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随即赶往江夏王府。到了王府,再一看,这府中上上下下都已经开始忙活上了,各进院落都是红绸高挂、张灯结彩。三人通禀过后,由仆人领着,径直来到前殿。此时李道宗愁容满面,正一个人呆坐着发愣,见三人进来了,忙起身相迎。众人寒暄毕,分宾主落座。李恪先安慰了李道宗几句,“王叔,事已至此,您也不必难过了,咱们大唐国力强盛,威服天下,料想王妹即便嫁入吐蕃,也一定会成为王后,被奉若神明,不会受到什么委屈的”李道宗叹了口气,“唉但愿如此吧”程怀亮忍不住问道:“王爷,今日之事您不觉得太过蹊跷了吗那禄东赞是不是以前见过公主啊”李道宗点了点头,一脸无奈,“说实话,我已问过我女儿了,她也承认了,六天前的夜里,禄东赞确实来过,还跟她聊了很久”“什么六天前的夜里啊,三天前,四天前,再往前”张小七把这几天的事情逐一往前一捋,立即反应过来了,“对了那天夜里太子和魏王闹翻,在街头打起来了,禄东赞失踪了两个多时辰,我再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和晋王在殿下的王府外跟杀手交战呢我当时还纳闷他去晋王府怎么走了那么久,他还说他不认识路。闹了半天,这小子偷偷摸摸跑到王爷您这儿来了”“没错”李恪也醒悟过来,“王叔的府邸就在晋王府北边,离得也不远,禄东赞从您的王府里出来以后,正好顺路投奔了九弟”程怀亮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现在看来,太子、魏王、还有咱们全都被他耍了,他要投唐,挑唆太子和魏王相争,都是虚招子,是用来制造混乱,扰乱咱们的视线的,他真正的目的是要接近公主啊哎呀这招瞒天过海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就是个事后诸葛亮,这都木已成舟了,现在才发觉还有什么用”张小七责备道,“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些日子天天都在琢磨什么太子魏王,几时想过禄东赞呢”“你还说我你也不是没想过吗”“我净想伯母了,哪还有空想这事”“哎呀你们别吵了当着王叔的面,成何体统啊”李恪转向李道宗,赔礼道,“王叔,您别见怪,他们俩也是眼看着王妹要被吐蕃人娶走了,心里不舒服啊”李道宗苦笑了一下,“殿下不必说了,他们的心情我自然也能理解。可实不相瞒,我这个女儿愿意出嫁呀她喜欢上松赞干布了”“哦这却是为何王妹从未跟松赞干布谋面,她是怎么喜欢上的”“适才她把整件事的经过都向我和盘托出了,起初,那禄东赞刚来求亲的时候,我女儿曾非常抵触,数次拒绝了他见面的请求。可后来皇上出题六试婚使,禄东赞连过了五关,震动京师,这消息也传到我女儿那里,她十分好奇,也想知道这禄东赞到底是何许人。正好这时禄东赞又遣人送信想要求见,我女儿就答应了他,还私下与他定下了见面的时间。那天晚上,禄东赞就把松赞干布亲手写的信和诗歌转交给了我女儿,还跟她讲了很多松赞干布少年时继承王位、南征北战、创立基业的事。偏偏我女儿从小跟着我在边塞长大,就仰慕那些马背上的英雄,听了他一番言语,又读了松赞干布的信和诗歌,立刻就动心了。这不,她还没出嫁呢,就开始为人家吐蕃谋划了,方才她交给我一份清单,说上面写的都是她要带走的嫁妆,让我转交给皇上。我一看,清单上罗列了各方面的书籍、种子、工匠,全都是吐蕃缺少的东西,写得满满登登,摆明了是要狠狠地敲上一笔呀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哦既然王妹自己愿意出嫁,这也是好事,总比她哭哭啼啼,被强行人家娶走强得多吧王叔你就顺其自然吧说不定将来王妹在吐蕃还能做下一番大事,为咱们大唐建功呢”“唉,借你吉言吧”当下,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李恪三人起身告辞,离开江夏王府。一出来,程怀亮就气呼呼地咒骂起来,“他娘的这个禄东赞也太狡猾了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就把咱们玩得团团转哪”“不过话说回来,在如此困难的条件下,此人还能不辱使命,把差事做到这种程度,实在叫人钦佩呀难怪父皇一心要招揽他”“恩,殿下说的是,这样的人才回到吐蕃迟早必是祸患,有时候我真想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把他弄死在这儿算了”“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我可没空跟你扯闲篇,我得回去照看伯母了”张小七说着,朝他们一抱拳,快步回府去了。一个多月后,文成公主出嫁,李道宗亲率一万精锐骑兵持节护送,随行人员中还包含大批丫鬟婆子、能工巧匠,大车小辆绵延数十里。大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一路往西去了。又过了一个月,禄东赞也向李世民辞行,带了十多个随从启程,回奔吐蕃。他们一行人刚走出京城没多远,忽而数十名黑衣杀手从一侧的树林里蹿了出来,一照面,不由分说,直接动手。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劫道的,都受过严格的训练,下手狠毒,刀刀致命。禄东赞等人措手不及,登时乱作一团。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匹快马从后面疾驰而来,马鞍桥上,一人手持腰刀,高声喊喝:“恶贼,休得撒野,张小七来也”那些杀手一听张小七的名号,不敢恋战,随即逃回树林,跑没影儿了。张小七赶至禄东赞近前,勒住坐骑,一抱拳,“大相,张小七来迟了一步,让你受惊了,你还好吧没受伤吧”禄东赞还有些惊魂未定,“哎呦,多谢平凉侯搭救,你来的太及时了,再稍稍晚来一会儿,在下恐怕就得身首异处了”“大相,这些贼人来路不明,我也一直在追查,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们绝不会是皇上派出来的,请大相莫要疑心。”“这点在下自然知晓,陛下何等英明果敢,怎会做此等阴险龌龊之事呢不过,平凉侯能出现在这里,还能出手相救在下,倒是令在下深感意外呀”“大相,其实,我此来是为你送行的你我虽然一直敌对,可说到底,只是各为其主罢了之前我也曾设身处地为你想过,若把我放在大相的位置上,我可能没有你那么圆滑,也想不出那么多计策,可是你我的信念是一样的,忠于自己的祖国又有什么错我张小七敬佩你今日我为你送行,他日若你我在战场相遇,再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对决吧”禄东赞正色道:“平凉侯今日的恩情在下记下了,平凉侯今日的话语在下也记下了但愿我们永不为敌”“大相,前面的路可能不全,不知道那些贼人会不会去而复返,还是让我送你一程吧”“不必了你我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禄东赞向张小七拱了拱手,掉转马头,带着随从离去了。张小七看着禄东赞的队伍走远了,拨马回城。走到半路上,他府中的一个家丁慌里慌张地跑上前来,“侯爷,不好了伯母她老人家快不行了”第十六章 宫闱惊变禄东赞凭借着机敏的心智,巧妙利用了朝廷内部各方势力间的矛盾,成功完成了使命,娶走了文成公主,成了整件事里最大的赢家。而其余各方都或多或少地蒙受了损失,李世民没有招到贤才,李道宗没有留住女儿,李承乾惹恼了父皇,李泰贪了小便宜却寒了父皇的心,至于李恪、张小七众人,则因此事害得老三的娘亲一病不起张小七虽然对伯母病重将死的事早有预料,可是乍一听这消息,还是不免心中难过,忙催开坐骑,飞马赶回府中。急匆匆进了房间,见到前来诊治的大夫,张小七就问:“大夫,伯母的病情如何”大夫摇摇头,叹了口气,“侯爷,老夫人的病积重难返,恐怕熬不了多久了,在下已无能为力,还是快些准备后事吧”张小七慌忙走到床前,坐下来抓住老太太的手,“伯母伯母我是小七呀,是老三的兄弟,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此时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费力地抬了抬手,指了指她身边的那件麻布长衫。张小七鼻子一酸,眼泪也下来了,“伯母,我知道了这新衣服我会烧给老三,您放心吧他会穿上的,一定会的”老太太这才放下手臂,瘫软下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一瞬间,张小七心里空牢牢的,怅然若失,他抹了抹眼泪,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翟珊走上前来,问道:“相公,伯母可是”张小七轻轻点点头,“唉,我没能把伯母照顾好,我对不起老三哪”正这时,程怀亮穿着一身重孝,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跑进来了,“小七兄小七兄出事了出大事了”张小七一看他这身装扮,大吃一惊,“程贤弟,你连孝服都穿上了你怎么知道伯母去世了”“啊伯母去世了”程怀亮一愣,“她、她不是被封为五品诰命夫人了吗皇上还给了她那么多赏银和名贵的药材,她怎么这么快就”“唉,儿子没了,所有亲人都走了,家破人亡,再大的尊荣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啊”“这倒也是,唉小七兄,节哀顺变吧你尽力了,我想老三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诶说了半天,你这身孝服不是穿给伯母的吗”“瞧你这话说的,我当然也是穿给伯母的,可是还有一个天大的噩耗你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宾天了”“什么你说什么皇后宾天了”“是呀现在皇宫里都已经乱套了,皇上悲痛欲绝,诸皇子也都在立政殿前守灵了,你也得快些收拾一下,换上丧服,跟我一起入宫侍驾吧”“好我这就准备”张小七忙不迭地收拾起来,把老三娘亲的后事交给翟珊处理,和程怀亮一同急急忙忙赶往皇宫。入夜了,立政殿外的石阶下,文武百官皆身着缟素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现场鸦雀无声,也许,只有那阵阵夜风才敢忤逆圣意,在这宫宇之间呼啸肆虐着。张小七不禁浑身发冷,跪在人群后漫不经心地四处观望着。须臾,殿门内灯光一闪,太子李承乾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当着群臣的面,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平复了好久,方哽咽道:“传父皇旨意,皇后崩亡,朕心甚恸,自明日起,罢朝五日。诏令诸皇子于灵前守孝,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统领群臣入宫举哀三日,三藏法师玄奘率百僧做法事七七四十九日,以度皇后之灵”“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众臣山呼毕,纷纷起身退至两侧。随后,一个身材魁梧、面容俊朗的高僧带着一众僧人走入院中。来到李承乾面前,高僧双手合十,躬身施礼,“阿弥陀佛,老衲玄奘拜见太子殿下”李承乾强打精神,回道:“法师快快免礼,方今母后崩殂,于我而言犹如天塌地陷,我已无力再多说什么了,请法师快些开始吧”“殿下的心情老衲自然能够理解,皇后娘娘贤德温婉,一生礼佛,必会修成正果,飞升西方极乐阿弥陀佛”玄奘说完,拿出法器,开始带领众僧诵经。李承乾又返回立政殿和其他皇子们一起守孝去了。张小七趁隙小声对身边的程怀亮感叹道:“唉不想太子也能哭成这样,如此看来,他还是蛮孝顺的嘛”“哼他当然得哭了,皇后娘娘一死,他最依赖的靠山也倒了,这太子的位子岌岌可危,他怎能不痛心疾首呢”“你说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冷血呢皇后毕竟是太子的亲娘啊亲娘去世,当儿子的难过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你也不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这是帝王家,这里只有争权夺利,哪有人情味呀”他们正私下议论着,忽然就听立政殿里传出一声叫喊,“快快来人护驾”张小七反应极其敏捷,一听声音,知道出事了,马上一纵身就冲进了殿内。殿中灯火昏暗,皇后的灵柩居中而放,大殿深处的一个角落里,李恪赤手空拳摆开招式,似乎正跟一个东西对峙。他后面,太子李承乾用身体死死地护住了灵柩,战战兢兢地哭喊着:“不,谁也不能碰我母后谁也不能”李世民则手提着龙泉剑,面色严峻,紧张地观望着李恪的情况。李泰、李治等众皇子都吓得缩成一团,躲在李世民身后,动弹不得。张小七不敢耽搁,忙飞身形冲到了李恪身旁,定睛一看,就见黑暗中,一条通体血红的毒蛇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血妖子”张小七大骇,就要动手。李恪制止道:“别大哥,你忘了吗这玩意儿记仇啊你杀了一只,难免会招来更多的蛇,这里可是皇宫大内啊”“那该怎么办”张小七也没辙了,“皇上和殿下们都在后面呢,咱们总不能由着它乱来吧”就在这时,众臣和侍卫们也蜂拥涌进殿来。“快护驾保护皇上”“抓刺客”人们咋咋呼呼,大吵大叫,争先恐后地往前冲,也不知道敌人在哪儿。那只血妖子受到了惊吓,登时就把身子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