的亲,目标倒是确定的,最喜欢汉人了。直到昨夜,拓跋焱在宇文辛家初见陈星,又听宇文辛提及当年往事----陈家虽已家破人亡,但陈喆仍在文人与官员中拥有相当高的威望,小半个秦廷中书省下,都是陈星之父教出来的学生。既然门当户对,又被拓跋焱一见钟情,清河公主便赶紧过来打听。项述也没想到陈星居然还有这出身,一贯古井无波的表情,竟是产生了少许涟漪与震荡,仿佛重新认识了陈星,而殿外的宇文辛还不住点头,与清河公主一唱一和连称是、是、是,还到殿里来左转转,右转转,让项述烦躁无比,只想找把飞刀像钉苍蝇般把他钉在柱子上。倏然殿内同时噤声,陈星进来了。哎?陈星茫然看了一眼,宇文辛忙满脸堆笑:天驰!辛哥好啊!陈星避过宇文辛过来抱的手,又朝清河公主点点头。清河公主笑道:和拓跋焱出去啦?陈星满脑袋疑惑,你怎么会知道?清河公主说:来,姐姐倒杯茶你吃。说着就去提壶,说:待会儿有好事情给你说陈星却道:不用了,有现成的,渴死我了!说着把案上的茶端起来就喝,一杯接一杯,把长安贵族来提亲的茶给喝得干干净净。众人:咦?陈星又道,这又是什么?说着拿起案上的画像端详,项述却一手按着,怒道:别乱动!看一下怎么了?陈星抓着那叠纸,被项述随手一扯,项述内力了得,当场撕成两半,陈星只得随手把纸扔了回去,砸了项述满身。项述:你陈星喝完茶,又说:有头绪了,我还得忙去,给我点钱。心想趁天色不太晚,正好去松柏居看看。清河公主起身道:我让焱儿陪你去,正好让他夜里别当值了。陈星忙道不用不用,在御花园中道别时,知道今晚拓跋焱须得去给苻坚守宴,便朝项述摊手。没有。项述冷冷道。陈星心想我还不能走路了?也不求他,便又悻悻离去。陈星刚走没多久,清河公主疑惑道:大单于,刚才说到哪儿来着?此刻外头又来了名内侍,显然是下午那拨人派来打听消息的,探头探脑在殿外偷看,一见各家的银杯金杯珐琅杯里的奶茶被喝得干干净净,厅里扔了满地撕成两半的废纸,顿时大喜,拔腿就跑。清河公主与项述好一会儿才同时回过神,一起喝道:回来!项述赶紧起身去追,那内侍早已跑得没影了,于是当夜所有人家都知道,大单于今天下午,待他们人一走,就把斟上的奶茶全喝了,画像则统统撕成了两半。这代表着什么?大伙儿还不赶紧准备,往大单于身边送小儿子去?陈星走出宫,对着地图端详,天色已近黄昏,路过几家门前,听见好几户人家在放鞭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要过节了,未央宫靠近城西,饶是如此,他也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松柏居外,天已昏黑,暮鼓一声接着一声。城西乃是一片高地,种满了松树柏树,外头挂着大红灯笼,一大排建筑于松林中半遮半掩,内里传来男人醉酒后肆意的笑声。陈星想起来了,先前与冯千钧分开时,便告诉他在此地落脚。陈星在外头绕了小半圈,却找不到入口,只看见一个紧闭的大门,门上四个鎏金大字闪闪发光:西丰钱庄。陈星:?有人吗?陈星喊道,对比手中地图,确实是此地没错。再绕一圈,到得一处密林外,看见两只石敢当,侧旁又有两块石头,左书苍松翠柏,右书森罗万象。陈星沿着路走了进去,顺着曲折小径拐了几个弯,忽觉不对,内里树木假山,竟是以三国时孔明所设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排布,陈星拜入师门后第一课学的就是破这八门阵法,丝毫难不倒他,只犹豫着既设下这阵,想必不是什么对外开放之地,贸贸然闯进来会不会失礼?然而要转身,这外八门却已不能原路退回,唯一的通行道就是走到底,从东北方艮宫生门出去,陈星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走来走去,突然又发现这八卦阵还有诸般变化,转过假山后,面前忽现一大宅,内里点着明晃晃的灯光,廊下摆放着近二十双武靴,有新有旧,陈星在外头喊道:有人吗?不闻应答,陈星便脱了靴上去,将滑门一拉,哗啦一声。推翻苻坚!光复大里头满屋子的人席地而坐,群情汹涌,喊话喊到一半,那宅子隔音极好,内外竟是不通人声,看那模样,显然是在开会密谋。陈星:打扰了,需要加点茶水吗?不用我就先走了。陈星果断把门关上,内里顿时冲出来一群人,各个出刀的出刀,亮剑的亮剑,抽出兵器架在陈星脖颈上,陈星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抬起双手,说: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啊!天驰?冯千钧的声音在里头诧异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快住手!自己人!陈星被刀架着进了房内,只见正中央深处一张宽榻,榻上坐着一名二十来岁、宽袍大袖的男人,冯千钧则坐在那男子一旁,对着矮案喝酒。住手。那男人说,请这位小兄弟进来。说着一瞥冯千钧眼神,冯千钧稍一点头,意思是无妨,招手示意陈星过来。押着陈星的一众武人便松手,让他到冯千钧身边去。时间无多,男人说,既有贵客,但听无妨。咱们继续说,襄阳此番遭难,非是一时之错铸就陈星看了眼冯千钧,见他已与路上判若两人,换了身绣满树叶与繁花的宽袍,那把环首刀摆放在中央案几,男人的面前。这等繁花武袍,哪怕貌美如女子的鲜卑人穿都显得妖里妖气,但穿在冯千钧身上,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奇异地非常合适,自然有股华丽到极点的气势。陈星看看中央那男人,再看冯千钧,冯千钧低声在陈星耳畔说:那是我哥,叫冯千镒。你小子居然能破他设在外头的八卦阵?当真小看你了。陈星:我我乱走的,你们在做什么?冯千钧:密谋造反啊,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陈星诚恳道:看出来了,现在进行到什么阶段了?冯千钧:始终没进展,愁死人呐,都不想陪他们玩了。苻坚倒行逆施,如今已天怒人怨,氐族、鲜卑族、匈奴族中怨忿者众你们俩,不要在下面讲小话。冯千镒用手中戒尺敲了敲案几,塞外大单于入长安,释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兴许不久后,城中各族,便将联合起来,推翻苻坚陈星听到这里,嘴角抽搐,朝冯千钧低声道:我怎么看他俩关系还行啊。冯大哥,你确定这消息来源没问题?冯千钧赶紧示意稍后再问,冯千镒又朝众人道:接下来,便由舍弟朝各位分说,从襄阳上京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冯千钧清了清嗓子,开始叙述中原大地,胡人对苻坚的敌视。冯千钧边说,冯千镒边补充,苻坚掌权多年,依名臣王猛所计,定下所谓尊汉攘胡的国策,却不仅没讨好到汉人,反而更得罪了自己的靠山胡人。如今五胡众人怨声载道,已开始反对苻坚。大秦看似军力强盛、如日中天,实则在王猛死后,内里势力盘根错节,早已摇摇欲坠。众人听得心情澎湃,仿佛只要冯千镒振臂一呼,整个长安城中无论汉胡,马上就会冲进皇宫,将苻坚这昏君碎尸万段。冯千钧阐述完整个经过后,不予评判,主持会议的冯千镒则待到厅内再度静谧后,方说:情况正是如此,接下来,各位在中原活动时,南方拨出重金,支持咱们驱虏兴汉的大业,接下来的一年内,正是关键时刻,怠慢不得也许缘因来了外客,也许是今日会议主题本不在此,冯千镒没有详细提到太多造反相关,简单地总结了本月情况,展望今年后,就散会了。众江湖侠客纷纷起身告辞,言谈间对冯千镒十分恭敬客气,对冯千钧则一般般,似乎还有瞧不起的神色。待人全走了,冯千钧将兄长抱了起来,放在侧旁一张木轮椅上,陈星这才发现冯千镒双腿不能行动,须有人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