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们对北方军的了解,皆知那是个极怪的军队。与黄巾不同,北方军是没有老弱之军,没有后营的。与官军不同,北方军是没有辎重之军,只有后勤的。而北方军中的“民伕”,“辅兵”,与天下各军中的“民伕”,“辅兵”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赤备中的“白甲”就是“辅兵”,可郭大贤精选五百黑山精锐,又是山区伏击,欲杀十甲都难。北方军中架设舟桥,挖陷马坑,进行土木营建作业的“民伕”,是辅兵,可也叫“工兵”。黑山军不是没打过欺负北方军辅兵的主意,结果发现北方军中的“民伕”,被其军内称为“工兵”的家伙,一点都不好欺负。就是手里没刀,就想抓人几个活口人是没刀,手里有铲儿啊,那铲轮起来更是丧心病狂,挥砍劈杀,完全不下刀矛。且北方军凶残,不少次围敌刻意不歼,而是调新兵,辅兵上来,用于练兵。有俘虏被俘不服,北方军不以为忤,反是赞赏,且归还兵甲,礼送出营。前提,先击败一北方军新兵,一老兵,一教官,能败此三人,礼送出营。被俘都不服可以,拿本事出来,都是吃军粮这碗饭的,军刀上见真章。若败,命留下,最后砍下失败者头的人,就是北方军的新兵。一旦俘虏不服,必须接受挑战,要么出营,要么命留下,不能一会儿服,一会儿不服。都是军人,要有点军人的样子。俘虏可以不拿军人看待自己,但北方军是有军官操守要遵守的。故而,北方军守俘虏营,都用不了几个兵,因为不服的不是像郭大贤这样,已经出营了,就是本事不够,身首分离了。剩下的俘虏再多都不怕,只要看见北方军的军服,就全都要战栗。就是猛虎,不过也就是马戏团里的老虎了。北方军凶悍一日甚过一日,战斗力突飞猛进,就源于每个兵都不缺面对面的生死考验。这与随大流排个阵,放阵箭,一看前面败了扭头就跑的郡国兵,不是一回事。那个也是实战经验,只不过是如何战败的经验,什么时候该跑的经验。而北方军的每一个士卒,有的都是退无可退的经验,是屡战屡胜的经验,是屡屡欺负敌人的经验。这种反动的经验多了,兵就越来越骄傲,荣誉感越来越足,越来越不把敌人放在眼里。如此,一个个原本饥惶的流民,老实巴交的乡民,慢慢就变成骄兵悍卒了。北方军整体的气质,自然会随之越来越凶悍,越来越骄傲,军中辅兵的战斗意志与技能,不少还在一般士卒之上。这导致黑山军开始不明就里,想抓北方军的“辅兵”活口,结果上去就被人切瓜砍菜一样杀。北方军中的幕僚,用脑袋的文士都跟别家不一样,非但主帅是骑马的,人家的军中幕僚叫“军事参谋”,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一个个比兵还凶残。北方军发起冲击,甚至是“幕僚”带队冲锋,与别家的幕僚,民伕,辅兵,完全不是一回事。就连北方军中养马牵骆驼挤驼奶的驼工,不少就是草原胡人,弓马不下赤备,貌似憨厚,野蛮犹有过之,射死他一头骆驼,他拎刀就跟你玩命。北方军中的学徒,驼工,幕僚,军医,民伕,辅兵等本应划归老弱的老弱,实际比战兵都能打,比北方军中的小兵凶残的多,待遇也高的多,不少挂的是“士官”衔。最令黑山众诧异的就是这点,北方军中的“辅兵”,军饷待遇,甚至军阶勋位,都普遍高于一般的战兵。这与天下诸军,简直就是完全颠倒过来了。比战兵还能打,待遇还高的辅兵,这算怎么回事“北方军的辎重辅兵,可不好打。”郭大贤说这句话的时候,本就憔悴的脸更纠结了。他当初就是想“以长击短”,带着本部三百精贵的骑兵,欺负正在野外进行土木营建的北方军“民伕”,勇敢的一马当先。结果,三百骑兵半数战死,逃走不足二十骑,其本人被工兵当场俘获。幽州骑兵名将公孙瓒都不敢冲北方军的梅花陷马阵,山里的山贼倒是一往无前,那纵马飞奔,抢着送死的场面,北方军的工兵都不忍看了。经此一战,郭大贤就憔悴了。“北方军的辅兵,怕是比战兵还强些。”李大目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样脸色纠结,北方军几乎颠覆了他们对“军”的一切认知。黑山众不知道,北方军中的辎重兵,始终就比所谓“战兵”的待遇高。因为建军思路不同,军事制度不同,北方军中没有辅兵一说,那叫“特种兵”。辎重与辅助作战之兵,才是北方军待遇最优渥,着重培养的“特种士官”。所谓的“战兵”,是可以通过新兵营,标准化,快速培养出来的。流民进新兵营一个月,出来就能上战阵。可以标准化大量制造的东西,在李轩心中就是工业品,就是消耗品。可专业的辅兵不同,仅是军医就不是一月新兵营能练出来的。战阵厮杀,与敌面对面厮杀的是弩手,弓箭手,重甲士,骑军,步卒等所谓的“战兵”。可虽是战阵厮杀,这些战兵在北方军中的单兵平均功赏,却远远比不上一份斥候的探报。也比不上负责保障弩手,弓手箭矢无虞。保障兵士绵甲,皮甲,藤甲不破不烂。粮食刍秣不霉不坏的骡队辎重兵。无论是功赏还是军饷,北方军的辎重兵,都要优于一般战兵。北方军是五阶军功,第一阶是侦查,先登与先锋。第二阶就是后勤与保障。第三阶才是战阵之功,第四阶为运筹,谋士吏佐在这一阶。第五阶是与地方关联的劳军之功,县令转运辎重,乡亭民伕与商贾运输粮秣,犒军劳军拥军,都在这一阶。牵带照顾骆驼的是辎重兵,架设周桥的是辎重兵。挖陷马坑,进行土木作业,竖寨立营的是辎重兵。随军修理骡拉床弩,破损军械车辆的是辎重兵,就连运送士兵信件与战利品的还是辎重兵。北方军的辎重兵,都远比所谓的“战兵”珍贵。战兵的战斗技能,一旦退役,到了地方就无用武之地了。可在军中养骡马驼,接触到了系统化的兽医。学会了制作马鞍,钉马掌,剪驼毛催奶挤奶。熟练掌握了军中快速土木作业营建技巧,具备了组织人力施工方法与经验。这些辎辅兵,在北方军中不显眼。可到了地方,多少扑腾两下,这些军中的“辅兵”,就是未来的一个个小富翁。为了留住这些未来的专业军士,让后勤更加专业化,北方军把辎辅兵的待遇提到了天下第一。非但军饷,伙食待遇福利,包括军事训练,都是当做比“战兵”更加专业的“职业军人”培养的。效果在扎营,拔营,行军中就能看出来,速度更快,更有条不紊,全军的休息时间更充足。时下北方军战兵与辎辅兵的比例为五比一,未来起码要提高到一比二,即一战兵配二辅兵的程度。而不是如今的五个战兵,才有一个辅兵。这还是行营战辅配比,以北方军总体而论,一个战斗人员,起码需要五个辅助支援人员。有充分保障的北方军,战斗力绝非时下可比。可即便北方军的精简缩编与比例调整尚未到位,北方军中的“辅兵”,就已经让黑山众头目理解不能了。就是开始不明白北方军的虚实,黑山军在北方军的辅兵面前,颇是吃了不少闷亏。就是源于认知差距太大,绑个民伕用的了三个卒结果仨老贼上去,一把铲几下就全劈了。一个北方军“民伕”一脚踩着老贼的尸首,一脸冷漠的把手中铲猛的朝下一插,单手一拽脑袋,拎个头上来瞧瞧稀奇,又把人头随手一丢的造型,曾深深震慑了想绑“民伕”的老贼们。至于北方军中大冬天的光个膀子,拎口刀,带队冲锋的“幕僚”,那更是让黑山军懵逼了。黑山众从此皆知,北方军中最凶残的就是这些“军事参谋”,与别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幕僚,完全不是一回事。碰上北方军的辎队,碰过碰不过,黑山众头目,还真是心里没底。“事已至此,上吧。”李大目抽刀而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腮帮子都心疼的哆嗦,出击的三千黑山军是各寨凑的精锐,几乎全是老卒,皆屡经战阵。一百个这样的老卒,可裹挟,驱驰数千填壕之民,平常根本就不舍得用。正文 第一九五章 战车“一起上吧,左校前阵,我从侧面冲其本阵。”褚飞燕同样长身而起,四个前出侦查的探马,果不其然没摁住,一骑被于毒三人突袭落马,嚎叫一声的同时,抽刀与于毒三人对杀。余外三骑闻警催马斜拐,未去救援同伴,而是一骑带马中倾身,摘下马颈下的细长铜号,另外两骑摘弓搭箭,转瞬两支带孔的葫芦箭,“咻”的一声,带着划破长空的啸叫,斜飞上天。鸣镝响箭的啸声方落,一声嘹亮的铜号声就响了起来。然后,就在黑山众的毫不惊讶中,三里外的辎队缓缓停住,有条不紊的下车,取械,摘弓,挂壶,解缰,上马一个个驾车的辎重兵,一半转瞬就变成了骑兵。反而伴随在侧的六百义军,面对丘陵后蚂蚁一样冒出来的无数贼兵,一下就乱了,正被骑着马的义军头目呵斥,鞭打。北方军辎队未摆车圆阵,发现来袭着多为步卒后,一辆辆队中队后的辎车,开始向两边的旷野机动,大雁展翅一样扩张了出去。之后,到位的一辆辆辎车开始原地后转,马头向后,两翼车厢冲敌,一个个北方军的辎重兵,对旁边乱糟糟的友军视而不见,也不看满山遍野正围拢而来的三千黑山军。这些辎重兵,只是有条不紊的从随行携具,车辕挂囊,车厢中,取出各自的军备,开始披甲。二百余辆辎车,五百余匹马骡驼,北方军辎重兵却不足三百之数。时下则变成了一百三十余骑兵,五十乘战车,五十长兵,五十弩手。春秋战国的主力“战车”,并未被北方军淘汰,反而在发展。北方军中的骡拉车弩,就是其中一个步兵支援战车的型号,“骡一式自走炮”。其中五十辆辎车,辕后桥接一推,把后厢一卸,车轮横轴加挂螺旋钻头式长镰刀,就变成了双马驾战车,一式“飞燕”丙,武装运输车。马踏飞燕。御手覆甲,驭披甲双马,身后敞篷矮车上一长兵,一弓弩手,皆全身覆甲胄。一支支穿云箭天空炸开的同时,五十辆战车依次改装完毕,缓缓驶出大雁开合的两翼。出阵不过三十步,战车即原地停住,身后是辎车摆成的“v”,五十辆战车同样是一个“v”。“v”字两翼,变身骑兵的北方军辎重兵,带马驰于“v”字两尖。“二位义士。”马头冲后的其中一辆辎车旁,二骑四步六个北方军士官刚散去,押运队长赵虎就挥手叫过了正等在一旁的两个义军头领。赵虎低着头,单手捧着个战术板,一边用炭笔草草的画线,一边头也不抬的对靠过来的二人道:“不用慌,援兵即至。你们收拢所部,安守车前,就是大功一件。”两个年岁不大,身材粗壮的义军头目,闻声脸臊的通红,却皆是横眉不忿。其中狮鼻豹目的一位,气鼓鼓的一瞪眼,手中长柄钣金刀一墩地,瓮声瓮气道:“慌啥俺们弟兄那是临战兴奋,松松筋骨。”“就是,虎啊,你休要小看吾冀州豪杰。”另一位阔脸扎髯,背后斜挎长刀弯弓箭囊,手中杵着一杆马枪的憨货,更是大大咧咧,“不信,你且压阵,待我匹马上前,予你取敌将首级过来就是。”“我要不是冀州人,都懒得搭理你二人。”赵虎抬头斜眼瞄了二傻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粗头炭笔敲了敲手中的战术板,“后面辎车排的这个张开的食指中指,看见了么”俩人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