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伏在地,泣不成声。后面那些衣甲内穿着红色衣服的将士也纷纷下马跪伏在地。杨延昭在车驾旁边小声道:“皇上,地上那人便是愚弟,杨延嗣。”杨延嗣大声道:“臣终于见到皇上了”陆飞与他完全不认识,但见他如此激动,心下也有些动容,心道终究还是自家人更实心一些。陆飞径直从车上走下来,亲手扶杨延嗣,言词肯切道:“朕有杨将军镇守河西如海中立有定海神铁,朕甚安心,起来吧。”杨延嗣含泪叩拜:“臣谢恩。”陆飞邀杨延嗣同车,一行人返回行宫,陆飞与杨延嗣谈论河西之事,谈得十分契合,有种相见恨晚之感。到了晚上,二人还秉烛夜谈,君臣见面就打得火热。君臣二人先回顾了汉唐时,河西多么繁荣厉害,感叹祖上开疆辟土死了无数的人、很不容易,都能说到一块儿去,感受相同,所以很谈得拢古人靠农耕,土地是基本的生产资料;只要可以种地的地盘,大伙儿都想要。开疆辟土是最大的功劳,丢失土地就是最大的罪人。杨延嗣听说皇帝向从西面得到战马供应,当下便急不可耐道:“只要打通河西走廊和关中的道路,建立商路有利可图,西域那边的战马要多少有多少”杨延嗣立功心切,便怂恿道:“皇上调兵过来,臣愿为皇上作先驱,把瓜州东边的回鹘人、吐蕃人、党项人赶走,商路就通畅了”陆飞明白,武将和文臣对国政的考虑完全不一样,在武夫眼里,刀枪是他们唯一的语言,他们可能露算了一点,钱粮,在这个年代,几乎是百名民夫供养一兵,甚至有人说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也许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也反应出一个现实,农耕时代真的打不起仗,想想几十万将士在战场上拼命,几十万民夫在供应军粮,结果就是田地荒芜无人耕种,这又不是在机械化时代。不得不说,陆飞心中的大略很多次受到影响,他一时间也被杨延嗣说得热血澎湃陆飞站起身到地图前站了好一会儿,冷静心绪,目光又看向了西域。如果有实力,当然哪里都想要。问题河北太远,要钱要兵陆飞随口问道,“杨节帅以为,朝廷要多少人马才能收复整个西域”杨延嗣沉吟道:“考虑夏州党项可能与辽国联盟造反皇上只需大军五十万,便可占西域以东的地盘”我操陆飞心里顿时就骂了一声,杨节帅的口气还是很大的,五十万还是只需,老子现拿泥巴捏也来不及。老子要有五十万军队,钱粮调动远征跟得上的话,直接先奔辽国去了,这会儿还管西北作甚陆飞看了他一眼,觉得杨延嗣的抱负还是很大的。但陆飞不想打击他的信心,开口说道:“你的志气可嘉,只不过调动这么多人打仗,得和朝臣多加商议。”陆飞一阵汗颜,你小子就是韩信哪,张口就要五十万军队,曹彬在西南钻山打洞求爷爷告奶奶一年才弄出来十万人。杨延嗣道:“皇上所言极是。”陆飞又道:“况且朕以为辽国既然要干涉西北,不如先打服了辽国,事情反倒简单多了。”杨延嗣听罢一脸热情抱拳道:“皇上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有此远大胸怀,臣等愿为皇上鞍前马后助一臂之力”陆飞好言宽慰道:“此时不宜擅动兵戈,杨节帅且用心守好河西之地,咱们先想别的法子稳住局面,待日后再说若有事不能决,可派人禀奏朝廷,朕会派人助你。”杨延嗣抱拳道:“臣奉皇上旨意,定当尽本分之责。”陆飞久久站在地图前,不觉得改变既定方略是明智之举。此时的西北,很难有大规模东侵的威胁;而幽州无论从战略地位、还是世人的关注度都要大不少,大唐若得幽州、能得到的东西更多扩充战马,是为了与辽国决战;而非本末倒置。深夜才送走杨延嗣。陆飞准备睡觉了,虽是夏秋之交,但西北地区气候干冷,特别入夜后气温很低,倒不必天天洗澡。这房间低矮陈旧,昏暗的烛火下,灰黑的墙壁和家什,叫人觉得没打扫干净一般。陆飞现在身份尊崇,但他本来就是出身底层,且常年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现在有房屋住就算不错了,还是挺习惯。宁静的环境,戒备森严的行宫让陆飞心情放松。别以为行宫都是奢侈豪华,皇上出了皇宫临时住在哪哪就是行宫,哪怕是住在窝棚里。影响陆飞心境的不是居住环境,而是费神。很多事他都忍不住会去权衡得失、考虑后果,生怕走错了没法收拾,这无形中会增大心理压力。这时王方端着一盆冒着白汽的热水进来,放在陆飞的面前,然后蹲下去给陆飞脱靴子,一面说道:“皇上烫烫脚,能解乏哩。”陆飞由得王方给自己洗脚。他现在已经习惯身边的人服侍自己了,因为这些人认为能亲近服侍皇帝反而很有脸面既然如此,陆飞渐渐地便能安心享用。王方小声道:“皇上,谨妃拓跋沉香已是您的妃子,要不奴婢传她来侍寝”陆飞没吭声。王方顿了顿,似乎想到了拓跋沉香可能不愿意,便又道:“党项女子虽野了点,又不识好歹,不过已经她有了名分,多半也会认命了”陆飞这时便摇了摇头,“我何必来强的”他手握大权,有不少办法逼她就范,根本不需要弄得鸡飞狗跳。王方忙道:“那倒也是、也是”因为上次在邠州时,当地官员送过女子侍寝,被陆飞拒绝了。王方此时也便没再贸然提起,洗完了脚便端着盆出门,轻轻关上了房门。陆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原来要做一个大反派,也不是那么痛快,有时候狠心的事做多了真的会停不下来,反而会让人乐在其中次日,陆飞照常与大臣及禁军重要武将见面。陆飞西巡到灵州已经不短时间了,但一直没有与诸部首领议事、会盟。最后的排场礼仪只是一个结果,过程是私下里在努力。潘美、卢广孝等人经常设宴款待诸部首领和遣使,也时常与之结交,便是在商量结盟、通商之事。卢广孝禀奏道:“臣等与诸部商议,大多同意朝廷要办的两件事:其一,诸部派人在灵州设行馆,朝廷也设礼部行馆、直属中枢礼部。今后各族有事,便可通过灵州礼部行馆直达天听,免生误会。其二,在灵州开设茶马互市,相互商议大宗交易之事。不过”卢广孝看了一眼潘美,又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件事,西平王派人来问,联姻之事已成,西平问启奏皇上何时能让其子归来。”这些事其实是早就议定好的,当下按部就班,西北已无事可做,陆飞欲引兵而还。蜀国境内,唐军已趋进阆州。潘美调动西南大营前锋,走距离阆州最近的路试探进入蜀国国境,不料几场小战下来就轻易拿下了蜀国边境线上的利州。唐军在曹彬一年的准备下,战备充足,竟然玩起了闪击战,不宣而战,大军跨过巴水,沿嘉陵江而下,长驱直入,半月之内已深入蜀境两百里,在他面前便布雄关险隘。迅捷的进军速度也不是甚好事,有利有弊,很快,军粮和替换的军械转远跟不上了,蜀道难于上青天。于是宰相吕端来到了西南,节制诸州调运,将大批粮草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利州。曹彬在利州经营防务,以此为大本营,将九万多军队和大量军需集中在此,准备正面进攻阆州。阆州,蜀国国门户。只要占据此地,就可以从三国时的陈仓古道进川。川地山多,但指的是外围,犹如一座座天然的城墙一般守卫着西川。但还有一个成语,一马平川,翻过周边的山,大唐的战马能一口气跑到蜀国国都。随行的幕僚建议潘美兵分两路,从西路牵制分化蜀国援军。潘美认为此人不知兵、不予采纳,想当年诸葛亮北伐都不会在蜀地分兵,老子也敢在蜀地里一旦分了兵,老子上哪找他们去于是他坚持集中兵力从正面进攻。不过潘美与将士同甘共苦,事无巨细都十分上心,从前锋斥候到后军辎重,都谨慎妥善地部署。又严禁将领纵兵劫掠,出师后没出任何纰漏。此时唐军面前丛林茂密,且常有不知种族的土著出没,这年代没有像后世那样大规模的开发,原始森林随处可见。诸将都严令阻止将士去招惹那些人。不过土著们也不敢来招惹披坚执锐的军队,反倒是阆州聚集了大量敌军,正在向北活动。中军要翻越前面的一片山脉,在南部修建前锋大营和堡垒,司匡所在的军队便是奉命最先翻山的人马之一。大伙儿沿着浈水南下,之前的斥候没发现有大股敌兵;而唐军则是成群结队从嘉陵江两岸前进,中间还有颇具规模的水师,水陆并进,鲜艳的战旗前后左右看不尽,众将士毫无惧意。不过人群里还是有点沉闷。东岸司匡所在部卒全部来自中原,对气候不太适应,时值初秋,天气却依旧炎热不堪,尤其是在树林里钻来钻去。司匡的脸色苍白,满额大汗,汗水从头盔帽檐直往下滴。他浑身都不舒坦,从军这口饭并不是那么好吃,几个月来他步行了几千里路,吃够了苦头,人也晒黑了一圈。这几天他觉得身体不适,总觉得身上没劲,脑袋也有点发烫,只是忍着没吭声。他看同乡的众兄弟,却见他们有说有笑气色很好。那些苦命庄稼汉,别看他们刚从伍时很瘦,但特能吃苦、又听话,只要吃饱了饭,每天步行都不是个事儿司匡实在热得受不了了,双脚像灌了铅,河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司匡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娘的,这是甚么蛮荒之地终于忍不住离开队列,跑到河边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顿时一阵惬意的凉意司匡赶紧又掬了一捧水大口喝了起来,抬头“哈”地叹了一口气,他干脆埋下头,把整个脸都放进清凉的河水里泡了一下,然后拿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就在这时,司匡发现手掌上一片血迹,顿时愣在那里。少顷,他才感觉脸上麻木中带着痒丝丝的,他伸手一摸,摸到了软绵绵滑溜溜的东西,急忙捏着往外拽,但很滑没拽出来“操甚么玩意”司匡大骇喊出声来。部下闻讯围了过来,全都盯着他的脸。司匡道:“啥啥”三十多号人顿时七嘴八舌嘈杂起来,连别的队都纷纷侧目。有人道:“司什将莫急,这是蚂蟥,没啥大不了。”“操这玩意在往肉里钻,怎么弄出来”司匡的声音都变了。这玩意钻人不疼,但想着再往脸上的肉里钻就瘆人刚才那汉子道:“得用酒,一腌就出来啦。”这时候哪来的酒那人又嚷嚷道:“用尿也行。”于是有人就很善意的解腰带掏出了丑陋的玩意“娘的”司匡几乎要哭出来来,也没看清是谁的,嘴角里还渗进来了一些,滋味实在难言已经这样了,他只得问道:“弄出来了么”众人都瞪眼摇头。刚才那汉子又道:“拍,用手掌拍打也中”司匡憋了半三终于还是骂道:“操刚才谁尿的。”“出来了出来了”大伙儿哈哈大笑。司匡愣在那里,一脸的尿,加上还是肿的,一低头,看见一条黑漆漆软哒哒的玩意,他似乎找到了出气口。一顿暴踩,直到他脚上的布鞋露个一截指头。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一声大喊:“备战”接着锣鼓齐响。司匡也吃了一惊,赶紧抬头回顾。有人说道:“都旗在那边。”司匡挥了挥手,带着一群人赶紧朝一面旗帜靠拢。司匡的人在最后一排,这个都一百多人赶紧照平素训练的行伍排成了长长的三排。这时一个骑马的传令兵过来,指着前方道:“全部人马向那边靠拢”大伙儿便跟着骑马的都头,列队向前跑步前行。不一会儿,又有传令兵到来了,吆喝道:“指挥使令第一至三都,就地布阵;第一都都头率领三都,若战死,依次序顶替首领”众人在都头的命令下,背靠河岸布阵。“牟”一声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