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觉得,这段日子里与秦衍亲近得来的小欣喜好像也没那么高兴了。虞青娘见苏宓的神情,叹了口气,想起了她一路过来记得要问的,“宓儿,上次你替李修源求情,督主后来罚你了么?”她说起来,也是带着愧疚,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只想着苏娴,要留大女婿一命,就巴望着苏宓求求情,回头想想自己竟然忘记考虑宓儿的处境,实在是不该,说到底,也是李修源自己做的孽。苏宓此时还在失落着,有些心不在焉,她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督主只是咬了她一口。交谈之间,两人便走到了内室,聊了一会儿,苏宓才算是恢复了情绪。“对了,苏珍的亲事定下了。”“嗯?是哪家的?”苏宓随口问道,当初她答应赵姨娘本来就是敷衍而已,她们怕是也懂了她的意思。“那人你也认识,”虞青娘看了苏宓一眼,“是知秋。”苏宓微微有些惊讶,当初虞家表哥不是看不上商贾,才退了婚的,怎么如今又愿意娶苏珍了。虞青娘冷笑了一声,“大概是上次苏琦成婚,赵姨娘见了虞知秋,起了心思,赶忙托人把亲事给定下了,不过婚期还未定。”虞容氏的打算虞青娘心里清楚,虞知秋悔婚之后,万万没想到会试跟着落选,虞家家世清贫,空有读书人的架子,去国子监花光了积蓄,此时能娶个苏珍,对他们也算是有益处。“嗯...”苏宓应了一声,其实她也只是有些好奇,但并不太放在心上,她和那虞家表哥都没见过几次,连表兄妹的情谊都没多少。苏宓坐在床沿,手里绞着软被的一角,看了看虞青娘,又低头绞了一阵。虞青娘熟悉自己的女儿,知道她这是又存着心事了。“宓儿,你是不是有事要对娘说?”苏宓红着脸点了点头,那件事隔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寻不到人问,今日虞青娘过来,其实算是刚刚好,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对着自己娘亲,苏宓好歹能生出些勇气。她低低地开口道:“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男女之事。”苏宓声音弱,虞青娘怕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宓儿,你说什么?”苏宓咬唇又说了一遍,“我想知道什么是男女之事...”***书房里,秦衍坐在红木案桌后,苏明德站在下头则是笑呵呵地絮叨不停。“督主,为何让琦儿暂时留在交州?”秦衍翻过一页陵安方才送来的账册,并未回应。“留着也好,反正交州也不能没人嘛。”苏明德见秦衍不说话,也不觉得不高兴,反正做买卖,讲的是金银钱财,秦衍都帮他疏通了关系,他哪里还敢有什么是微词。当初将苏娴嫁给李家,他是做足了场面的,还以为能帮衬到他,谁知两年了,批文都没办下来,如今有了秦衍才真的是顺风顺水,以后他可是多了一个靠山了。“督主,冯公公方才跟我说,这座宅子....”秦衍抬眸看了看苏明德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合上了手中的账册。他笑着开口,“嗯,给你。”第五十五章是夜, 苏宓在南院, 与苏明德, 虞氏一道用完了晚飨, 之后便要启程回督主府。该取的账册取到了,批文也到了苏明德的手里, 至于之后的, 秦衍没什么兴趣参与, 他不喜与人供膳, 便一早就坐进了马车。苏宓知道秦衍在马车里等她, 匆匆吃了几口, 与苏明德和虞氏告了别,就带着一个小包裹去到了院门口。“督主。”苏宓掀开帏帘轻唤了一声, 坐在了右侧厢椅。待坐定了,她才从随身的小包裹里捧出一块块糕点,并着衬布, 放到那紫檀桌几上, 垒得整整齐齐。“我包袱里还带着一些的。”秦衍掀眼看了看桌上那几块小巧精致的糕点,嘴角扬起了些弧度,却是没有伸手。“我不喜吃这些。”苏宓愣了一下,她倒是的确很少见到秦衍吃什么糕点, 虽说有些莫名沮丧,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 她还有重要的话想跟督主说呢。“督主, 我有事想与你说。”“嗯?”苏宓轻轻提了口气, 似是鼓足勇气道:“督主,你知不知道我以前被退了两次婚。”秦衍闻言看向苏宓,左手中的信被捻进手心,声音有些发冷,“是又有谁在说闲话了?”苏宓看他脸色,心头吓了一跳,赶忙摇了摇头,“督主,我只是自己想与你说清楚,我第一次被退婚是因为虞家表哥不想娶个商贾女子,第二次,是因着有人传出我与虞知秋的流言,但这都不是真的,我从未做过传闻那些事。”秦衍手心倏地松开,神色恢复如常,“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他当然知道,在苏宓选秀女之前,陵安已经将她查的一清二楚,那些流言本就是李修源为了纳苏宓为妾而故意传出去的,他根本未曾放过心上。“我,只是不想督主以后误会。”今日,是苏宓第一次从虞青娘那得知何为男女之事,也是第一次知晓,宦官是与寻常男子不同的。虞氏自然是说的含蓄,点到即止,哪怕是母女,也不可能说的那么细致。不过苏宓毕竟在庆南春看过了那春宫图上的姿势,又被虞氏稍提了一提,男女之事总算隐约有些懂得。可她替秦衍擦身那次,哪怕困倦的厉害,也记得那处似乎与虞氏说的少了东西有些不一样,或许是还有其他的什么?虽说疑惑,但毕竟是关于秦衍的私事,她到底也没再问虞青娘。反正她也不介意,只要是秦衍,什么样子她都喜欢。然而自从这么一明白过来,她便想起了之前叶云霜说的关于流言的那些话。宦官与男子不同,若是秦衍知道了那些流言,心里有了嫌隙,再加之她之前的种种作态 ,叫他以为她脑子里都是些男女之事,介意他的宦官身份,该怎么办。无论是现下还是以后,她都不想教秦衍有一丝一毫对她的误会。秦衍见苏宓面色红白一阵,她这脑袋里也不知是装了多少前因后果,他有些失笑道:“你与他见过几次。”“嗯?”苏宓没想到秦衍会这么问,她认真地数了数,“若是算上儿时记事开始,我记得是四次,不过,每次都有许多人在的。”“好,”秦衍笑了笑,“若是不想让我误会,那便不许有第五次。”苏宓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本来也不想再见虞知秋。...马车一路疾驰,将苏宓和冯宝送回了督主府之后,便片刻不停地赶往了皇城。乾清殿里,朱景煜俊颜苍白,扶额坐在金龙宝座上,垂眸看着桌上账册。因才喝完药汤的缘故,嘴里的苦涩味道从他舌根处蔓延开来,桌上摆着的蜜饯却是分毫未动。“有张怀安护着,一本账册该是推不倒卢文广。”秦衍站在下首,摺了摺袖袍,“不急。”朱景煜笑笑,“嗯,你说了算吧。”他直起身子,随意地翻看账册,合上时瞥见末尾一页的缺口,“对了,沈若柳怀孕了。”秦衍闻言眉头倏的拢起,继而看向朱景煜。“不是朕的,是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相好,真是巧的很,是朕的御林军,朕便成全了他们几次。”朱景煜想起那些旖旎的场景,还是觉得有些不适,便将话锋一转,“你猜,张怀安会怎么做。祁王年少,再过两年,若朕一死,一无子嗣,不正好是祁王继位么。”当初张怀安选的秀女,从来都不是为了要他有子嗣,反而是先发制人,全寻的守得住秘密的小官,从一开始就让那些选中的秀女服了避子药,谁会想到,沈若柳竟然还是怀上了。“哈哈,阿衍,其实他何必这么操心,朕的身子,又能做些什么呢?”朱景煜仰头笑的放肆,眼角沁出些许雾气。嘭——!下一刻,桌案上的笔砚果盘突然被他的手臂横扫,落地爆出一阵清脆声响。朱景煜脸上的笑容未褪,眼里却满是乖戾,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困兽,“朕自出生起饮药,饮了这二十年,是为了生,可到底也还是要死,那朕又何必要受这折磨!”殿内空旷,似有声音回响。秦衍低头拾起那掉落的账册,重又摆回桌案,看向朱景煜,“你不会死,我答应过叶青,不会让你死。”***明殷朝景元二十一年,户部尚书卢文广被都御史弹劾,持以账册实证检举。然而后经查明,是卢文广外侄周风,假借其名义在外私相授受,账册上所具银两,终皆是在周风家里地库寻得。不过卢文广虽是被利用,但也有管教不严之嫌,遂被左迁至礼部尚书以作警示。这日刚下朝,文渊阁内。卢文广跪在上首主座前,檀木小几上的茶盏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敢来添茶。“首辅大人,下官,下官也不知道周风他有一本账册啊!”“呵呵,你自己的侄子,你不知道?难道还是我该知道了?若不是我提前得了消息,你来得及把钱物挪到你那个侄子家中?”卢文广低着头,兴起一背的冷汗,不敢说话。“还能留在礼部做个尚书,你就本本分分的,别再给我惹事。”“是,大人。”“滚!”卢文广脚软,爬了几次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好歹是聪明了一回,把门给掩上了。阁内又只剩下二人,张怀安,和方才冷眼看着卢文广的华盖殿大学士,李执。李执看了一眼门口,微留的缝隙可见的无人在外,他低声开口道,“大人,要我说,何必如此繁复,祈王殿下已至成童之年,为何要再等...”他家世代将领,实在看不得这种官场上的你来我往,明明一条命便能结束的事,非要迂回来去,白白失了机会。张怀安眯着眼冷笑,看向李执,“你以为那么好杀,那他这二十年是怎么活过来的。”